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峰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缩手缩脚,不再像刚才那样威风神气。
估计也没想明白为什么短短几分钟之间,谢松原和白袖就翻身做主人了。
“……妈的。”徐峰扶着自己被小蜘蛛们咬出一个缺口的残破肚子,挣扎着挺直了身体。
刚想再骂些什么,一抬头看见两人……或者可以说是三人阴沉的面孔,还是将嘴里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见两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谢松原语气毫无波动,开口冲他们警告:
“站好,别乱动,也别有不该有的心思。你们只要一有动作,我的蜘蛛都会立刻发现异样,直接把你们吃空。被这些蜘蛛啃咬的滋味如何,相信你们已经体会过了。”
“你们两个,走前面带路。不要到处乱跑。”
他一说话,姜雅和徐峰的身上都禁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太懂那种滋味是什么了。也正因如此,这两个人短时间内的确不敢轻举妄动。
即使在心里恨谢松原恨得牙痒痒,也不敢轻易在面上表露出来——虽然这种情绪根本不用表露,谢松原也完全能感觉到。
既然是在雨林里,就不用担心会不会被旁人看见,以及又该怎么解释这种问题。
谢松原干脆让这些小蜘蛛们都走在他们这一行人周围,格外严密监视着这两个人质的一举一动,防止二人中途逃跑。
谢松原则和白袖跟在后面,占据有利地形。
到了临出发的时刻,徐峰和姜雅却僵持在了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你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进雨林吧。”谢松原一看他们的动作,就觉得有些不妙,不动声色道,“难道还不认识出去的路?不要在我面前装傻。”
姜雅沙哑着嗓音道:“一般来讲,应该是能出去的。但是遇到这种有雾的情况除外。”
“有雾?”谢松原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说,“别和我打哑谜。”
前头的姜雅和徐峰对视一眼,都有一些紧张和无奈。
徐峰清了清嗓子,道:“是真的。每次雨林里一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浓雾,我们协带的所有设备——包括指南针、罗盘那些都会失灵,根本找不到方向。”
“那你们头几次是怎么出去的?”谢松原依旧对他们的话不为所动,思索着这是不是两人提前合谋好的花招。
徐峰倒三角形的苍蝇脑袋歪了歪,嗓音干涩:“这种浓雾一般都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基本上就半小时到一小时左右,过了时间就散了。我们一开始也很担心,后来发现只要在雾中待着就没事,就不再乱动。等雾散了,设备也恢复灵敏,还能照样出去。”
谢松原和白袖对视了两眼,都没说话。
下一秒,数十只巴掌大的毛绒蜘蛛兵分两路,直接沿着徐峰和姜雅的双腿,爬上了他们本就伤痕累累的躯体。
有两只幼年大王蛛甚至已经攀到了他们的头颅上边,就待谢松原一声令下,它们便能立刻撕烂这两个人脆弱的皮肤,吸吮起里边的血肉。
“你干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姜雅不受控制地惊叫了一声——那种令人锚毛骨悚然的、凉飕飕的瘙痒触感,简直是梦魇一般的存在。
谢松原板着脸道:“你跟我说只要把你们带出去就给我的猫解毒,结果现在告诉我等雾散就要将近一个小时?是不是别人不发火你就当我是傻子啊。”
姜雅觉得冤:“我们来的时候,路上的确没有雾,到底有雾没雾,也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而且按理来说,这雾已经持续有一阵子了,再过一会,应该也就消退了。”
“雾散了又怎么样,你们没带设备,我们也没有,还是出不去。”
谢松原嗤笑一声。
“让我猜猜,你们的同伴里肯定还有其他嗅觉灵敏的变种人。等雾散了,他们肯定还有机会联系上你们,到时候你们里外夹击,再把我们一网打尽——虽然马失前蹄,但也还算一个好的计谋,不是吗?”
说完,谢松原便停了下来,等着看这两个人的回应。
这回换成姜雅和徐峰面面相觑。
姜雅干笑一声,清秀面庞上的表情略为僵硬:“这怎么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吐字的速度也愈发的慢。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女人的表情骤然发生了变化,从刚才的唯唯诺诺、犹犹豫豫变得瞬间坚硬起来,脸上露出狠戾。
姜雅身形一摆,在短短一秒内再次变回她肥蠕又巨大的毛虫形状,身体呈波浪形疯狂甩动!
那巨大的带刺尾巴眼看着就要重重摔打在谢松原二人的身上,白袖见势不对,眼疾手快地叼起青年,飞快向着旁边跑开了好几米。
“虫虫!”
