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飘啊飘,飘啊飘……
小孩跟着他娘到河边洗衣服,他在上面揪草玩,忽然看到水里有东西,随着东西飘近了,他喊道:“娘,娘水里有船,有船。”
小孩想下水捞船,看得孩子娘吓都吓死了,抓住他就是一顿揍屁股。
“娘,娘……”
“还敢不敢了,敢不敢了,那水多危险,你还往水边靠,告诉你多少次了啊,你想被水鬼抓走吗?再也看不到娘吗?”
女人越说越气,眼泪都气哭出来了,她用力的抱住了孩子,眼泪流到了小孩的颈窝里,烫烫的湿湿的。
吓得小孩不敢哭,他轻声道:“娘,娘我不敢了,你不要哭哭。”
“秀莲别怪孩子了,水里有那个竹船。”小孩子什么都好奇,更别说这飘在水中,精致的竹船了。
几人安慰着秀莲,有一个用树枝把船够过来了,捞起来,“这船上还有图案,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怪好看的。”
“刚才好像没有。”看着女人捞的妇人道。
难道是她眼花了?
“我也没看到,好像是芳草拿上来才有的。”
“这怎能可能。”其他人不信,这东西又不能突然变出来,肯定是本就画上去的。
秀莲心情平复了许多,抱着孩子走过来,她要看看罪魁祸首长什么样。
不知道哪个调皮捣蛋的把船放进水里,不知道会招小孩子吗?
秀莲抢过竹船,看到上面的字眉头一皱,“这不是什么画,是字。”她不认识几个字,却看的来,因为她家有个读书人,小叔子晾起来的字就是这样。
“什么字?”女人们面面相觑。
这字又要做什么?她们感觉有点晦气。
后面她们洗衣服就没之前那么欢声笑语,洗完赶紧回去了。
秀莲也洗了,想把船丢了,但到底还是将船带了回去。
进了院子回头对着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儿子道:“站在院子里,对着墙,不许动。”
小孩:“……”不是打过屁股了吗?
修炼不管郁闷的儿子,敲响了书房的门。
小叔子还没开门,叫听到敲门声的婆婆探头看到了,“你干啥,不要打扰修儿念书不知道吗?”
“娘……”修炼想要解释,被婆婆打断,并死守着房门不让她靠近。
秀莲只能叹了口气作罢,等晚些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屋内的王修已然被吵到,打开了门。
“娘,嫂子。”
刚才还怒目圆睁,凶巴巴的老妇人立刻变成了一张慈祥的面孔,她软这声温和的道:“修儿你念书,没什么事。”
王修却没有进去,他知道嫂子没有什么事不会打搅他,“嫂子是有什么事吗?”
秀莲见他问了,没有犹疑拿出了竹船,“这是河里捞起来的,上面有字,同村的两位嫂子说捞上来之前是没有的,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甚是古怪,所以想叫你认一认。”
老妇人一把拍掉,“这么晦气的东西你带回来做什么,谁知道是哪个孤魂野鬼来找替身的,别想上我家修儿的身!”
老妇人觉得她真是把搅家精娶进门,这样的东西都敢往回带,是想害他们儿子啊。
“我儿子要念书就念,我们供得起,你不想就滚回你家去。”
“他中了你可别想再回来。”她突突突的,一连串跟箭似的扎在秀莲的心里。
“娘……”她无力的叫道。
小孩子冲过来,伸开双臂,“阿奶你不要欺负我娘,你不要欺负我娘。”
老妇人吊着眼睛,撸起袖子还想再骂,却被王修阻止了。
他手里正拿着竹船。
她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想要拍掉竹船,但让王修护住了。
傍晚还没开饭,老妇人就在那骂骂咧咧,准确来说一直从早上骂到下午。
王修:“娘您渴不渴?”嗓子难受不难受,喝口水歇一歇吧。
他后半句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来。
王修爹:“你娘这是怎么了?”他把家伙事放下,洗着脚上的泥,洗完了,又舀了水洗手。
“爹你跟我说说今年年景怎么样?”王修想帮家里的,但被家里人全都拒绝了。
让他专心读书,他干不来,还费事,伤了也不好。
他也就和大多读书人一样,没有下过地,也不懂农事。
王修爹其他不懂,但这地里的事情他可会了,这就是他吃饭的本事。
说着说着王修爹叹气,“今年年景不好,老是下雨,今年能有去年的一半就差不多了。”
王修皱眉,今年的雨水好像是多些,他好几次都被雨水弄得不是回不了家就是过不去私塾。
王修爹忽然道:“怎么今天问起这事了?”
面对爹的问题,王修没有回答,他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爹能不能在初二之前把地里的粮食收上来?”
