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熟悉的巷口,看着周围整排的红色木门,还有墙上盛开的炮仗花。
洁弟心里一惊,这里不就是已经被拆除多年的空军眷村吗?
这里是她母亲的娘家,也是她充满儿时回忆的地方。
“你怎么在这里?”眼前两位老人表情诧异地看着她。
她努力回想着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眼前的老人她都很熟悉,一位是洁弟的姥姥,才刚去世不满一年。
而和姥姥站在一起的则是已经去世了十多年的姥爷。
“先不管你怎么来的,站在外面不好,进来再说吧。”姥姥拉着她的手走进原本应该是姥姥家后院的地方,但现在没了她印象中的阴森小树林,反而成了一家面店。
在这样的小村里,会来吃面的几乎不会有外人。
既然彼此互相熟识,店内想当然聊天笑声不绝于耳。
开设面馆一直是姥姥生前的梦想,因为煮饭让人吃个精光,是她最大的兴趣。
只是没想到她在世时没有开成,现在过世了反而完成梦想。
“猪耳朵和卤牛腱再各来一盘。”刚踏进店内,一个喝的面红耳赤,看起来相当眼熟的老伯伯大声喊。
“老许你自己去切,自己记一下,孙女来了,没时间招呼你!”姥姥对着老伯伯挥挥手,而那位好像喝的差不多的老伯伯看了洁弟一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洁弟走去。
“这不是洁弟吗?怎么你也来了?啧啧啧,还这么年轻呢,可惜了,可惜啰!来,来陪许伯伯喝一杯!”一边说,他一边拉着洁弟往他的桌子走。
没走几步,就被洁弟的姥爷拦了下来。
“拉我孙女陪你喝酒?你还想再死一次啊?”洁弟的姥爷是当年随着国民党撤退到台湾的老兵,虽然只官拜少校,但在所住的眷村之中倒也颇受敬重。
“这不是看见洁弟开心嘛,哈哈哈哈哈。你们叙旧,你们叙旧,我自己去切点卤菜。”
“记得写单子啊!那个老家伙常常装傻。”后面那句话是对着洁弟的姥姥说的。
“来,告诉姥姥,你怎么会在这里。”拉着洁弟在一张空桌坐下后,姥姥握着洁弟的手问。
“我不知道,我一睁开眼就在这里了。”
本该感觉害怕,因为这里是已经不存在的眷村,眼前两位老人也不该是能再这样自在说着话的过世亲人,但或许是这不是她第一次在梦中和已经过世的家人对话。
再加上不论是人、还是地点都是那么地熟悉,浓浓的亲切感让她丝毫感觉不到恐惧。
“再仔细想想,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
洁弟努力的又回想了几分钟,但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摇摇头,两位老人家面面相觑。
“既然来了,要不要吃点面疙瘩?你姥姥做的面疙瘩,好久没吃了吧?”姥爷抓着她的手慈祥的笑着。
谁说鬼魂没有温度,因为她能清楚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暖体温。
正当姥姥起身去给洁弟盛碗面疙瘩,再切点小菜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宪兵打扮的人闯进店内,直直走向洁弟,将一把她拉起,押往外头走。
两位老人急忙跟上去想拉住孙女,却被其他宪兵挡住。
宪兵们压着她才刚踏出店门就腾空飞起,没一会儿功夫,她被带进了一栋纯白的建筑内。
“就是你搞的天下大乱!你为什么在这里?”一个护士装扮的女人语气严厉地质问。
洁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助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看来你也不知道,那就跟我走吧。”
别无选择,洁弟在护士的带领之下往医院深处走去。
一路上她们经过的所有病房,都和洁弟印象中的医院大相径庭。
“真美!”
洁弟经过一间病房,不经意往里头一看,这哪里是病房啊!草地、绿荫、穿着各种服饰的人们开心的在里面互相笑闹。病房小小的窄门,看起来就像是一道通往天堂的入口。
“跟上!你要是没跟上我们麻烦又大了。”护士凶恶地回头用力拉了她一下,深怕她跟丢。
但这么笔直的走廊,想跟丢恐怕也不容易。
“给我吃的,求你给我吃的。”
经过一间漆黑的房间时,一只瘦骨如柴的手臂突然从黑暗中伸出,紧紧抓住洁弟的手。
她吓了一跳,急着想甩开这只干枯的手,但对方力大无穷,不但甩不开,更抓得她作痛,感觉整条手臂都快被对方扯下来。
就在她挣扎着想摆脱这只手的时候,房间内又有更多像是枯枝一般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腿、她的身体,像是藤蔓一样缠住她,把她往房间里拉。
洁弟感觉事情不妙,想大喊,但也许是因为过度惊吓,无论她怎么用力也喊不出声音。
所幸走在前面的护士又发现洁弟没有跟上,回头看见了快被拉入黑暗中的她。
护士快步走到房间门口,接着向房里丢去几大块的硬面包。
干瘦的手臂立刻追着面包回到黑暗之中。而那几块面包一进入房间竟变成了一团团火球。
火光短暂照亮了房间,洁弟这才看见房间里居然是数不清的人,而且每一个人都像是树枝一样干瘦!
化为火球的面包散成星火落下,房间里瞬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悲凄哭声。
星火落在他们身上时,他们更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
看见、听见这种不属于人间惨状,洁弟被吓得呆站在原地。
靠护士连拖带拉,才终于让她离开房门口。
洁弟不敢再随意停留,跟在护士后头又走了一阵子,最后抵达一个安静的房间。
这是一间非常宽阔的房间,里面有满满的病床,床上全躺着病患似的人。
这些人,身躯苍白的像是被包了一层腊一样,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让人知道他们还在呼吸。
“糟糕,还没有位置,看来得让你去…”话说到一半,眼前一张病床渐渐空了。
说是渐渐,是因为床上的人就在眼前变得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点滴和略显塌陷的床垫留在床位上,成为刚刚的确有谁曾经躺在这儿的证据。
“看来你运气很好,这就是你的位置了。来,先喝掉。”护士拍了拍这张空着的床,还拿出一杯不知道从哪来的液体。
“这是什么?”洁弟看着手中的液体,不安地看着四周。
连呼吸声都没有的无声环境让她不安。
“问这么多干麻!快喝掉它,这样我们才能把你送去你该去的地方。”
听了护士的话,洁弟看了看这杯颜色淡粉红,散发出无比香甜气味的液体。
在闻到香味的瞬间,她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喝下这杯看起来十分可口的饮品。
她的嘴唇慢慢贴近杯缘,扑鼻的香气放松了她所有神经和警戒。
她渐渐倾斜手中的白色瓷杯,感觉到杯中液体触碰到嘴唇,传来一股温暖和舒适。
脑中有个声音在回荡,告诉她只要喝下去,就可以遗忘所有的好事、坏事、令人牵挂的事、烦恼的事;只要喝下去,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睡去。
“洁弟!洁弟!快给我醒来!回来!”
身体极度渴望的淡粉红饮品还没来得及入口中,身体像是被谁强烈摇晃一样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让她不得已只好放下杯子。在听见几声愤怒的呼喊后,她感觉整个人被抽往空中,又被重重抛下。
强烈的失重感吓得她张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看来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