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一切似乎都看起来很正常。
两人因为挨得近,连掉下来的位置都差不多。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倒了什么大霉,居然还能踩到雨林里的“隐藏机关”,他们也没能成功逃出去。
不过好在,他们二人已经和谢松原那边拉开了距离。
这意味着,他们还有机会提前离开这一人一豹的身边,和自己的同伴们汇合。
刚好,他们才掉下山洞没多久,就被许石英通过脑海领域联络上了。
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赶在那两个人前边出了山洞,肯定就可以和其他人联起手来,将这个雪豹和小白脸一网打尽!
姜雅和徐峰的算盘都打得不错。
怕谢松原他们太早注意到自己,趁着那两人还不知在原地商量些什么的功夫,姜雅和徐峰便悄悄朝着山洞正中央的位置进发了。
谁料走着走着,肚子里蓦然积攒上了满腹的怨气,以及一股不知道从哪来的无名怒火,怎么都看对方不顺眼。
徐峰心中埋怨,早知道姜雅这女人也这么不中用,他就不当孙子求着对方陪他过来了。
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有将谢松原抓到手,他和姜雅的身上反而都被那些该死的小蜘蛛咬成了筛子:
每多走一步路,就浑身都疼,有些伤口还在不停流血,别提有多倒霉。
想到这里,徐峰幽怨的目光化成刀子,明目张胆地朝着一旁的姜雅飞了过去。
本来他在姜雅面前,还是因着忌惮对方实力强大,比较捧着这女人的。现在二人都成了谢松原和白袖的手下败将,他也就没有什么“尊卑”意识了。
仿佛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姜雅回给了他半边不耐的侧脸,似乎也早就对这个队友积怨已久。
姜雅也在暗自腹诽,不知道她当时究竟为什么听进了徐峰的甜言蜜语,就这样相信了对方的鬼话。
本来还想着他们两个共同联手,可以轻松拿下这两头肥羊,独享上头的奖励,不用再和其他同伙均分,没想到——
还不如和大部队待在一起呢。
两个人都是怨气冲冲。
一个不爽对方太过窝囊废,根本没办法给自己提供足够的助力。
一个则抱怨另外一人根本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完全不像她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强悍狠厉……
“啪。”姜雅忽然一脚踩进了一片浅浅的水洼里。
她走路时完全没注意,溅起的水花扬得极高,直接淋湿了徐峰那几条踩在泥里的苍蝇腿儿,甚至还泼洒到了他小半边的肚子上。
徐峰平时最是爱干净,哪里受得了这个。
当即便像被点燃的炮仗一般暴怒起来,冲着姜雅没头没脑地怒骂:“靠,死女人,你没长眼睛啊!”
听他这么一说,姜雅的心中也立刻窜起了火气,毫不犹豫地张口回击:“跟谁说话呢?你这个废物还有脸说我——”
吵着吵着,两人就毫无征兆地扭打在了一起。
姜雅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上还正淌着血,重新变成她的巨蚕蛾毛虫体,气势汹汹地朝徐峰扑了过去。
面对着对方庞大的体型,徐峰并没有心生惧意,反而更加燃起斗志,仿佛要今天就在这里分出个高下和你死我活,“噌”地亮出自己那两节锋利的螳螂大刀,奋力地朝巨型毛虫的身上砍去。
“去死吧!其他人都看不起我也就算了,你长得这么恶心,凭什么也有资格对我冷嘲热讽!”
姜雅不甘示弱地骂了回去:“要是没有我,你这个累赘早就死了一万遍了!你以为我愿意每一次都和你在一起行动?”
