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今日等着静姝自然不是为了听静姝给她诉苦炫功,这会儿太皇太后只笑了笑:
“懿嫔劳苦功高,哀家和皇上都看在心里。只是,你如今年岁轻,皇上又向来疼你宠,可你这肚子却老不见动静,哀家心里着实挂心的很。”
太皇太后絮絮的说着,甚至还佯作亲密的牵起静姝的手,拍了拍静姝的手背,柔下声线:
“你这丫头还年轻,不知道咱们女人啊,在这后宫立足的根基便是孩子。
如今你握着宫权,只瞧着那眼前的繁华喧嚣,等到红颜老去的那一日……”
太皇太后一面说着一面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哀家是过来人,总不会害你的。你如今还年轻,和皇上在一起好早些给哀家抱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那就够了!”
静姝闻言,弯了弯杏眸,顺着太皇太后的话直接道:
“您说的有理,皇上此前已经让刘全为妾身把过脉,说妾身的身子正好呢!如今没有孩子,只是子女缘分会到罢了。不过您也知道,前些日子皇上一直在前朝忙碌……”
静姝恭顺的低着头,语气温顺:
“眼下,皇上已经平息了民间的灾情,自昨日起便算是恢复了往日入后宫的旧例,妾身等一定不负太皇太后您的重望。”
静姝不疾不徐地说,这可是是严丝合缝的将太皇太后方才别有寓意的话一句一句的堵回去。
太皇太后也没有想到自己今日接二连三的在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黄毛丫头身上碰了壁,心情有些不好:
“嗯,你的孝心哀家都知道。对了,今年的端午与仁孝的忌日是个前后脚,你此前未曾操办过这样的事儿……”
静姝笑吟吟道:
“您说起这事啊,妾身昨个已经看问过皇上的意思了,皇上的意思是一切从简。
毕竟您也知道在前头民间的灾情才将将平息,国库空虚,实在无法大办。
妾身虽然愚鲁,可是依着旧例之事还是会的,您大可放心呢!”
太皇太后见着静姝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中颇有些恼怒,她不禁抬眼看着佟妃一眼。
佟妃这会儿正低头看着自己袖子上的纹饰,可实则十指却将袖中的绣帕都要撕成一条一条的了。
这个郭络罗氏惯是会伶牙俐齿,没想到连太皇太后的情面都不给!
太皇太后今日对静姝如此模样,乃因为此前这些时日佟妃在她面前所献的殷勤。
佟妃将撕成条的绣帕团了团,藏在掌心之中,她展颜一笑,冲着太皇太后说道:
“太皇太后,妾身日前听闻和硕亲王班第在不久前给您送了一尊一人高的大珊瑚,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能开开眼啊?”
佟妃这么一说,太皇太后只笑道:
“你这泼猴,哀家这里有什么好东西都瞒不过你的眼睛!那珊瑚也就是瞧着比寻常的珊瑚大些,除此之外和宫中其他物象并无什么差别。改日,改日哀家便设宴,让人送来给你们开开眼!”
太皇太后一面说着一面温和的看着佟妃,语气之中竟是出人意料的亲昵。
静姝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两人,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随后她又沉默的坐回了原地。
这件事,待回去她可以慢慢探查,现在在太皇太后的地盘,还是要聚精凝神。
不过之后太皇太后又开始和佟妃说起话来,不怎么搭理其他宫妃,静姝却也乐得安闲。
反正这些日子她都已经习惯了在慈宁宫吃吃点心喝喝茶的日子,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吃瓜也挺好的。
等看着太皇太后和佟妃相亲相爱的戏码已经到了尾声的时候,太皇太后又不忘带了一下在一旁吃瓜的静姝一下:
“今个哀家叫你们过来也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再过一会儿日头便毒辣起来了,都散了吧。
对了,懿嫔啊,皇上将端午大宴交给你来操办,你可莫要让哀家失望啊!”
太皇太后语气慈和,却又隐带锋芒。大有静姝要是将这一次端午宴操办不好,她便要想法子处理了静姝的意思。
静姝闻言,神色连变都没有变,只躬身冲着太皇太后施了一礼,礼数很足:
“是,妾身谨遵太后懿旨。妾身等告退——”
等从慈宁宫回来的后,静姝就靠在贵妃榻上,让茯苓帮她按揉着头,闭目养神。
太皇太后与佟妃,究竟怎么勾搭在一起了?
不多时,外头突然传来董庶妃的声音:
“娘娘这会儿可还方便,劳烦公公替我禀报一声,我想见娘娘一面。”
静姝听到了董庶妃的声音也没有睁眼,只扬声说道:
“董庶妃,你且进来吧。”
随后,一阵由花盆底才能走出的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静姝方掀了掀眼皮,看了董庶妃一眼:
“不必拘礼,你且先坐吧,今日来此,可有何事?”
董庶妃入座后,看着静姝八风不动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佩服:
“娘娘,今个给太皇太后请安时的一切,您也见着了佟妃娘娘这眼见着怕是扒上了太皇太后,您怎么一点也不心急啊?”
