谢松原忽然感觉有点孤独。全家都是毛茸茸,就他不是。
好像自己和老婆孩子间产生了隔阂一样。
不过这点岔开的思绪也很快被冲散了。趁着谢松原短暂停顿下来的功夫，白袖一回头，和青年对上了视线。
他赶紧道：“谢松原，还是你来这边收钱吧。我去做饮料。”
他在这边,动作都施展不开。虽然也有小蜘蛛们帮忙,但他们这样分工，效率还是不够高。雪豹的爪子在收钱这方面,到底不如人类的手灵活好使。
为了提升速度,白袖特意把爪子变回了手来工作。
可是云城室外这样严寒，他那双干干净净的手才变出来没几分钟,就被冻得指尖通红,指节僵硬，动作也变慢了不少。
谢松原见状,立刻走了过去，把白袖的手握在掌心中捏了捏——其实他手上的温度也没比对方好上多少,低声道：“那你把爪子变回来，去那边吧。我让小蜘蛛帮你。”
谢松原也是看到白袖和小蜘蛛们“联手合作”，才想起来这回事。
对啊，其实小蜘蛛们可以帮到他们的地方有很多。
虽然这帮幼年大王蛛们严格来说都只有几个月大，但是有谢松原通过意识操纵它们,只要谢松原想,让它们完成一些简单的操作，甚至学会部分简单的指令都是可以做到的。
猫猫的爪子指节太大，不方便拿勺子舀果酱，不如就让小巧的小蜘蛛们代劳。
之前预想过自己可能忙不过来,需要白袖帮忙的情况,所以谢松原也跟白袖讲过制作饮料的流程。除了可能不太熟练以外,以白袖的动手能力来说应该不难做。
过程本身的内容也非常简单。
白袖终于变回自己带着斑点的雪白豹爪，被熟悉的温暖触感包容的那一刻，他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总算舒服多了。
谢松原往白袖的爪子上套了层厚厚的蛛丝爪套，防止猫猫的毛掉进饮料里，也能多少起到一些防护作用。
——毕竟如果是白袖上场，就不是拿着竹棍捶冰块了。
他是直接拿自己的爪子捣。
谢松原把每个排队待做的饮品都记在了一张纸上，方便白袖查看。
白袖看了几眼，就了然地将一大一小两个尺寸的竹筒摆好，分别往里面加入不同顾客要求的不同果酱。
双管齐下，速度更快。
白袖用指甲轻轻点一点一个竹筒，小蜘蛛们就会意地从桌子上跳起来，一只蛛攀上竹筒边缘，直接用嘴衔着勺子，伸进竹筒中轻轻一挖。
白袖伸爪，用自己两根指头抓住对方递来的勺子，就往容器里倒。
加入冰块，直接用他套着手套的大爪子，把冰捣散成细碎的小块，让果酱的味道完美地融入碎冰里面。
砰砰，砰砰！
白袖的兽形不愧是暴力又威风的高山雪地王者，一爪挥出去的力气比谢松原拿着竹棍捶打的力道还要大多了，只轻轻松松地挥动了几下爪子，就将竹筒中的冰块随意捣成细密的冰沙。
白袖面无表情地抽出爪子，放在旁边的干净水桶里洗了洗。然后接过小蜘蛛递来的一大勺果块，倒进容器，再加冰块，这次不捣碎。
最后加水到接近竹筒杯口的位置，盖上盖子，用力摇晃，让里面的所有加料都均匀混合在一起——
白袖为了节省时间，都是两杯、两杯一起同步做的。
这样，一大一中两杯饮料就这么做好了。
两只小蜘蛛跳上桌角，用它们的爪爪搓开袋子，让白袖把饮品倒进里面。一只小蜘蛛沿着袋子爬到顶端，用从自己的肚子里吐出来的丝线把袋口密封。
下边的小蜘蛛递来草杆，小蜘蛛也接了过来，两只毛茸茸的前爪高高举起吸管，对准了下方的袋子，噗嗤一声扎了进去。
白袖把吸管推深，用指甲勾起袋子，冲顾客递了过去：“你的中杯柠檬水。”
……
不知不觉，半个晚上就这样过去了。
白袖的速度越来越快，和小蜘蛛们配合的动作也愈发熟练。这个露出自己蓬茸的雪豹爪子、面无表情地制作冰凉甜饮的漂亮青年……无异也成了摊位上的一道奇异风景线。
顾客们都看得出来，这个摊子上有两个老板。那个个子高一些的帅哥，明显就要健谈得多，笑语盈盈，态度斯文，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至于另外一个，则是个不苟言笑、寡言少语的暴力冷美人。除了必要的和顾客沟通的时候，他几乎不怎么说话，就算开口，也只是对着另一个青年。