“还不是他们都不想和你这种废物待在一起,才每回都踢皮球,把你扔给我。你这个喜欢吃死肉的变态丑苍蝇,能比我好到哪去!……”
二人尽情地在对方身上发泄着自己无从诉说的怒气,肆无忌惮地同时从语言和动作上攻击着另一个人,发掘着内心深处最为阴郁恶毒的黑暗面。
甚至忘了他们此时最重要的目的,应该是想办法出去,而不是在这里和同伴内耗。
……谢松原始终晕乎乎的,感觉自己的大脑变成一团浆糊。
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来回在两种状态中反复游走。
一会儿乖乖地躺在白袖怀里,任由大猫对他舔来舔去。他自己也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揉着猫猫,觉得白袖的怀抱十分温暖。
啊,猫猫,我的猫猫。
好香好软的漂亮猫猫,喜欢。
但有的时候,谢松原的思绪也会突然清醒个一两秒,抑或是被不远处那阵剧烈又沉闷的打斗声所打乱。
一般到了这个时刻,他俊美的脸上会浮现出些许仿佛刚从断片中醒来的迷茫与不解,总感觉自己落下了什么。
谢松原试图从雪豹毛茸茸的胸膛前抬起头来,看看那边的场景,疑惑道:“他们为什么要打架?”
然后下一秒,马上就又会被大猫厚重结实的爪垫按回对方胸口。
白袖的呼吸有些沉重,忍不住继续伸着软舌对他舔舔。
雪豹俨然已完全进入了一个忘我的境界,一对斗大的滚圆猫眼中只看得见谢松原一个人,简短而有些不耐烦地说:“不知道。”
说罢,接着去舔谢松原颈后的碎发。
谢松原:“……”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谢松原浑身犯懒,简直一点都不想动弹。
一股暖洋洋的懒散之意由内而外地从他体内散发出来,好像有一道声音正在内心深处告诉他,要不然就这么躺平了吧,躺平也挺好的——
……不对,等一下。
可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躺平啊?他们不是还要想办法找出去的路吗?
谢松原一个激灵,猛地晃了晃脑袋,挣扎着,忍痛从猫猫温暖的身躯上爬了起来。
一定有什么问题。
对,他刚才说过了,这片菌群拥有致幻能力,现在看来,它们用来迷惑外来生物的,就是那些飘散在空中、随处可见的孢子。
可它们的功能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说姜雅的花粉的致幻能力是可以根据她的操纵,而自由变幻出足以迷惑并困住猎物的幻象和场景,那么这些孢子……
谢松原并没有感觉自己有看见什么新的幻觉。
他看着对面那缠斗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两只虫子,心中暗忖,难道这种孢子的作用,是会让人性情大变,变得暴躁?
但他和白袖怎么就还好好……好吧,其实他和白袖也不怎么正常。
最起码,他们两人没有彼此拔刀相向,甚至还相当友爱和睦。
雪豹就差快把他舔秃噜皮了。
虽说白袖平时就基本没怎么在他面前掩饰过这一点,一直很喜欢用大猫的身体和他贴贴,但是……
今天的白袖也太热情了吧!
不对劲,很不对劲。
“等等……”
谢松原还在思考,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马上又被白袖叼了回去,换了一种姿势,压在雪豹身下使劲地舔,快乐到头顶的圆耳朵都开始一抖、一抖地颤个不停。
谢松原:“……”
算了,那他也再吸一会……
不行。我要坚定自己的信念。
靠,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今天的吸猫欲/望也这么浓烈。
虽然漂亮猫猫人人得而吸之,但也不是这么个不讲究时间地点场合的吸法啊。
谢松原想给自己来两下。但是没用。
他忽然惊诧而又迟钝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是软绵绵的,连抬手都要废上好些力气。
这绝对不对。
到了关键时刻,最先唤醒他的,还是对周遭陌生环境的不信任,以及对于未知危险的预感。
