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递到他耳边的,居然是一声声稚嫩如孩童般的清脆叫声。
甚至有点儿……嗲兮兮的。
为什么他的幻听好像更严重了。
难道是自己在地下摔了太多次,把脑子摔糊涂了?还是婴面鱼的那几下无形的意念攻击伤害到了他的脑体。
谢松原晃了晃脑袋,试图摒除掉那阵奇怪的声音。
他戒备地望向那从通道前方袭来的一大团黑影,差点以为自己屋漏偏逢连夜雨,又遇上了新麻烦。
结果那群黑影的目标似乎并不是他——
或者说,攻击目标不是他。
一只小巧的黑色蜘蛛骤然从地上腾空跃起,飞过谢松原的头部上方。
它的肚子上有一块还没长开的白色花纹:
因为体型太小,那花纹还没长成成年雌蛛身上那般的鬼脸,看着更像一朵皱巴巴的花儿。
就好像什么慢放动作一样,谢松原看见那只幼蛛在空中张开了八条毛茸茸的蛛腿,以此来掌控自己的飞行方向与速度,直直冲着易覃扑了过去。
一边飞扑,一边又叫一声:“妈妈!”
下一刻,它抬起几条细却有力的蛛腿,在空中转身起势,口中再次发出一句娇嫩的响亮威喝:“啊——哒!给你一拳!”
说话间,小蜘蛛纵身跃入白花花的虫堆,舍身炸虫人,一下便把易覃半边肩上的虫子都冲散了。
谢松原缓缓在心里打出一个:“?”
如果他没听错,那个小孩儿一样的声音……是从小蜘蛛的嘴里发出来的?
什么情况?
微怔之间,更多大王幼体蛛赶到了现场。
它们成堆成群地围在谢松原身边,蹬直了自己的毛腿,睁着圆滚滚的黑眼,在谢松原的旁边转来转去,时不时和同伴抑扬顿挫地分享交流一下。
“妈妈。”
“找到妈妈!”
“妈妈,人。妈妈,白色,没有毛。”也有小蜘蛛的心中产生出了疑惑,怎么看都觉得谢松原长得和它们不是一个品种。
妈妈只有四条腿,两只眼睛。只有头顶上才有毛。
或许是因为它们也才刚出生不久,幼年大王蛛的话音相当稚嫩简洁,需要谢松原稍作理解,好像刚开始牙牙学语的人类婴儿。
听到这句话,它身边的另一只小蜘蛛直接跳了起来,朝这只提出疑问的小蜘蛛扇了一巴掌。
“妈妈,就是妈妈!妈妈吐丝!妈妈,抓虫子给我们吃。”
对方的话音里无不透露出对另一只蜘蛛的智商鄙夷。
除了它们的妈妈,这附近哪里还有人能织出这么大的蛛网?没有见识!
它们的妈妈,只不过是怕它们饿肚子,所以出来寻找食物。
“妈妈遇到坏虫。”
“打他!”