“保护妈妈!……”
小蜘蛛们纷纷一惊,蛛不停蹄地跑开了,飞速摆动着自己灵活的步足,跳到谢松原身边。
那些原本还挂在姜雅和徐峰身上的幼蛛也都从他们的头顶和躯干上一跃而下,生怕被毛虫巨型的沉重身体给压扁。
徐峰哈哈一笑,缺失了小半片翅膀的身体歪歪扭扭地飞在了半空中,一下抓住姜雅头顶的两根犄角,准备跟着对方一块儿逃跑。
事情进展到了这里,原本一切都还算顺利。
谢松原神色阴晴不定地站在原地,暗忖自己果然还是不能对人太温柔。
正准备挥手叫小蜘蛛们追上去拦住他们,给这两人一些教训,身下却陡然传出一阵猛烈而又跌宕的震动感——
他们脚下的地面正在移动。
再准确一点说,他们此时踩着的,应该是一块面积足有百来平方的巨石。
巨石上方照常覆盖着泥土,表面生着雨林里随处可见的苔藓、杂草,蕨类,以及一些小型的低矮植物,把这块扁长的石头遮掩得极好。
然而它此刻却在这几人面前暴露了原貌,仿若沉睡的巨兽忽地狮子大张口,露出了它的深渊巨口。
他们附近的整片大地都在颤抖。
或许是这阵颤动撬动了原本稳固的石板,谢松原脚底的巨石蓦地开始翻转、倾斜,就好像那种翻盖的垃圾桶盖子——
同一时间,不管是还停留在原地的,还是在奋力朝外逃的,都被那猛然竖立起来的石板顶弹到了低空,仿佛连空气都在一时间凝固。
再然后,所有人,包括这些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幼年大王蛛们,都一块儿掉进了一片未曾预料的虚空里。
或者说……一片山洞?
*
鼠男正端正地坐在办公椅后方。
屋内的青年已经被他啃得露出大半具骨架。还有些部位的肉,他嫌弃它们实在太过腥膻难吃,抑或口感不好,一口没动。
花白的骨架上方留有一些他懒得啃的肉沫。
这些肉沫引来了窗户外的苍蝇,它们闻着血腥气,纷纷顺着门缝爬进了办公室,趴在半空的骨架上贪婪地吸吮。
变异过后的苍蝇没有达到徐峰那样巨型,但也比末世前的普通苍蝇大上不少,体型有橄榄球那么壮硕。
它们尽情地享受着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美食,吃着吃着,又像是闻到了一股更美味的、对它们来说更具有吸引力的腐臭味道,在同一时间转过头来,“嗡嗡”地盯着办公桌后沉睡的徐震业和鼠男。
鼠男眼中的狠色一闪。
他扶着桌子,将自己调转到正面,双手肘关节支撑在办公桌边沿,摆出一个沉思的姿势。
变异苍蝇们慢慢腾飞到了空中,试探性地朝着办公室正中央的位置飞了过去。
虽说苍蝇一般对活物都没有什么攻击性,但在末世里,适者生存,也难保不齐一部分苍蝇会因此进化出更加适合进攻与啃咬的口器。
就比如现在这一群。
它们那舐吸式的口器完全进化得像是喇叭一样,贴近腭部的地方偏细,而靠近吻部和下唇的地方则转变成一个圆盘型的吸嘴,可以让它们轻轻松松地包揽食物。
在离圆盘中心不远的地方,赫然亮着几枚闪亮又尖锐的利齿,方便这些变异苍蝇们用牙齿勾住猎物,搅碎口中的肉。
苍蝇们的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忽然像是竖立在空中的箭矢,冲着办公桌后的鼠男发动了攻击,齐刷刷地冲了过去!
鼠男轻蔑地笑了一声,厉喝一声道:“想抢我的傀儡?去死!”
说罢,他本就隐隐发红的双眼中登时射出一片精光。
刹那间,几只吃得滚瓜溜圆的变异苍蝇像是被人在空中掐住了脖子,完全呆住,不能行动。
片刻后,它们的大脑里竟都诡异地发出一阵细碎的肉/体破裂声。
苍蝇们脑袋一歪,身后的翅膀霎时僵停下来,身子软绵绵地滑了下去,仿若在空中飘落的树叶,慢慢悠悠地坠到地上。
彻底没了声息。
其余几只还留在原地看热闹的苍蝇见状都是一惊,连忙夹着自己的屁股,忙不迭,又一溜烟地从窗户缝里逃走了。
办公室内重新安静下来。
鼠男冷笑两下,毫不意外。屋外的天光透进房间,不知不觉,又是新的一天。
他又觉得饿了。
鼠男伸手揉了揉自己正和徐震业相连在一起的太阳穴,小心地避开了那两条管道,似乎有些萎靡不振。
还是要靠吃人心才行。只是吃肉的话,根本弥补不了他对能量的需求。
没有足够的能量,他就没法再依靠脑域的能力来搜索那个人的踪迹。
他绝对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鼠男狠狠地咬了咬牙。不管了!就算,就算这样会让他的身体更加衰败……
他抓起了办公桌上的军政府内部电话,拨通了秘书办公处的号码。
末世虽已来临数月,但军政府因为物资足够,发电机也在正常运作,因此内部供电仍然相当稳定。
过了几秒,对面那头接通了他的去电。
鼠男一只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微微眯起眼睛。
再次睁大双眼时,他竟将电话听筒转了个弯,扭过身去,贴在了背后的徐震业的脸旁。
徐震业青紫还叠着绿的面庞倏然一颤,那对干涸得起皮的唇瓣张开了口,吐出一串干哑的声音:“你好,麻烦派两个人到我的办公室。”
“是的,我知道,赵秘书昨天身体不适,所以没来上班。他现在就在我的办公室里,不过,看上去还是很不舒服。你们能过来把他搀回去吗?”