“心急?心急有什么用?心急要是有用的话,那这宫里谁都可以心急一急,这事便也就顺风顺水的办完了。”
静姝淡淡的说着,惹到董庶妃不禁嗔道:
“娘娘!妾身跟您说正经的呢!佟妃今个提的那位和硕亲王班第,您可知道是谁?”
静姝这些日子光忙着扒拉内务府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了,这会儿一日之内第二次听闻这位和硕亲王的名头,仍觉得有些陌生。
“难道你认识?”
董庶妃点了点头:
“此人啊,便是如今客居太皇太后慈宁宫的那位塔娜格格的亲侄子。”
静姝闻言忽地坐起身,茯苓适时的停下了动作。静姝拧了拧眉,看着董庶妃:
“这事属实?”
“千真,万确!”
董庶妃加重了语气,静姝的大脑一下子飞速转了起来,她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过了半晌终于又缓缓的靠了回去。
“难怪了。难怪太皇太后一直帮着佟妃说话,原来是佟妃……”给了好处。
在宫中,说话办事向来要谨言慎行,是以静姝并没有把话说完整,可是董庶妃也理解了静姝的意思,这会儿深深的点了点头。
那位和硕亲王送大珊瑚来,又其实单纯的献礼于太皇太后,怕也是想要问问自己便宜姑姑的亲事吧。
毕竟,满蒙联姻攸关两族关系。
“妾身一听见佟妃娘娘说起这位和硕亲王心里便这样想的,如此看来在短时间内,佟妃娘娘与太皇太后之间应当……”
董庶妃有些担心的看着静姝:
“佟妃娘娘今日将此事说出,想来已经在太皇太后处打了包票……那咱们岂不是有些寡不敌众了?”
“是啊,敌众我寡。”
静姝闲闲地说着,似乎只是刚才因为太皇太后与佟妃的合作惊讶了一会儿,便没想此事放在心上了。
只是等她看到董庶妃那那担忧的模样,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如今是敌众我寡,可是董庶妃你要知道,这后宫之争,从来不是人多人少可以决定的。”
太皇太后已经老啦,她对于后宫之事有些无力左右。
而且,她此前也与皇上生了嫌隙,否则也不至于用佟妃这样迂回的手段来给塔娜谋事。
……
晚间的承乾宫内很是静谧,佟妃坐在被烛光映的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喝着宫中贡品的黄山云雾茶,身边放着两盆冰,将殿内熏得凉飕飕的。
这会儿乌雅若兰正跪在佟妃的侍候,神情很是温顺。
乌雅若兰今日穿着嫩绿色的宫女夏服,一条黑色的大辫子柔顺的垂在了左肩上面,系着一根同色的绳子。
她将好看的侧脸对着佟妃,颇有一种清新淡雅的美。可是她这会儿做的事儿却不是什么好事。
佟妃懒懒的倚着大迎枕,伸出一对玉足对着乌雅若兰,乌雅若兰垂下眸子,眼观鼻鼻观心地捧的那对玉竹,放进了进了玫瑰花汁的热水之中,轻轻撩动着盆内的热水为佟妃洗脚。
“不错,你这伺候人的本事怕是从骨子里便带出来的吧?本宫当真没有白把你从乾坤宫调出来,在身边调——教了这些许时日。也不知,来日你飞上枝头可会记得本宫一二好处?”
佟妃一面说着,一面用脚尖踩在了乌雅若兰的手上,语气可惜道:
“这么嫩的一双手,用来伺候人真是可惜呐。”
乌雅若兰被佟妃突然一踩,疼的吸了一口气,但她仍忍着痛,舒展着眉,脸上带着讨人欢心的笑容:
“娘娘之恩,奴婢此生必将做牛做马,供您驱驰,方可报答。奴婢能在娘娘身边伺候,乃是奴婢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呢!只要娘娘欢心,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佟妃被乌雅若兰这么一恭维,又想起今日在慈宁宫中,即便是后宫焦点的懿嫔也只能做自己的陪衬,不由心头大快。
她大发慈悲的挪开了脚尖,任由乌雅若兰为自己轻轻按摩着,一手支头,懒懒的看着乌雅若兰夸了一句:
“你啊,在我这里嘴这么甜的,在皇上那里更要如此才是呢。
看在你之前所献之计让懿嫔那贱人吃了瘪的份上,打今儿起,你便不用在我跟前伺候了。
好好养着你这张脸,等到端午大宴之时,我便送你一场富贵!”
懿嫔,若是没了宫权,她也不过是一个仰自己鼻息的小小嫔位罢了。
至于之前内务府对静姝的恭顺,佟妃并没有放在眼里,她后来打听过,内务府之所以如此公顺,乃是因为上头有皇上的手令压着。
等届时宫权回到自己手里,自己再去找皇上,求一求,讨一讨自然能将懿嫔比得渣都不剩!
乌雅若兰等佟妃这一句话已经等了足足两个月了,这会儿眼中的欣喜一闪而过。
可她仍知道不能在佟妃面前露了馅儿,连忙掩饰了下来,她低下头对着佟妃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奴婢,谢娘娘提携!”
小半月后,正是端午当日,静姝费心操办的第一场大宴便在今日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