小蜘蛛们交头接耳,只在谢松原的身边停留了一阵,像在确认他是否还剩口气。
见到谢松原目前没事,很快又从他身旁跑开,纷纷如同过江之鲫,一群接着一群地降落在易覃身上,口中不断传出各种哼哼哈哈、啊哒啊哒的语气词。
……伴随着一阵阵被它们砸出去的乳白虫雨,场面无比喧闹壮观。
易覃一见来者不善,整个身躯诡异地抖了抖,立刻又全部化身成蠕动变幻、不容易被抓住的虫潮。
他以为只要变成这个身形莫测的形态,就可以对付并抵御得了世界上绝大部分的敌手,却不料幼年大王蛛们吃起高蛋白肥虫起来,更是小菜一碟。
它们也不像谢松原这样,会因为怕脏、怕虫子,不想被虫子爬进身体而被限制行动。
它们就是来吃虫子的。
这些幼蛛虽说是小蜘蛛,那也只是相对于成年大王蛛而言。
它们中的每一个只要将蛛腿伸展开,都要比成年男人的手掌面积还大,还要宽阔。
它们一口就是几十只白胖的虫子,一张嘴,就能直接在易覃的身上咬出一个空洞。
就好像真的在撕下男人身上的肉。
要论吞噬人类的速度,无论易覃身上的那群白虫子有多么强悍又迅速,在这群幼年大王蛛面前,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花白的虫子如同年久失修的墙面掉下碎屑,窸窸窣窣地滚下易覃的身躯。
易覃意识到幼蛛们的厉害,不想正面和他们交锋,连忙急急地抽身后退,从谢松原的身上离开。
转而局势突变,被黑色的幼体蛛们疯狂纠缠。
“……”
谢松原就这么被晾在了旁边。
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蛛网,咳嗽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眼前依然有落在后面的蜘蛛飞速跑过,似乎生怕自己来得再晚点,就没有虫子吃了。
谢松原在原地缓了缓,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这些之前还追在他们身后“喊打喊杀”的小蜘蛛……就是神给他搬来的救兵。
他刚才听到的那些童声,也是小蜘蛛们喊的没错。
可是蜘蛛怎么会开口对他说话?
虽说生物之间都有自己的交流方式,但谢松原明显不是蜘蛛,而且,蜘蛛之间是没有通用语言的。
那么,他听到的,难道是这些幼蛛的心理活动?
再者说,这些东西为什么会管他叫“妈妈”?
谢松原有些凌乱。
他回想起幼年蛛们刚才的对话。
难道是他夺走了成年大王蛛的天赋的缘故,才会偶然拥有可以听懂蜘蛛心声的能力,小蜘蛛们也正因如此,才把他当成家长的?
这不是认贼作父……妈吗。
趁着幼年大王蛛和易覃纠缠在一起的功夫,谢松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掌心。
小桃的嘴巴还在流血。
细细的血丝从它的嘴角缝隙中流了出来,小桃不复刚才威风凶狠的模样,一张长满了小排尖牙的嘴噘了又噘,摆出一个极委屈的下弯弧度。
它好像被吓到了,疼得在谢松原嘴里“呜呜”地叫,如同受欺负的小狗,窝在谢松原的掌心里,使劲去蹭他的肚子。
谢松原只好挠了挠小桃的“下巴”——大概是靠近他自己手掌肚的位置,哄它说:“很疼是吧?哦……哦。马上就好了哦。”
说完,兀自沉默了两秒,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带孩子的家长。
远处,一白一黑、颜色差别分明的两团影子还在激烈争斗。
谢松原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蜘蛛这边也不是完全压倒性的胜利。
它们到底才从卵袋中出来没多久,不像成年蛛那样,拥有着成熟又老练的战斗经验。
与之相反的,易覃能在溪城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前期肯定少不了一番争斗掠夺,要论实战能力,真不一定比这群以数量占据优势的蜘蛛弱。
这场战斗中的双方都是“流体”的。它们看似是一个整体,里边却包含着无数个小小个体的分工作战。
两边的蜘蛛和蚂蚁幼虫彼此渗入到对方的“躯干”当中,从谢松原这个视角看去,就像是两股突然被注入到水杯容器里的黑白颜料,看似不可互相融合,却又紧密地掺杂在一起。
它们的身形此起彼伏,简直就如同一团气势汹汹的旋风。
一会儿白色在上,看着数量更多,一会儿黑色的又涌冒上来,覆盖住了下方的白色。
陆续有死掉的幼年大王蛛和白色幼虫掉在地上,马上就被凶残的对手腾出心神,分食吃掉,以此来补充体力,画面堪称残忍又壮观。
如果不是他此刻还被困在地下,蚁穴又眼看着面临塌方危险,谢松原还是很有想要停下来观察记录的心思的。
可他现在完全没有那种心情。
虽然来自于易覃的威胁看似是过去了,可眼下的真正危机还没有结束。
幼年大王蛛们拖住了易覃,谢松原却依旧无处可去。
他想要去找白袖,也知道对方现在估计也正寻找着自己,可这蚁穴内部的结构如此复杂,道路又这么繁多,他们要如何才能碰上对方?
