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事情,即使对方不说,谢松原他们也能猜得出来。
既然都叫黑市了,里边无法无天的人肯定有的是。他们还算挺幸运的,一上来就碰上一群不长眼睛的蠢货。反而让他们可以反过来套取消息——不对,这也说不上套了,就是直接的威压逼问。
耳边听见谢松原的冷笑,老陈冷汗涔涔地噤了声,不敢随便多说话。
直到谢松原张口又问:“‘管家’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
“刚开始的时候,‘管家’只是一个人,后来随着黑市发展,他也渐渐招揽了很多手下,就变成了一个组织的统一代称。所有这个组织里的人都是‘管家’。他们一般都是成群结队地出现,挺好认的。”
谢松原仍旧有点疑问:“如果按照你所说的,黑市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就连‘管家’也有些掌控不住它了,难道,就没有人想取代管家的位置吗?”
老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据说管家背后的老大,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多重基因变种人。他和别人不一样——其他的变种人吞噬了多重异种基因,都会出现很多导致身体虚弱的副作用,不得不不停使用血清来维持自己的力量。”
“但这个人,从来都不需要血清。起初黑市刚建立没多久的时候,也有人不长眼睛,想要挑衅管家的权威,夺走黑市的管理权,可是最后全都被管家的老大摆平了。”
“那鲁纳斯的老鼠您知道吗?不知道也不要紧,反正,他就是一开始鼓吹多重变种的人。这家伙得到了鲁纳斯头领的重用,非常的自傲,谁都看不起。可是听说管家的老大是个不受影响的‘健康’变种人后,他竟然千方百计地想要巴结对方,和管家的老大见面。”
谢松原颤了颤眼睑:“然后呢?见到了吗。”
“当然没有。那管家的老大是什么人物,哪会想见老鼠。事实上,黑市里真正见过他的人,总共加起来可能也不超过二十个。‘管家’也知道很多人觊觎这个位置,所以平常深居简出,轻易不会露面。黑市中的事情,除非真的严重到需要管家出面摆平,否则他们也不会干涉。至此,黑市中的势力也算勉强达到了平衡。‘管家’退让,大家知道他的厉害,目前也不会主动找他麻烦……”
“当然,这么多人之所以还不敢招惹‘管家’的原因,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什么?”
老陈吞咽了一口涎水:“‘管家’掌控着黑市里的货币发行和流通。”
“哦。”谢松原的嘴角边立刻挂上一抹笑意,“就是你们刚才说的星币。”
“是、是的。”男人背上立刻淌出了一层冷汗。
他看着谢松原没有再怪罪他的意思,才继续道:“星币这种东西,只在黑市里流通。黑市有规定,也只能用指定的货币来购买物品。一般来说,刚、刚进黑市的人,需要先去货币兑换所,用物资兑换一定量足够生活的星币额度,然后才能在黑市里生存扎根,交房租,购买生存用品。”
“明面上,兑换所看起来和管家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所有在这里生存久了的人都知道,兑换所其实就是管家在背后一手扶持起来的。他们的行事作风也特别霸道,总是克扣应该发给我们的星币,明明交上去的东西很多,换来的星币却和物资的质量不符,根本不够在黑市里活多久的……”
谢松原动了动眉梢,意味深长:“这就是你直接把我们骗过来宰的理由?”
老陈本只是随口抱怨,听到谢松原的话,不由得又是浑身一抖:“您,您饶我一命!我们都是迫不得已的呀!……”
白袖猛地踹了老陈一样,估计是听不耐烦了,眉头微微蹙起:“说正事,别哭哭啼啼的,假死了。你说的这种兑换所,黑市里一共有多少个?”
老城悻悻地止住了自己的话音,顿了顿,转换了一下情绪:“据我所知,应该是每层都有一个,方便黑市里的人换钱。”
谢松原随口道:“你不是说兑换所经常少给你们星币吗?其他上层的人难道就没有异议?”