为了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谢松原干脆一狠心,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剧烈的痛感从舌头上传来的一瞬间,谢松原也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强撑着足以麻痹掉自己全身神经的困意,在周围的地面上寻找着趁手的工具。
却见一群小蜘蛛们也如痴如醉地在他身边围成一圈又一圈,有的甚至还爬到了他的身上,一只只黑亮的圆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小声地叫:“妈妈。”
“妈妈身上香香。”
“妈妈和猫猫贴贴,贴贴。”
谢松原:“……”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一道巨大的黑色阴影陡然从头顶上方笼罩过来,遮挡住了来自山洞正中心的阳光。
伴随着一声清脆响亮,且令人不寒而栗的:“咕呱。”
谢松原一愣,缓慢地抬起头来。就见那遮挡在他们头顶的,居然是一只小房子大小的南美角蛙。
这青蛙看外表其实更像蟾蜍,浑身的肌肤表皮上鼓起着一个个细小的凸起疙瘩和肉粒,凹凸不平,看着十分瘆人。
它的皮肤是绿色的,鲜绿的底色上分布着一道道黑棕色的长条花纹。
南美角蛙是大型蛙种,平常基本以一些其他的爬行动物为食,简单来说,主要吃肉。
大概是食量很大的缘故,它的嘴巴也极大又宽,吻部的两边几乎刚好抵在角蛙脑袋部分的边沿,差一点就要延伸到身体上。
它的长相偏于滑稽,身体尤为肥圆茁壮,衬得这只角蛙的四肢短粗笨拙,看着相当臃肿笨重。
角蛙沉甸甸的身躯渐渐撞开了身旁的其他植物和蘑菇,向着地上正在卿卿我我的一人一豹蹒跚踱来。
啪嗒、啪嗒。每一下沉重的脚步声都几乎在洞内激起一阵回音。
谢松原的脸青了。
这玩意儿……实在是有够丑的。
他认得这种蛙类,事实上,南美角蛙在末世前是一种相当普遍的宠物蛙品种。因为长得特别蠢,看着也没什么攻击性——
当然,这也只是在末世以前而已。
在末世后,连蚂蚁都能吃人,谁还能肯定,曾经温顺无害的宠物蛙会不会变得残暴凶狠?
谢松原顿时变得脸色极差。
“白袖,醒醒,你醒醒。”
他想把对方叫醒,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袖受了伤,身上有更多的伤口面积都暴露在孢子海洋中的缘故,白袖身中幻觉的状况似乎格外严重。
对方竟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依旧将自己滚圆的大脑袋凑在谢松原的脖子旁,一个劲地嗅。
猫猫太热情,实在让人承受不来。
不是,关键……哎。
如果能在他们没遇到特殊状况的时候这样该多好啊。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谢松原风中凌乱了半秒。
随后很快调整好了心态,抱住了大猫的脑袋,将自己的嘴巴凑到白袖圆滚滚的毛绒耳朵边,大声地喊:“白袖!别舔了!我们马上就要被吃了,你听见了吗?被——吃——了——”
这段话好像真的有点用。
白袖似乎被他凑近了的大喊大叫小小吓了一跳,迷蒙的一双雪白耳朵一抖、一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谁?谁要吃他的草?
他没过几秒,迅速反应过来,飞快地直起身体,虽然还有些晕乎乎的前言不搭后语,但起码应该是从幻觉……
或者说幻觉带来的副作用中稍微挣脱了出来。
“不许……吃草。”
“……”这就对了。谢松原艰难地抓住了大猫的脖子,在他湿漉漉的鼻尖上重重亲了一下,“快走!”
白袖打了个喷嚏,甩了甩自己的大脑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还有些找不到方向。
看来这些菌类的孢子不仅有致幻成分,还有能够麻痹他们部分运动神经的能力——
此时两人也顾及不上另一边那两个倒霉蛋的情况,自己逃命要紧。
谢松原爬上了白袖的背部,赶忙一起绕过那只看上去凶残但是没什么脑子的角蛙,朝着山洞正前方跑去。
角蛙笨重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身子还没怎么移动,一条粗长有力的舌头却是紧接着从它的口腔内猛弹而出,凶狠地射向白袖!