谢松原在脑海里敲了敲门:“说话。你不会又被切信号了吧?现在该怎么办?还有,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些突然跑出来的蜘蛛又是怎么回事?”
神那边隔了半晌才有回音:【蜘蛛?哦,看来它们已经到了。我之前就告诉你了,你多了一群孩子,你忘了?】
【获取任何生物天赋,都是有相对副作用的。比如你拥有了小桃,就会不时感到饥饿,想要疯狂地不断进食。你搞死了大王蛛,获得了它的[绞丝]能力,就有责任,也有义务负责照顾它这些还没达到完全成熟状态就出袋的孩子。】
谢松原诧异:“可大王蛛不是我杀的。”
神语气平平:【你不遇到危险,怎么会叫我出手摆平。我不出手,角蜥怎么会出现。角蜥不出现,大王蛛怎么会死……追根究底,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唯一的赎罪方法,就是替大王蛛照顾它的孩子。】
谢松原:“……”
【别挣扎了,不管你愿不愿意,答不答应,因为你现在身上正散发着大王蛛母体信息素的味道,它们会一直凭借着本能追在你身后,跟踪你,尾随你,紧追不舍……】
“停。”谢松原说,“越来越像恐怖片了。”
神顿了一下,还是继续把剩下的话讲完:【直到你承认它们的存在。】
谢松原决定换一个话题:“先不聊这个。那另一件事呢,我为什么会听见那些蜘蛛说话?”
【这更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的身上出现了雌性大王蛛的器官,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已经成为了半个蜘蛛母体。你的身上散发着大王蛛的气息,并且这些气息会让幼体蛛们觉得,你就是它们的妈妈。】
【母体与子体之间,当然会出现心灵感应与信息交流,不信你试一试,你也可以和它们说话,而且,它们也听得懂。】
谢松原:“。”很好,很魔幻。
不过神的这一番话,也给他带来了一些灵感。
那就试试。
谢松原随机叫住了几只溜溜达达从他面前路过的小型大王蛛。
小蜘蛛们发现妈妈在叫自己,惊呆了。
几只毛茸茸的细腿轻巧又飞快地倒腾不停,热情地飞奔到谢松原的面前,高高立起身体,做出一个类似于立正稍息的姿势。
它们圆溜溜的乌黑眼睛直直地看向人类青年,欢呼道:“妈妈!”
谢松原揉了揉太阳穴:“呃……大家好。请你们帮个忙,可以吗?”
片刻后,几只小蜘蛛兵分好几路,好似聪明敏捷的士兵一般,矮又娇小的身形迅速拐进谢松原面前的几条岔道中。
按理来说,蜘蛛这种生物的方向感要比人类强多了,所以谢松原派它们出去寻找其他的失散人员。
按照神的说法,因为它们彼此之间的生物信息素吸引,小蜘蛛们能感觉到他的所在——
这也是为什么它们可以一路从防空洞追到地下蚁巢,还能通过那么复杂交错的蚁穴通道,准确地找上门来。
幼年蛛们出发后没多久,谢松原就闭上了眼睛,试图感受神所说的那种“心灵感应”。
过了片刻,他的脑海中隐隐约约地显现出一副简陋的地图。
他的面前是一块光滑平整的黑屏,而在平面上端,则赫然出现了几条彩色的线。
彩色线条们分成了几条路线向前行进,代表着几波小蜘蛛的路径方向。
他居然能感觉到……它们都去了哪里。
这种认知很奇妙,好像这些幼蛛确实和他之间存在着某种天然搭建起来的联系通道。
他完全可以顺着这些路线,跟在幼蛛们的身后追出去——如果它们找到了人的话。
这个新发现让谢松原不禁精神一震。
他回过头,看了看那已经纠缠打斗到蚁穴的通道入口,眼看着就要从洞口边缘掉下去的虫潮和蛛群。
谢松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该不再浪费时间,离开这里寻找白袖。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作为这群幼蛛口中的“妈妈”,让它们来对付难缠又凶狠的易覃,自己却狠心地将小蜘蛛们抛在后边,实在有点……不太道德。
况且,就算再自私点说,仅从自身的利益来考虑,他也觉得这些幼蛛很有用。
光是看着脑海内这张模糊又粗糙的“地图”,谢松原已经想出了好几种应用方法。
这种既能近战暴力输出,又能担任探路侦查兵角色的帮手对目前的谢松原来说相当珍贵。
让它们和易覃“同归于尽”,实在有些太过暴殄天物。
但是……要怎么才能让它们摆脱易覃的虫潮呢?