“面对上层人,那些见钱眼开的势利眼肯定就老实规矩多了。”说到这里,老陈的神情愤愤,“我们底层的人,根本得不到尊重,他们也只敢在我们这里搜刮油水。”
谢松原和白袖对视了一眼:“你说的什么分层,底层,到底是怎么个具体情况?自己主动一点,把知道的全说出来,别让我们催你。”
老陈讲得口干舌燥,却根本不敢停下来,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原来,黑市里拥有着相当严格的等级标准和分层制度。越往上的层级,生活水平就越高。但这种层级不是真的按照楼层划分,而是区域。从底层往上的第二层开始,每一层区域都具有准入标准。
在下层的人想要登入上层,需要购买以一日为限期的游客门票。
如果想要在该层定居,就必须像其他所有人一样,缴付在黑市中居住的房租——从这一点来看,黑市和外边的世界也依旧没什么不同。只是更黑暗,更自由,更混乱。
付了房租,就相当于为自己购买了能在黑市中生活的“资格”。停止缴付房租的人,将会被“管家”里的人出面驱逐。
当然,这种“驱逐”并非是要将这些人赶出黑市。那样会暴露黑市的存在,对于这些人来说,也太便宜了。
黑市基本上是个有进无出的地方。被高层驱逐出去的人,不会轻易地回到现实世界里。而是会被打回第一层,让他们从最艰苦的底层做起。
心狠的人,不过一段时间就会回到第二层,甚至更高。而那些没有手段、能力也不算强的人,就会一直留在这里。
他们现在身处的这片老旧民居,就是最不堪的底层。
在这里,聚集的都是全黑市中最倒霉的穷鬼。这边的环境最阴暗,底层的穷鬼们身上基本没什么钱,互相攻击、抢劫,从他人身上掠夺物资和钱财都是常有的事。
像这家旅馆这样的黑店在底层只多不少。这里的市场上平时虽然也贩卖货物,但都是些最简单的货物。有时候上层的人缺少劳力,也会叫中介来底层招工。
但是因为底层的人进入上层要钱,中介还要从中间克扣走一大笔辛苦费,要价太高。高层的人不满意,就会通过黑中介,直接从黑市外面叫人过来。把人蒙上眼睛,一直带到黑市里面,让他们进来工作。
一般来说,这种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但干这种事情的中介通常都是有点门路的人,其他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也没什么人管。
黑市大体分为三层。越往上走,消费水平就越高,房租越贵。黑市里售卖的东西也会因为层级的递加而变得越发珍奇稀贵。
所有的底层人都削尖了脑袋地想往上层挤——包括这个旅馆里的人,还有老陈。
说到最后,老陈的脸皱皱巴巴,像是要“哇”的一声,直接在谢松原二人的面前哭出来:“我也就和您说实话吧,我一开始,就是被人骗进黑市的。对方把我身上的东西全都骗光了,我实在没办法,才开始做这行当。”
“底层的日子太苦了,我眼睁睁看着当初那个骗我的混蛋混到了二层过好日子,我就是过不去这道坎儿!凭什么他昧着良心赚钱,可以吃香喝辣,我就要受这种苦!这里的房租那么贵,我们老老实实工作,赚的仨瓜俩枣都不够我们和西北风的,到时候,就要被管家里的人拉去抽血、做实验!我才不要!”
谢松原和白袖二人都对男人自我剖白的话毫无波动,而是继续问:“之前那些被你坑蒙拐骗起来的外来人,都去哪里了?”
老陈支支吾吾,看向一旁的旅馆老板。老板涨红着脸,道:“那些人身上的家当都被搜光了,无处可去,去黑市里的苦力市场上挣钱还债去了。有的人可能基因不错,被拉去上层做血清试验……啊!”
男人忽然间大叫一声。
刹那间,只见地上的几个旅馆同伙的身体都被又一层新覆盖的蛛丝严密地裹覆起来。众人耳边听见咻咻几声,下一秒,他们竟是相继被一股黏在天花顶上的粗壮蛛丝吊了起来,半挂在空中。
剧烈的失重感让这些人一下子喘不过气来,脸庞也在短短的几秒内憋涨得通红。
他们滑稽地倒吊在旅馆内部,像是一排厚重的蛹,任凭这些人怎么大呼小叫,挣扎蠕动,都无法挣脱开谢松原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束缚。
“被人骗进黑市,不是你再用这种方法骗别人的理由。”谢松原从先前一直坐着审问众人的桌子上跳了下来,走到老陈面前,“知道我下面一句话想说什么吗?”
老陈眉毛一拧,一脸纠结地说:“‘你背叛了工人阶级?’”
谢松原轻轻地笑出了声,用随手从桌子上抓下来的花瓶拍了拍男人的脸:“多少还有点觉悟。不过,我想说的是——”
“抢劫。”
“把你们手上的钱都交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保命。”
……
谢松原和白袖几乎把整个旅馆都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先是搜刮了每个人的身上各处,零零碎碎找到了一百五十金币。其中一百多个金币都来自于老陈。
再然后,又去前台翻找,找到了两百多枚星币。
鉴于星币在黑市里的宝贵程度,谢松原和白袖估计旅馆老板肯定在其他地方也藏了钱,不会把大头都放在前台,所以干脆派遣出了小蜘蛛侦察队,让它们帮忙寻找星币的所在位置。
谢松原将一捧星币抓在手心,放到靠近地面的位置,让所有的小蜘蛛都挨个过来嗅闻,记住这种奇特的金属气味。
闻完味道的小蜘蛛纷纷抬起前爪,向谢松原一蹬蛛腿,敬礼:“保证完成,妈妈的任务!蛛蛛,出发!”
