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家前院里有十数个宾客,或坐或躺在屋檐下乘凉、打盹、聊天打屁,甚是惬意。
突遭异变,他们慌忙窜起,抓刀寻剑,还没将刀剑抽出,已被蜂拥而入的红巾军按倒擒获。
既而,又有十数个侯家的宾客死士,被管亥率人从屋中抓出来。他问轩然道:“这些人如何处置?”
“还用问吗?一个不留!”轩然答道。
既然做下灭族的大事,怎么能留活口,留下来,岂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谁能保证这些宾客、剑客中没有一个两个忠心耿耿,日后会为侯家报仇的,难道不知孙策是怎么死的么?
甲士得令,刀光一闪,登时鲜血四溅,眨眼功夫,前院已横尸遍地。
他们脚下不停,直入后院。
此时,天还未及晌午,侯霸昨夜饮酒太晚,尚未起床。
听闻前院传来喊杀之声,他赤着上身开门出来,正与轩然等人碰面,愕然诧异:“你来做什么?”
随即看见了随后进来的诸多甲士,他们刚杀过人,手中所提的刀剑上皆是鲜血淋淋,侯霸顿时失色,转身就跑,想要去拿墙边兰锜上的兵器。
未奔上几步,裴元绍和张彪已冲至近前,提刀便砍。
侯霸侧身躲过,见来不及去拿兵器,索性抓起地上的石锁,横扫过来。这石锁既厚且宽,怕不下四五十斤,裴元绍、张彪不敢硬顶,闪身避开。
侯霸趁着这空挡,嗷嗷大叫道:“贼人杀上门来了,快些起来,带阿翁从后门逃走!”
他只是粗莽,人不傻,见轩然带人杀进后院来,可知前院的宾客必然已经死伤殆尽了。自家仓促无备,料来是难以抵挡了,所以没想着杀回去,只想着能将自家父亲救出。
张彪再次挺刀杀来,侯霸挥动石锁回击,恰打到刀尖上,只听得“嘡啷”一声,将张彪手中的长刀击成两半。
张彪手上发麻,只觉臂膀都是又疼又酸,吓了一跳,叫道:“好贼子!好气力!”
不敢硬撼,忙闪身跳开后撤。
裴元绍从另一侧试图攻击侯霸后背,也被他挥舞石锁逼退了。
这会儿,张彪从背后士兵手中夺过一把环首刀,继续与裴元绍前后夹击侯霸。
裴元绍和张彪两个将侯霸缠住,其余士兵一拥而上,把从另外几个屋中冲出的七八个宾客尽数砍翻。
轩然对管亥、赵信道:“随我进后院,这里就交给元绍和张彪了。”
侯霸家中的后院占地不小,屋舍甚多,一时间,也不知谁是谁,又在哪间屋中。
轩然又令道:“五人一组,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清理过去,无论是谁,格杀勿论,绝不能漏掉一人!”
屋子有的是空的,有的住的是宾客、奴婢。
有了前院的例子,也不管是谁,只要有人,照面就是一刀,也不知杀了多少,只听见院中惨叫连连,没多久便彻底安静下来。
轩然回到院中,吃了一惊,却见裴元绍和张彪还没拿下侯霸!不但没有拿下,反而节节败退,似乎力不能支。
裴元绍和张彪二人虽不是名将,勇武却是有的,他们二人联手,居然还敌不过手无寸铁的侯霸一人,可见侯霸的武勇了。
他两个人围攻侯霸一人,却迟迟拿不下,脸上无光,心中憋了口气,又不愿在手下将士面前落了脸,硬是不要其他人上前帮忙,也怕自己的士兵有所损伤。
轩然嘿然心道:“这斯倒是十分骁勇剽悍,只可惜不能收入麾下,若有机会,说不得也是一员虎将。事已至此,便是惜才、爱才也无用了。”
轩然对管亥道:“你且助他俩一臂之力。”
管亥从亲卫手中接过一把强弓,捏出一支重箭,沉气静立,觑得空暇,哧的一声,一箭射出!
不偏不倚,正中侯霸的脖子,射个对穿,顿时血如泉涌。
轩然松了口气,欲待往院外走时,猛听得侯霸闷吼一声,反手将插在脖子上的箭矢折断,也不管鲜血如何喷涌,骤然回身,看见了轩然,便将手中石锁投掷过来。
那石锁重逾数十斤,挟带风雷之势,迎头砸来。
轩然见他有投掷动作之时,急忙顿住脚步,向一侧闪避,因为步伐变换太快,没能保持平衡,跌倒在地。
“砰”的一声巨响,石锁砸到他的脚边,只差一两寸,他的腿脚恐怕就保不住了。
他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因有诸将士在侧,不愿失了姿态,勉强沉住气,撑地站起。
在场诸人俱皆失色,只见赵信挺剑,疾步越过轩然,直刺向侯霸。
侯霸压根就不躲避,伸手把剑刃抓住,侧身抬脚,踢中了赵信的大腿。赵信到底年少,力气没有长成,身子又轻,应声倒飞了出去!
侯霸脚下不停,左手倒持剑刃,鲜血淋漓,右手握成碗口大的拳头,向轩然砸来。
管亥见状弃弓,举拳迎击。
嘭!两个铁拳毫无保留得撞在一起,伴随着骨肉碎裂的声音。
管亥倒退三四步,抱着脱臼的右臂,痛苦地僵在那里。侯霸则倒退两步,他的右手腕也已然错位。
这时,裴元绍从背后偷得近身,欲一刀将其枭首,却偏了一分,砍在侯霸的肩膀上,虽然入肉三分,却砍在肩胛骨上,卡住了!