大王蛛们和白色的蚂蚁幼虫实在纠缠得太紧了,几乎可以说是密不透风,让人连可以插/入进去的缝隙都找不到。
谢松原正愁无处下手,再一眨眼的功夫,他刚才的担忧就成真了。
易覃和幼蛛们打得太过凶猛投入,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距离悬崖只有一步之遥。
易覃生怕谢松原趁机逃跑,每隔上一段时间,都会想方设法地找到幼年大王蛛之间的薄弱漏洞,试图从它们当中突围出去。
然而每当他那由白色肥虫组成的手臂刚在大王蛛的包围下突围不到半米,马上又会被已经吃得上头的幼蛛们迅速发现,把他鬼鬼祟祟的虫身重新覆盖。
易覃越发被这些难缠又难打的臭蜘蛛激得暴怒烦躁。
他不明白,这些死蜘蛛为什么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阴魂不散地从防空洞内追过来。正如他不明白为什么它们会为了自己认定的“妈妈”变得如此疯狂又失去理智。
虫形男人怒吼一声,奋力地一头扎进蛛群之中,溅起一团淡淡的血雾。
估计是根本没有空隙去看脚下的路,它们打着打着,居然同时脚下一空,从洞口滚落下去。
谢松原:“……”
他跑到洞边,朝下眺望。
那团黑白交织的“雾”在下落过程中砸在一块从土壁中凸起的石块上,顿从正中间四分五裂开来,于空中纷纷摔散,掉落到地面各处。
此时,蚁巢洞穴内的震动还在继续,甚至愈演愈烈。
谢松原不知道这种震感究竟来自何处——地底吗?可蚁后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现象?
那条先前就出现了的缝隙开始不断扩大。
它逐渐变宽、变长,在洞穴内部的地面上显现出黑黢黢的截断面。
像是有什么来自深处的某种力量在撬开这块地下的泥土层,露出了它森严的无底巨口,要把所有东西吞没。
地面呈现出了倾斜的姿态,一面高,一面低。
所有堆积在高处的物品全都在咕噜噜地顺着倾斜面向下滚落,包括堆放在洞穴角落里的、被蚁后吃空了的物资箱,还有那些在之前的战斗中死去的生物尸体,以及蚁后本虫。
谢松原眼睁睁地看着,蚁后肥圆臃肿的身形在地面上费力地重重滚动几圈,“砰”的一声,直接砸进那道黑沉沉的缝隙里。
它肚子还有部分残余的幼年婴面鱼,以及许多还没来得及孵化出来的,成千上万的粉色鱼卵。
小婴面鱼们惊恐地在死去的蚁后腹部中挣扎起来,拼命用头顶着它肥厚的肚皮,想要挣脱束缚,逃出生天。
结果还是徒劳无功,最后跟着那它们曾经赖以为生、无限风光的“培养皿”一起坠入深渊。
与之一块儿掉进去的,还有那经由白袖好不容易组装起来的简易□□。
“噗通!……”
不知是不是谢松原的错觉,他居然在那道缝隙的下方,听见了一声声沉闷的重物落水声。
……下面是有水的吗?谢松原一怔。
然而他也无暇细想那么多。
眼看着,那些幼年蛛也要掉下去了。
它们天生就是攀爬的好手,原本应该不受什么影响。但地面上的震感太过强烈,总是将这些轻飘飘的幼蛛反复震到空中,再让它们坠落下去,情况看着很不乐观。
谢松原在这时忽而想起了什么。
对了,他可以用蛛丝。
青年飞快从手心中释放出一条麻绳粗细的长长蛛丝,一路从洞口边垂了下去,搭在洞穴的地面上。
幼年大王蛛见到妈妈来救它们了,自然是一片惊喜,纷纷跳到谢松原递下去的蛛丝上端,顿时轻松得如履平地,沿着那根绳子飞速攀爬上来。
易覃看到,那早已爬满虫子的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又是嫉妒、又是惊讶的喜色。