白袖纵身一跃,险险躲开了这下攻击,不过因为身体还受着迷幻孢子的影响,动作到底还是慢了半拍,叫角蛙凶悍的舌尖刚好抽打在一条后肢的脚踝上端。
白袖一记踉跄,身形差点就要跌倒。但顾及着身上的谢松原,还是咬牙稳住了身形。
背上的谢松原眼神一凝,回身便冲那角蛙发射出了一股蛛丝。
这阵仿佛强力胶水团般的蛛丝一下便射中了角蛙的舌头,将对方这条粗壮的长舌整个黏在了地上。
一群同样晕乎乎的、不明所以的黑色小蜘蛛依旧没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见妈妈居然给它们准备了好吃的,立刻高高兴兴、欢天喜地地冲了过去。
眨眼间,便密密麻麻地覆盖满了角蛙的身躯,从舌头开始吃起,享受起这顿临时加餐。
它们的妈妈居然也会捕猎了,可喜可贺!
谢松原没有管身后的情况。人不能吃,其他动物还是可以啃啃的,毕竟孩子不能饿着。
两人刚刚躲过一劫,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紧接着迎面出现在他们身前的,却是又一道比刚才的角蛙还更难缠的难题。
红龙蜈蚣!
看到这家伙的头一眼,谢松原的身上就冒起了鸡皮疙瘩。
谁能告诉他这里为什么会有一条比蛇还粗还长的蜈蚣。
红龙蜈蚣蚣如其名,外表真的像是一条红色的巨龙。
它的体表宛若覆着一层暗红色的厚重铠甲,坚硬油亮,不知道是不是平常吃的食物太过丰盛,油到通身发光。
它的身体上一般有二十多个分节,因此除了最前头的那对尖角之外,一共也有二十多对步足。
同样颜色发红的步足尖利修长,像是魔鬼的爪牙,显然也是能将敌人的肌肤直接凶悍撕裂的利器。
更何况,它还有毒。
这一只蜈蚣身体的宽度足有四五十公分,长度大概也有两三米,宛若一条威风凛凛的地头蛇,正悍然盘踞在山洞中央那颗树前的灌木丛旁。
扁长的身体擦过身下的草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微妙响动。
它似乎还没有发现不远处的一人一豹,只是悠哉地巡视着自己的地盘。
白袖和谢松原看见这只巨虫,却是忍不住地屏住呼吸,朝着身后闪退。
他们的左后方,那只角蛙正因为承受不住幼年大王蛛们如此残忍的吞噬而奋力挣扎起来。
庞大的肥胖身躯重重跌落在草地上,将附近的地面都震得抖了三抖。
白袖心道不妙,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越退越远,就在这时,后腿骤然踩中了什么东西——
“咻!”
刹那间,一根细小的藤蔓竟是直接缠住了白袖那条毛茸茸的后腿,将他整只豹倒吊了起来!
骑在他背上的谢松原差点摔了下去。
还好白袖及时伸爪,直接在空中捞住了青年,把他抱进了自己怀里,生怕谢松原再出什么意外。
谢松原诧异:“这是什么情……”
话没说完,就见他们的头顶正对着的那片低矮植被上端,蓦地弹出一大片绿油油的生物。
它们的枝干笔挺而长,像是已经在黑暗蛰伏许久,就等猎物上钩。
不出几秒,一大蓬热烈生长着的“鲜花”就明晃晃地晾在了二人眼底,在眨眼间完成了它们从“花苞”到完全盛放状态的变化。
只不过那“花”却不是什么可供观赏的柔弱鲜花,而是一大片嗷嗷待哺、几近将自己嗜血的嘴巴张大到了极致的食肉植物。
——这个说是一片“蘑菇林”,其实附近的地面上依旧生长了其他平常很难在外边见到的植物。
比如像是一个个圆扁钱袋、但是大到分明能将一整个兽形的白袖都吃下去的捕蝇草。
它们那两对硕大的叶片边缘各自冒着一列极其尖长的利刺,每一根都足有成年男人的半只手臂长度,如同恶魔的锐利细齿。
而当它们完全打开时,则如同一只只饥/渴到了极致的血盆大口,冲着迎头而来的猎物发出最真诚的乞求与召唤。
脚腕上的藤蔓在一点点地下坠。
地面上的捕蝇草们宛若已经嗅闻到了食物的气味,蠢蠢欲动地向上探头,并且不断“卡巴、卡巴”地扇动着叶片,似乎在向谢松原他们表演着欢迎仪式。
谢松原:“……”还能不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