他看上去是那么的高傲冷淡，冷艳得像是被雪掩盖的白兰。偏偏露在外边的毛绒猫爪是那样和毛绒玩具一般可爱松软，他挥动豹爪的速度又是这么利落干脆、热火朝天……
产生出了一种冷热交杂的奇异反差感。
打工豹豹，不怕困难。
站在摊位面前等待饮料的几个女生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白袖不解地抬起眼睛，朝着面前的人群中看了一眼，不理解这些人在笑什么。
应该和他没关系吧。
算了，有钱赚就行。
白袖垂下自己漂亮的眼睛，继续冷酷无情地粗暴捶打着容器里的果酱和冰块。
另一边。
谢松原这里来了个不差钱的大客户。
一上来就将最贵的一元三串区里剩下的几百串食材都扫荡了个干干净净，嘴里还在嘟囔：“就这么点儿，根本不够我吃的。”
那人挑挑拣拣，又抓了20星币的鼠肉串，6星币的蔬菜串。对着剩下的下水纠结地看了又看，最后不情不愿地问：“这是什么东西的下水？能吃吗？”
谢松原一看就能瞧出来，这家伙挺有钱。他琢磨着笑道：“怎么不能吃呢。不仅能吃，而且还挺好吃的，你看这竹筒里的都卖了一半，就知道有很多人都喜欢这口。这些都是市场上都有卖的东西，清洗得很干净，把腥味都腌没了，味道和末世前的下水也差不多。”
“那好吧。我拿点尝尝。”对方“啧”了一声，将信将疑地又拿了6块钱的下水。反正，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挺便宜的。
将摊上可选的东西都拿了个遍，这人还是有些不满意：“你们摊上的串儿也太少了，我才拿了这么点儿，就不剩什么东西了……哎，你们明天还来摆摊吗？这些什么肉啊虾的，我喜欢吃，能不能多做一些？”
大客户都发话了，既然能多赚钱，谢松原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反正这些一元三串区的还卖得更贵，能多卖一些，他只会更高兴。
谢松原几乎没有多做迟疑，便干脆道：“当然可以，如果您明天还来的话，可以提前预约好想要的具体食材和数量，我会一直把这些食材为你保留着。不过，你得先支付一半的定金。”
对方一听，就来了兴趣：“那感情好。只要吃的管够就行——我想想，这些东西……”
他指了指一元三串区的空竹筒，道：“一样给我来上300串，老鼠肉我也要300串。算算，一共多少钱？”
谢松原在原地凌乱了半秒。
这个数量……是不是太多了。难道对方的爱好是用自己的兽形吃饭？
谢松原有一瞬间差点开始怀疑，这该不会也是个二道贩子，准备从他这里买来钵钵鸡，转手再卖给更上层吧？可看对方购买的习惯，分明是喜欢吃肉，不爱吃菜，感觉也不像。
谢松原不由打量了面前的男人几眼。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乍一看去，其貌不扬，灰头土脸。然而仔细瞧瞧，才发现对方的肤色青灰，是一种并不像人类的皮肤质地，脖颈处还长着黑色斑点，鼻子下面长着向外扩张开来的黑色胡须。
……这是一个海豹变种人。
谢松原清点了一下手上的串儿。男人拿的东西太多，装满了足足三个筐子。光是被他扫荡一空的一元三串区的食物加起来，就有将近一百七十个星币。再加上对方买的别的……
谢松原清了清嗓子：“给您抹掉零头，刚好200星币。加上您预约的明天的食材的一半定金，是287.5星币。对了，我们开业前三天还有充值活动，充100送50，充200送100，以此类推。您现在办一张卡，充值200，那87.5的定金相当于白送。要来一张吗？”
“还有这种活动？”海豹变种人略一思忖，觉得还挺划算，就答应了，“行，那我先充个四百吧。”
谢松原微微一笑：“好，那您稍等。”
这个会员制充值卡，也是谢松原在摆摊不久前想到的方法。他们的食材本来就成本不高，稍微让一点利也没什么，主要的是要在短时间内刺激顾客消费，快速地捞上一笔……
毕竟，他和白袖不能一直住在旅馆里。而且他们现在的摊子多少受着各方面因素限制，人手不够，食材也总是要从下边运不过来，太不方便。