他就说,为什么这些蜘蛛只攻击他,而不去攻击谢松原。原来谢松原不仅拥有了那只大蜘蛛的能力,还获得了这些幼年蜘蛛的庇护。
这个人凭什么这么幸运!
易覃禁不住眯了眯眼睛。
……但是也无药可救的愚蠢。
谢松原居然会因为这些臭虫而放下蛛丝,就为了救它们上来。这个举动给了他可乘之机。
遇到相同险境的易覃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汹涌的虫潮疯了般地席卷上来,试图混入幼蛛群中,一起爬上洞口。
易覃的算盘原本打得很好。
就算谢松原发现了他又如何?大不了玉石俱焚,他和这群蜘蛛一起去死。
但只要对方有着哪怕一点的犹豫,他就能在短短几秒内,迅速爬上蛛丝,再给谢松原一个迎头痛击的教训,告诉他和自己作对的下场究竟有多么惨烈,他心软的举动又是多么蠢笨。
这一回,他不会再手下留情,他要在第一瞬间就狠狠扼住谢松原的喉咙,吃空对方的心脏!
等他上去。
等他上,上……
咦?上不动。
易覃惊愕地垂眸,发现自己“身体”底部的白色虫子都在蛛丝上粘得结结实实,举步维艰。
他被谢松原的蛛丝黏住了。
易覃抬起头,只见谢松原对他露出一个带着嘲弄的淡淡笑容,语气轻巧道:“没想到吧?蛛丝只有蜘蛛能走。”
易覃:“……”一时间竟因自己愚蠢的疏忽而无言以对。
谢松原体内的蛛丝有好几种,他当然使用的是黏性最强、当初大王蛛用来捕猎他们这群人的那一类。
不得不说,虽然自己被困在蛛丝里、黏得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弹的感觉很糟糕,但当他拥有了大王蛛的能力,不再具备这种困扰后,就又开始有闲心看别人吃瘪了。
易覃也确实忘乎所以。
自从彻底转换成红火蚁变种人,拥有了虫潮这一第三形态,并且还在防空洞内获取了来自角蜥的能力,他一度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在末世中横着走了。
毕竟,就连眼前这些他们先前唯恐避之不及的大王蛛幼虫,他只要使出全力,也能与之打个平手。
这般恐怖的实力如此发展下去,日后必定会越来越强大。到时候,他根本不愁打不过谁。
潜意识里,易覃依旧没有将这群幼年蜘蛛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谢松原不过是个过分幸运、混吃等死的花瓶,居然撞了狗屎大运,能接二连三地获得如此奇遇。
不过,也只是暂时的而已。
易覃笃信不疑,谢松原不过还是这些能力的中转站,他的出现,就像是中那些特意来给主角提供金手指和特殊道具的炮灰一样。
很快,不管是这些该死的蜘蛛,还是他手上那张奇特的嘴,都将属于易覃。
所以当易覃看见那根垂下来的蛛丝,以及自如攀爬在上边的幼蛛时,他竟然因为一时得意忘形而忘了,这些蛛丝具有多强大的威力。
那摊虫潮肉眼可见地颜色暗淡下来,灰溜溜地从蛛丝上坠落下去。
趁着自己还没有太多“肌肤”被黏液粘得动弹不得的时候,易覃赶紧离开了蛛丝,窜出去了足二米远。
他恶狠狠地盯着洞口边的谢松原,仿佛要用自己阴冷的目光直接将对方身上的肉给剜下来。
谢松原依旧冲他微笑,被男人掐过的脖颈边露出狰狞的红痕。
易覃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他还没有走到死胡同。
浑身蠕动着的虫人倏然狞笑一下,重新变成一只巨大的红火蚁雄虫模样。
紧接着,他巨大的沉重钳齿猛地一下重重插进泥土,开始疯狂地在地面上挖掘起来!