“好的,谢谢。我?哦,我没什么,我只是感冒了,嗓子有些哑。”
鼠男的眼里跳动着戏谑的光。
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地上那具已经看不清面庞特征的尸体。
他们能看出来这是赵秘书吗?
认不出来也没关系。
等一下,那两个人就会变得和他一样,一起和自己曾经的伙伴在地下相见了。
鼠男愉悦地挂断了通话。他将办公椅重新转了回去,只给等一下要来的观众留出徐震业的身影。
不到两分钟后,门外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
“报告首长。”
办公椅上的徐震业缓缓地张开了眼,双唇轻启,吐出一个:“请进。”
二人推门走入,看见座椅上的徐震业正在对他们露出弧度奇诡、仿若僵尸般的微笑。
而在办公桌前方,赫然正躺着一架血淋淋的尸体。
两个下属对视了一眼,汗毛不寒而栗。
“首,首长,这是……”
“哦,你们说赵秘书呀。”
“徐震业”再度微微一笑,甫一开口,一条带有淤血的紫色舌头就从他的嘴巴里僵直地掉了出来,活像是个吊死鬼。
“昨天晚上,我太饿了,忽然感觉他看起来很美味,一个没忍住,就把他吃掉了。”
“嗯……”
他的舌头像是个笨重的指针,沿着徐震业的上下唇周缓缓转了一圈。
“的确很好吃。赵秘书的心脏,吃起来就像是甜点一样……”
他话音未落,两个勤务兵径直对着他举起枪来:“你是谁!”
徐震业无机质的冰凉眼神中竟也有一抹红光闪动。
“我?我当然就是……”
下一秒,左边的那个男人直接发出一声惨叫,双耳中紧跟着喷出带着血浆与不明残缺组织物的血瀑,重重地倒了下去!
另一个男人双眼瞪大,宛若亲身经历了恐怖片中的场景,双腿颤颤地向后退了几步,重新举枪对准了“首长”——
然后又是如出一辙的:“砰!……”
就好像是粉碎脆弱的西瓜瓤一般,直接把他的大脑给搅碎了。
第二具尸体也沉闷地摔倒在地。
现在,他又有两颗新鲜的心脏可以吃了!
鼠男搓着手,从办公椅后边跳了下来。那两根吸管一样的东西自动从他的两额边缩了回去,隐于无形。
就在他要越过办公桌时。
“叮铃铃铃!——”
桌上的内部通讯装置骤然突兀又刺耳地响了起来。
鼠男脚步一停,惊异又不确定地看向座机的方向。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主动给他打电话?
鼠男没有多想。
他不情不愿地踱到座机旁边,接起了通话。因为半途被人打搅了好事,他的心情极度烦躁,甚至都懒得再用徐震业的声音说话。
“谁?说话。”
他的嗓音沙哑中透着尖利,让电话那头的人都愣了好几秒。
“首、首长好!我是门卫小李。是这样的,现在外边有个人想要找您,说,说是其他军区的人,有事想要找您商讨——”
这他妈谁啊?
鼠男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粗声粗气地道:“什么其他军区的人?不认识。赶走,通通赶走。”
他才懒得和这些人废话。
刚要挂下电话,电话那头竟又发出些许散碎的嘈杂声响,像是听筒被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中。
两秒后,一道低沉粗犷的男声从另一边传了过来,背诵着他的“履历”。
“‘火种计划’B类项目特别研究员,许石英。在‘火种’研究项目过程中,违背项目本身目的,以及不顾实验体私人意愿,私下进行违禁实验,造出变异完成体24个,失败死亡体76个……”
“我们找你很久了。”
听清男人话语内容的一瞬间,鼠男……不,许石英,一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