王修的大哥:“三弟你不懂地里的事,这可不能收,那都还在灌浆,收上来谷子都是瘪的。”
少了一半,这提早收不是又少了很多,王修大哥摇了摇头,“三弟你还是安心读你的书吧,地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王修没有再说,但夜里睡在床上,他辗转反侧,右眼皮一直跳。
他翻身坐起,点上灯,在灯火的掩映下那些字忽然消失了,就好像之前他担心的都是错觉一般。
他倏然收紧了手。
师爷帮着县太爷整理卷宗,看的脑袋疼,他放下又拿起,深吸了几口气准备再看。
“林师爷林师爷……”一个年轻的壮硕衙役闯了进来。
林师爷:“……”
要不是这是自己夫人的堂弟,他能让人给换喽!
他训斥道:“县衙里不要大呼小叫,被县太爷瞧见看不把赶你出去。”
年轻衙役喘了口气道:“林师爷外面有个读书人找您,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林师爷想了想,没想到是谁,但不妨碍他瞪年轻衙役,“稳重点,都要成婚的人了。”
年轻衙役嘿嘿傻笑着,林师爷直想抚额,他当初就不该答应夫人将人弄进县衙里来。
这么个憨人,要不是他在,能被吞的骨头都不剩。
林师爷摇着头到了县衙门口,看到王修皱眉道:“你要见我?”
这人他不认识啊。
王修作揖,“在下青山私塾学生王修,有要事回禀。”
林师爷打量着王修,青山私塾是苍平县最好的私塾,去年乡试第二名陈渝还是青山私塾里出来的。
难保这个王修不是下一个陈渝,就算不是听一听也无妨。
林师爷揣度着,点了点头,带着人到了僻静没人之处。
“你说吧。”
王修:“不知道林师爷有没有发现今年雨水过多的事情?”
县令老爷不是个励精图治的,但也不是糊涂人,林师爷自然也不会糊弄,下面什么消息他都知道。
今年减产他也很清楚,不过苍平县百年来都太太平平,洪水不侵旱灾不来,地龙翻身更是没有。
林师爷挑了挑眉等着王修的下文。
王修拿出竹船,“这是家嫂洗衣时和其他人捞上来的。”
林师爷接过竹船,精致倒是精致,像是小孩家的玩意儿,这个王修来寻他开心吗?
他的目光微冷,他还要整理卷宗可没兴趣在这里陪他玩这些把戏。
王修没有慌,“据家嫂言,捞上来之前船上无字,捞上来之后这船上便多了一行字,在下看了字后辗转反侧,夜里挑灯欲再一观,字便消失不见了。”
林师爷又拿起竹船,没有看到什么字,但再细观这竹船竟然巧夺天工浑然天成,好像生来便是如此。
而王修的话也为其抹上了神秘的色彩,他愈发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王修在林师爷的犀利的目光下沉重的道:“半月余,天与罚,盛怒也,降滔天之水,千里裂土。”
他心中惶惶,天灾啊,他们一家人该怎么办啊?
“一派胡言!”林师爷怒斥,这说的不就是天灾,洪灾旱灾,苍平县近百年都是太太平平的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况且这话要是传出去,还以为上天对圣上不满,降下此天罚。
圣上会不会有事他不知道,他们苍平县大小官员说不得得掉脑袋。
林师爷抓住王修的手,“散播此等不利于朝廷的流言其心可诛,今天林某就要将你押入大牢。”
王修苦笑,他早有所料,只是这苍平县众多百姓,他不能坐视不理,如果真的那样他会愧疚一辈子。
“林师爷还望您禀告县太爷,救救苍平县的百姓吧。”
王修跪在了林师爷的面前,林师爷也是读书人出身,自己也有读书人的清高,王修这一跪令其动容。
但……
他还是坚定的把人关进了大牢,出去前对牢头道:“让他住舒服些。”
林师爷的话牢头不会不听,不过舒服些也就是给个单人间,不为难他,饭食好一些。
林师爷回去整理卷宗,但总是时不时想起王修的话,“半月余,天与罚,盛怒也,降滔天之水,千里裂土。”
只一想到他就心惊肉跳,半月余,不是就半个月了。
林师爷喝了杯茶,完全没发现茶水是凉的。
打起精神将卷宗整理好,下职时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他的心口堵的喘不过气来。
回到家中,林夫人见他脸色不佳,“老爷您没事吧?要不要叫大夫看看?”
林师爷摆手,没有看,饭也没用多少。
夜深了,他沉沉睡去。
电闪雷鸣,像是要诛天灭地,扫荡世间一切生灵。
须臾间,雨自天上倒下,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苍平县被洪水淹没,百姓们他和县太爷都在水中,抱着浮木。
入眼的只有水,都是水。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