这才一个晚上不到，谢松原已经在考虑明天要怎么把那些员工从底层叫上来，让他们帮忙处理摊子上的事情了。
现在看来，事情都如谢松原所料，钵钵鸡在黑市这里大受欢迎，应该暂时不缺顾客。
想要多赚钱，就要多人手。他那八九个员工目前来说是够用了，可二层上边，着实有点令谢松原分身乏术。他和白袖也不可能一直把精力都放在摆摊上边。
总而言之一句话，能多赚点是一点。
谢松原想尽快在二层找个稳定的房子住。
他从桌子地下取出自己提前让员工削好的竹片，问过海豹变种人的姓名后，将对方的基础信息都写在了上边。
充值400，赠送200消费额，已消费287.5，还剩可消费额312.5。看着似乎数目不小，然而等昨天将另一半的预定价格付完，也就只剩225星币。
按照男人大手大脚的风格，也就够他再在谢松原的摊位上消费一次。
“对了，差点忘了问。”谢松原想起来了什么，“您要买饮料吗？这也是我们摊位的独家产品，价格不贵。只要消费超过二十星币，就可以购买大杯饮料的第二杯半价。不过因为您一口气消费了200星币，可以多买。第二杯以后的第三杯开始每杯3星币。”
“这是什么？看起来甜丝丝的。”海豹变种人的注意力被旁边的桌子转移过去，“这个我老婆和女儿肯定喜欢喝。行，那就来三杯吧，你们给我挑三个最好喝的款式，我带回去让她们尝尝。”
原来这还是个一家三口。
心中的疑虑被打消，谢松原也暗自松了口气。
听说这个顾客居然一口气要了三杯大杯饮料，白袖一下扭头看向谢松原，脸上浮现出一些不理解和愠怒。
谢松原隔空冲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那大款顾客刚付给自己的四百枚闪亮星币，用无声的口型示意：大客户。
那好吧，同意了。
猫猫转回了头，从善如流地用一种没有起伏的声音道：“那我推荐猕猴桃、芒果和莓子口味的。请稍等。”
为了赚钱，猫忍了。
那就是总共还剩216星币。
写完这串数字，谢松原让小桃喷出蛛丝，给这张卡片封了个层，交到男人手里：“请妥善保管，下次再来的时候出示卡面。”
在这男人身后，另一个人紧跟着冒出头来，语气有些焦急：“是我来得太晚了吗，怎么才离开一会儿的功夫，这么多东西都被买光了？”
经过海豹变种人的一番扫荡，摊位上的竹筒里已经空了不少。谢松原想过他的生意应该办的不错，却也没料到居然会有中途跑出来的有钱人直接包走了几百串食物。
桌上的钵钵鸡串儿一下就显得稀稀拉拉下来，没有之前看着那么赏心悦目、花样繁多了。
谢松原看他的态度奇怪，而且还是一个之前曾经光顾过摊子，买了几星币食物回去的顾客，随口问了几句。
才知道这人来自黑市里的一个帮派，是里边的一个下属。
这天晚上回去帮派，带来了几串特别新鲜香辣的钵钵鸡，引发了手下间的骚动。
然而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们帮派里那一向病弱、食欲不振的小少爷刚好被人推出来遛弯，看见他手上的食物，一下被勾起了浓厚的兴趣。
吃了一根尝尝味道，果然很香，说还想吃。
少爷一发话，那还得了。
他们帮派的老大原本看见手下给儿子吃了些不三不四的奇怪东西，很是生气，可瞧见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那么香的儿子如此畅快的大快朵颐，老大责骂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手下又被老大匆匆地派出来，让他再去摊上多买些食物回来。
谢松原再次了然。
既然是帮派头目，肯定也是愿意花钱的，不能让眼前这人溜走。
他想了想，安抚道：“我们还有员工在制作食材，现在应该有一些余量，只不过取过来可能要将近十分钟，麻烦你稍等一下。”
听说还能买到少爷心心念念的钵钵鸡，那手下也松了口气，道：“行，那你快点！”
话是答应下来了，谢松原肯定不能离开摊位去二层，那样就没人帮他卖东西了。
思绪飞转，谢松原迅速用树叶写了一张小纸条，塞到桌下一只小蜘蛛的嘴里：“帮我送过去，你知道他们在哪，对吧？”