蚂蚁天生善于打洞。
不出片刻,易覃的身边就出现一堆高高摞起的松散泥土。
他的上半身飞快地钻进了自己用那坚硬的嘴巴和牙齿开拓出来的泥洞,再然后,就连整个身子都隐没在了洞里。
谢松原觉得有点不妙。
地下洞穴的振幅越来越大了。
最后一只小蜘蛛顺着蛛丝爬了上来,谢松原直接将沾了虫子的“绳索”切断,带着一群幼蛛返身往蚁巢深处跑。
他调出储存在头脑中的简陋地图,发现之前派出去的几波大王幼蛛里,似乎有几波没找到人,已经在原路返回。
其中有几波则明显发出了不一样的特殊信号——谢松原立刻来了精神。
他观察了一下这些由幼蛛们身上发出的信号。
那些无功而返的幼蛛,信号相对平稳,在黑色的地图上,呈现出平和的绿色或者蓝色。
而那些明显感觉到有情况的,在地上则显示为暖色系,将这些情绪变化的程度从低等级排到高等级,刚好是黄、橙、红。
感觉,小蜘蛛似乎正特别急切地想和谢松原分享着什么。
只不过可能因为距离太远,谢松原感知不出对方身上的具体情绪和心理活动,只能猜个大概。
谢松原犹豫了一下,开始沿着颜色最深的那条路径走。
保佑对方是白袖吧,他想。蚁穴看起来马上就要塌了,他们不剩多少时间。
尽管身体已经相当疲惫,谢松原还是在七拐八弯的蚁穴通道里奔跑起来。
毛茸茸的小蜘蛛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不知道的人乍一看去,还会以为谢松原正被一群吃人的凶恶蜘蛛所追赶着。
……事实上,如果谢松原不是谢松原,此刻的他估计也确实已死无全尸了。
上天不负有心人。跑着跑着,谢松原猛然迎面撞上一道也正疾奔而来的高大身影。
谢松原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居然真的是白袖!
他松了口气,要走上去。通道对面的那只漂亮大猫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匆匆一瞥之间,白袖除了隐约望见一道高挑的人影之外,率先看到的就是对方身后那黑压压的可怖蛛群。
他的体力已经不足以让他和这么多的变异生物搏斗了。
直到那跑在最前面的青年冲他挥了挥手,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白袖脸上的惊诧和防备才顿时消散于无形。
雪豹扬起的前腿一顿,呆住一瞬,定了定神,看清了谢松原那张熟悉的面孔。
大猫立刻几步冲到谢松原的面前,伸出自己粉乎乎的舌头,在谢松原的脸颊上重重地舔了一下,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水意,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你刚才怎么样了?我还以为你已经——”雪豹睁着一双透明清澈的蓝色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怎么从易覃手下逃出来的?”