紧接着,不由分说地四散开去,黑色的毛茸茸身影分布在旅馆上下的每一个角落。吭哧吭哧,吭哧吭哧,翻找探查得热火朝天。
地砖下,墙角花瓶里,客房床底下……
所有能找的地方,基本上都被小蜘蛛们钻了个遍。最后零零总总,他们找到的所有星币加在一起,居然也有接近两千块。
两千块,乍听起来不是个小数目。但是谢松原知道,这在高消费标准的黑市里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也是黑市底层的这些人抓破了脑袋,从无数个倒霉蛋的身上抢来的。
谢松原把这些东西都装在了蛛丝袋子里,打了个结,放在手里掂了掂。
旅馆老板忍气吞声半天,看见谢松原他们去前台搜刮星币时,还抱有一些希望,苦苦地在心底祈求,这两个上门的扫帚星不会发现他放在其他地方的星币。
然而很快,他的这一期望也破灭了。
旅馆老板终于按捺不住,冲着二人骂骂咧咧:“王八蛋,你这就是明抢!你知道我上面是谁罩着的吗?!你等着,你今天敢拿走我的钱,我老大日后一定会收拾你的!”
谢松原对他的破口大骂充耳不闻,只是对着掌心中的钱币袋子自言自语:“做了那么多单生意,居然就赚了这么点?剩下的钱哪去了?喂……”
他视线一转,目光再次定在了老陈身上,微微一笑:“你知道吗?”
老陈通身一抖,如今对谢松原是又恨又惧怕。这家伙表面上看起来光风霁月,下起手来也是真的狠。
男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黑市的房租,哪怕是在底层,也不便宜的。老李、老……旅馆老板上头还有个住在第二层的老大,每个月还要上供一部分星币,这里赚的多,花销也大,手上只剩这么点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刚说完,白袖就立刻了然地嗤笑:“我就说这家伙怎么这么横,原来也是别人养的狗。只见过主人喂狗,还没见过狗把自己的骨头送给人的。蠢货。”
白袖要是刻薄起来,嘴巴也是足够损的。
老陈讪讪地笑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希望这两个家伙早点逞够威风,赶紧离开,今天的事情,全当他自己倒霉。
好在他还不是最惨的。
旅馆这群人比他不幸多了,几乎全部身家都被掠走了去,而他呢?他家里起码还剩下一多半星币。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还能再出去行骗,哄更多的蠢货起来……
思绪正在进行,老陈的胸口忽然传来有什么东西被人抽走的触感。
他一抬头,却见谢松原那修长好看的手已经伸进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口袋里,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卡片状的物品。
老陈:“!”男人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惊骇又焦急的神情。
他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别、别……”
那可是能让他自由出入黑市的身份证!没有了这个身份证,他要怎么走出黑市,去寻找合适的愚蠢猎物,让他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老陈慌张极了。他想挣扎着抽出手来,阻止谢松原的这一举动,却也只能让他自己像个可笑的大肉虫般,在空中不断扭动。
谢松原对他的反应一览无余,了然于胸地笑笑,故作惊讶道:“嗯?这是什么?”
等到他将卡片举到眼前,这才又用上一种夸张的语气,明知故问道:“哦,我知道了。这就是你用来进出黑市的证件吧?这玩意儿一看就很费钱。”
谢松原的手指转动着卡片,让那东西在自己灵巧的指尖游滑:“你当初一定花了不少大价钱来买它。很好,归我了。”
老陈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不可以!别拿走它!”
那可是他的命根子啊!
谢松原“哈”了一下,压低了自己的声线,嗓音很是玩味:“我知道,你的手头上肯定还有钱。像你这样到处树敌作恶的人,怎么会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带在身上呢?这样哪天被人抢了,不是一下子人财两空?不过嘛,我不喜欢把人逼到绝路。所以我也可以装作没发现你的这些小心眼。”
“但是当做回报——”他微笑着将卡片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我必须拿走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别这样看着我,我也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有句话你没听说过吗?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既然被我发现了,我怎么会不让你出点血呢。”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样风度翩翩,好像自己仅仅只是在谈论着今天的天气——那莫名温和的语气和表情却叫人遍体生凉,只觉得恐怖。
更恐怖的还在后边。
谢松原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也可能只是纯粹被旅馆老板不肯停息的骂声给惹烦了,回过头,冲他道:“你还是省省自己的力气吧,待会儿有你需要出力的时候。”
白袖则干脆道:“他好吵。谢松原,直接把他的嘴堵上算了。”
谢松原转念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他等下还要带着这些人出门,男人要是一直这么吵吵嚷嚷,也有可能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一个响指,不仅仅是旅馆老板,就连其他人的嘴巴也都被蛛丝封上。
搞定。
谢松原冲白袖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