侯霸吃痛,左手松开剑刃,返身一脚踢在裴元绍的腹部上,将他也踹飞了出去。
张彪弯腰低身,疾奔冲上,拿出了摔跤的手段,抱住侯霸的腰部,想把他摔倒。
侯霸纹丝不动!
裴元绍从一边爬起来,心中被打起了火气,忍住痛,纵身扑跃,终于将他扑到,骑到他的身上,想去扼其咽喉。
侯霸嘶吼闷叫,一拳击出,打在裴元绍的脸上,裴元绍立时又被打得跌倒下去,没了动静。
侯霸一手撑地,欲起身来,张彪冲到,扑到他的背上,又将之压倒在地。
侯霸双眼通红,脖颈上鲜血激涌,半个身子都被染红了,力气却好似半点没受影响,一肘击出,打到张彪的肚腹。
张彪吃疼,双目圆稹,却半声叫不出来,整个身子不由自主蜷曲起来,像个虾米似的。
侯霸按住地面,撑起身,站立起来,直勾勾盯着轩然,迈步上前。
饶是轩然极力克制,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时院中的甲士,本来也都是刚从院中各个房间、角落里出来,围拢过来,但眼见侯霸如此威势,不觉胆颤心惊,皆愣住了。
斗至此时,侯霸因为一再大动作,从脖子上涌出的鲜血几乎已将他全身染透,走过之处,拉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却依然未倒,摇摇晃晃地继续向轩然走来。
轩然不是没见过血、没杀过人,但此时此刻,目睹此般情景,却也惊骇至极,心中砰砰直跳,有意避让。但又不愿被诸将士轻视,勉强定住心神,握紧了刀,等他近前。
便在此时,旁边突然跃出一人,急冲几步,到侯霸的身前,屈身抬腿横扫。也不知侯霸是否因为失血过多,神志不清的缘故,这一下没能躲开,仰头摔倒。
这人随即回腿屈膝,压在侯霸的胸口,顺势抽出佩刀,戳入他的心脏,紧跟着抽刀出来,起身,还刀入鞘!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若说刚才的血涌像是喷泉,这回就像是大河决堤,直喷溅出十几步远。
侯霸吭吭哧哧叫了两声,死不瞑目。
杀侯霸之人,正是那游侠许由。
轩然惊出的一身汗被冷风一吹,遍体生寒。像是怕侯霸再跳起来,又像是呆住了,他盯着侯霸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将刀回鞘。
裴元绍、张彪、赵信三人分别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或揉着伤处,或者吸着冷气,或者一瘸一拐,管亥抱着一条臂膀,走到轩然身边,说道:“我等无能,未曾截杀此贼,以至惊动君前,请主公恕罪!”
另外,那些适才逡巡不敢上前的士卒,更是惭愧,纷纷上前请罪。
轩然尽管刚受惊吓,但仍然故作轻松,哈哈笑道:“此真猛士也!受重创而不倒,仿如山中猛虎,适才之情景,我亦胆寒,况且诸君?若非诸君相救,怕我已不能幸免,诸君何罪之有?”
言毕,他对在边上的许由抱拳躬身一拜,说道:“感谢壮士出手相救,请受我一拜!”
许由回拜,道:“将军客气,此贼横行乡中,百姓深受其害,今将军出雷霆之手,将其诛灭,亦是为在下报了昨日之辱!”
“不知壮士今后有何打算?”轩然问道。
“唉!游荡乡里,不知所踪,亦不知所往。”许由神色黯然道。
轩然赶紧抛出橄榄枝,道:“一人力穷,壮士何不加入我军,提三尺剑,除天下不平之事!”
“提三尺剑,除天下不平事?若能如此,某愿与君同程。”计议已定,许由也不磨叽,当下拜倒:“拜见军主!”
“好!哈哈,今得一虎士也。”
轩然将许由扶起:“传令!抄没侯家所有家资,运回阳谷城,其余房屋田地,尽数分给本里贫苦无居,无地少地的民户。”
“主公圣明!”
善后之事,交由手下去做,轩然这便要打道回府,经过侯霸的尸体时,犹自后怕,不由又多看了两眼,暗道:“可惜!可惜!”
他后怕,是没有想到侯霸居然如此勇猛,这还是没让他拿到趁手的兵器,否则,恐怕在场的这些人要死上一半;他可惜,当然是此等猛士却无法收入手下。
走出里门,王石已经集合了所部一屯人马正在门外相候,轩然问道:“没有人从后门或者翻墙逃出来吧?”
“整个里都围得死死地,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王石答道。
“嗯,你带人进去协助搬运物资罢,我先回去了。”对于这种胜利,轩然提不起丝毫兴趣。
他对杀侯霸没有什么心里负担,甚至认为他是罪有应得,但要扩大到诛灭他家全族,就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不是个嗜杀之人,他个人对于金钱财富也没有什么偏好,而今日所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夺取他家的钱粮,来作为自己的建设资金。
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牵连他家的无辜之人,对于“株连”他在心底里是排斥的,而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却是平常的,也是必要的。
他只好这么安慰自己:“我这么做不是为了私利,是为了大计,为了华夏民众。”
但他的双手注定要沾满鲜血,无论是辜或者不辜的,他日后也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轩然翻身上马,一带马缰,马鞭狠狠地抽下。
战马人力而起,发足狂奔。他双腿立在马蹬上,身体前趋,目视前方,马鞭不停,马速一下达到极致,将近卫骑远远地甩在后面。
这便是双边马镫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