顿了一下,白袖没等谢松原回答,又紧接着问:“你这是……”
看着他身后那群密密麻麻的黑色蜘蛛,大猫的眼皮不由跳了跳,强忍住想转身跑开的生理反应。
如果不是没有在谢松原的脸上发现什么过于惊慌的表情,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在逃跑,白袖估计早就一下叼起谢松原的后颈,带着他跑路去了。
闻见新鲜的肉味,生性暴虐的小蜘蛛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它们好奇地望着那只站在妈妈面前的地上生物,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些着向往的馋意。
只可惜妈妈已经提前通过意念警告过它们,让它们不可以吃人。
小蜘蛛们的脸上纷纷现出惋惜的神色。
妈妈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白袖的反应速度也不慢,他愣了愣,道:“是因为你的变种能力?”
“……”谢松原暂时还不打算和白袖解释什么变种不变种的问题,至少现在的白袖看上去对这些幼蛛还算接受……应该吧。
“也可以这么说。”
他含混道:“总之你放心,它们不会伤害我的。刚才就是因为它们突然跳出来帮我,我才能摆脱掉易覃。”
听见谢松原这么一说,白袖“唔”了一声,看向这些大王幼蛛的眼神一下就好了不少。
他点点头,像是也想起了什么:“怪不得。我刚才在路上突然看见了两只这种蜘蛛,还在奇怪,它们之前明明还在防空洞里,又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是我派它们过来找你的。”谢松原想了想,觉得自己没必要对白袖隐瞒这一点,“得到那只蜘蛛的能力后,我发现,我可以感觉到这些蜘蛛的方位。”
雪豹的脸上刹那闪过一丝惊诧的神色。
他一开始还觉得不可思议,后来转念一想,自己今天已经连更惊世骇俗的虫人都见过,相比起来,谢松原这个还算得上是合情合理。
起码,谢松原不会整个人变成一堆蜘蛛。
而谁能想象,这些凶残得转瞬间就能将一个成年男人骨架啃空了的蜘蛛,居然也会和人类相安无事。
白袖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又将自己诧异的表情抹去,沉吟着说:“是么……可为什么那两只蜘蛛后面又不见了?我本来还想试试能不能跟在它们身后,找到出去的通道。”
谢松原:“……可能是因为它们害怕吧。”
试着代入一下,如果他自己是一只小蜘蛛,本来奉妈妈的命令过来找猫,那身型是他们无数倍的、有着锋利大爪子的猫猫却反过来要追他,谢松原也会吓得魂飞魄散。
这些幼年大王蛛虽然凶残,但多还是依赖于群体作战。一旦让它们单打独斗,就只有面对着白袖的利爪等死的份了。
话音刚落,两只瑟瑟发抖的小蜘蛛就从角落里互相推搡着冒了出来。战战兢兢,但不敢说话。
妈妈的朋友,好凶。
白袖:“……唔。”但是毫无歉意。
谢松原:“……算了,你们归队吧。”
两只小蜘蛛又委委屈屈地走了。
他们头顶的通道再次开始猛烈摇晃。
谢松原和白袖对视一眼,回归正题:“赶快走。易覃会钻洞……我总感觉他后面还会追上来。我们得在蚁穴彻底塌掉之前离开这里。”
可是他们该往哪走?
谢松原又一次和小蜘蛛们沟通,试图得到一条能够通往地面的途径。
然而小蜘蛛遗憾地告诉他,它们一直都待在底下,从来没有到地上生活过,不认识路。
没办法,只能先随便找一条路乱跑了。
震感中心来源自蚁后位处的洞穴内部,逐层向外扩散。他们只要不断往外边跑,总要比待在原地不动强。
白袖把谢松原扔在自己的背上,好节省更多时间,蜘蛛们就在他们身后一路狂奔。
直到他们忽然撞上了一群显然也在慌乱逃窜的红火蚁。
谢松原眼睛一亮:“跟着它们!”
这些蚂蚁肯定知道出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