他轻轻挠挠小蜘蛛的头：“去。”
小蜘蛛领命，严肃地冲着妈妈敬了个礼。立正，稍息，肩负着谢松原给予的重大任务，英勇无畏地冲进了人流密集的破败街道。
谢松原看着那抹黑色的小身影在无数人的脚下灵活地穿梭，游走，直到彻底消失在街头拐角，才又收回目光，开始招待其他客人。
这个晚上只是试水，做出来的签子不多。不过谢松原事先已经和员工们说过，明天会从白天开始继续售卖钵钵鸡，让他们晚上的闲暇时间也接着多做一些——
反正串得越多，越有钱赚，相比起中途休息，这些在黑市底层里穷怕了的人估计还是更愿意赶工挣工资。
……
小蜘蛛脚程飞快，不一会儿，就一路小跑到了旅馆里。
旅馆里的员工已经对这些无时不刻都在给谢松原当监工的小蜘蛛习惯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向他们这些人特意立威，小蜘蛛们明显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
时不时站在这些人的身边，趴在桌上、坐在地上，一脸严肃地看着众人工作。
哪怕从外边打到了食物，也要拖到旅馆大门口，故意在他们眼底露出自己锋利的螯齿，咬住猎物身上的肌肤，“刺啦”一下，就撕扯下一大块鲜血淋漓的鲜肉，咔嚓、咔嚓地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咀嚼。
明明是那么小又毛茸茸的小蜘蛛，偏偏就能杀死比它们的体型大上数百倍的、活生生的礼物。小蜘蛛们大快朵颐，吃得满嘴都是肉沫和血。
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们，谁敢偷偷做对不起它们妈妈的坏事，就会被小蜘蛛们就地处决。
欺负妈妈的人不可饶恕。
如果此时谢松原在场，恐怕也会感到惊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这些总是表现得乖巧可亲的蛛宝宝的居然如此凶残蛮横……说是法外狂蛛也不为过。
“……”员工们看到了这一幕，纷纷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终于明白为什么谢松原说不让他们招惹小蜘蛛是为了他们好了。
团队中的领头——也就是谢松原一开始找上的那个男人正在帮忙低头串着竹签。
忽然间，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巧地跳上了自己的肩膀。
回头一看，他的肩上竟赫然站着一只……嘴里叼着什么东西的小蜘蛛。
男人先是打了个激灵，似乎有点不适应这种被凶狠的节肢动物爬上身体的感觉。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从小蜘蛛的嘴里结果了那张树叶做的临时小纸条。
展开。
只见上边简洁地写着：“再送一些做好的食物上来，在入口等你，明天结算，谢谢。”
这平淡的语气，一看就是谢松原的手笔。
小蜘蛛完成任务，从男人的身上跳回地面，和自己的同伴来了个贴面礼。
*
新一批签子很快就送到了谢松原手上。
他再次花了两个星币，从街上叫了个人，帮自己去二层关卡处把东西取来。
有着小蜘蛛在旁边一路监督，不怕对方中途对他的货物动手脚。
在他和白袖摆摊的时间里，员工们居然又集体赶制出了一千多串食物。
谢松原对这些的人的效率相当满意。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归来的小蜘蛛的脑袋，从对方的脑海里获取到了一些旅馆中的画面片段。
看到他的手下们都在兢兢业业地为自己创造业绩，没有偷工减料，心里更加地放心了。
——显然不知道小蜘蛛都为他们的家族企业付出了什么。
事了拂爪去，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