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应了那句话,横的怕恁的,恁的怕不要命的。越怕死的人越死得快,越不怕死的人反而越死不了。
当轩然的刀子砍在一个官兵脖子上时,血溅了他一脸,滚烫的热血、浓烈的血腥味一时间充塞他的口鼻,进一步刺激了他内心的戾气。
他毫不顾忌的扳下卡在死尸脊椎上的钢刀,又把眼睛瞄准了下一敌人,挺身急进,一刀戳进正准备躲闪的那郡兵肚子里,破甲而入,从后背透出。
轩然身先士卒,冲了一阵连杀数人,随着体力的消退,他拄着刀躬身**,头脑中的热血已经渐渐冷却下来,忽然想起:“老子可不会武功啊,话说我竟然没有受伤,看来老子也有当猛将的潜质啊!”
他提刀抬腿继续往前走,发现自己的手腕在颤抖不止,大腿也有些虚软飘忽,又停下来,转念一想:“我方才或只是乘其不备,一时侥幸罢了,再要面对面厮杀起来,恐怕要招架不住。”
他刚要打退堂鼓,却发现气氛已经被他带动起来了,他手下的那支刚刚组建的轻侠队伍皆是些习武之人,平时就爱玩命,最是尚气轻死,此时便势若出山的猛虎,已越过了自己,嘶吼着向前猛冲猛杀,越战越勇。
尤其是那身高八尺的张彪,左劈右砍,刀势大开大合,手下哪有一合之敌,挡者刀剑俱断,擦着便死,挨着便亡。他手上的刀刃已砍缺了多处豁口,身上、脸上、发上鲜血横流,或不是自己的,毫不在意,大呼酣战。
秦虎号称“瘦虎”,短小精悍,持刀或劈或斩或刺,全无任何多余的动作,皆是招招毙命。
吴病学过兵法,才被任命为什长,指挥一什人马团队作战,如墙而进,比起他来,轩然这个“主帅”倒有些自愧不如了。
又瞧见沿途的屋中跑出来几十个拿着刀枪棍棒的汉子,正向自己奔来,俱皆喊道:“我等愿意跟随东主,跟聂阎罗拼了!”
城中的百姓一见有了主心骨,越来越多的人拿起了家中的武器或棍棒、农具,加入了自卫反击的行列,渐渐聚起了数百人!
见此,轩然精神一震,乘胜追击。
这时,一个女子的呼救声传入轩然的耳朵。他循声望去,透过大开的院门,只见一个敞胸露背的女子推开窗户,冲着外面绝望地叫喊呼救,旋即又被一只粗壮的手倒拽了回去,传出一个汉子的大笑声。
轩然顿时火冒三丈,顾不得是否有人跟上,拎着刀子,便撞进门来,二话不说,抡起刀子从背后将那恶人劈翻。
不料,房中那恶人还有一同伙,本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好戏,突遭变故,急忙跳开,然后拔刀反击,对着轩然的后背一刀砍去。
轩然劈翻那人之后,忽然感觉背后刀光一闪,本能地朝一侧闪避。堪堪侧身,那环首刀便贴着轩然的右臂竖直劈斩而下,刀尖沉沉地嵌进了他脚边的地板里。
轩然右臂一凉,手中环首刀掉落在地上,侧首去看,那敌兵对他一击不中,作势又砍,轩然亡魂皆冒,拔腿就跑,哪还有勇气面对这个杀神。
轩然踉踉跄跄地跑出房门,来到院中,脚下丝毫不敢停留,又朝院门跑去。情势危急,命如累卵,他慌不择路,恰好一脚踩在一泡“糖鸡屎”上,噗嗤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轩然本能地呼痛一声,低头一看自己酸胀麻木的右脚上,正粘着一块酸臭粘稠的污渍,自小生长在农村的他,立刻知晓了那是何物。
他内心接近崩溃,脱口而出:“他大爷的,怎么都喜欢在院子里养鸡,害死我也!”他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一泡鸡屎上面!
轩然挣扎着想要重新爬起来,就在这时,那杀神追了出来。他哪里想得到轩然就躺在门口等死,脚下一不留神,竟被绊倒了。
轩然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杀神,提着刀,鼻孔朝天,笔直地向自己扑来,他的本能想再次闪躲,却是腿脚麻木,根本动不。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似溺水的孩童,双手在地上胡乱抓着,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没有抓到稻草,却摸到一块砖头,紧紧地抓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杀神就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体上。他胸口闷哼一声,眼皮一翻,险些晕死过去。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抓起那半块青色的墙砖,朝着压在自己身上的杀神的脑袋狠狠地拍了下去……
当几个官军的残兵败将狼狈逃出东门的时候,轩然一屁股瘫在地上,回想起刚才的厮杀,心有余悸,长吁一口气,还好有惊无险。
然而,他的脸上、发上、手臂上、衣裤上,浑身都是血水,而且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方才荷尔蒙分泌太过激烈,体力精力严重透支,虽然大汗淋漓,却感觉嘴唇发冷!
他暗骂道:“妈的,打仗就是个体力活,看来,我当真不是个冲锋陷阵的料。”
他转头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没有几个是站着的,要不就是像他一样坐在地上**,要不就是弓着身子狂吐不止,前者大概是轻侠之类,后者多是民壮。
这时,一双白色绣鞋出现在他的眼帘。顺着鞋子往上看,紫裙绯衣,纤纤细腰,粉嫩的脖颈上是一张秀丽的面盘,脸上挂着些泪痕,正四焦急地处乱看,似在寻找什么。
轩然惊喜道:“雪儿,你怎么来了?”
雪儿闻声,转首低头,见是轩然,又惊又喜,哪里还管,当即扑到他身上,梨花带雨一般哭了起来。
轩然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手上亦沾满了血迹,伸着手不敢去碰她,安慰道:“没事儿,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身上脏,特别脏。”
她却丝毫不顾,抱着他的脖子,紧贴他的脸颊,不愿放手。
原来,当轩然举着环首刀率众杀入城内的时候,钱进这个怂包软蛋终于雄起了一回,吩咐妻子和其余人继续待在船上,他则从船舱中拿起一把剑,也跳下了船。
钱进一下船,杨智、赵信、孙仁也随即下了船。不久,城中稍稍大定,雪儿和张勇因为放心不下,也进入城来,只留钱妻母子二人留守在船上。
聂阎王命令手下百余郡县兵把战刀对准了城中的百姓,正大杀四方,轩然突然率众攻入城中发动逆击。
官兵数量本就不多,力量分散,又乱了建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随即再遭城中的百姓群起而攻之,顿时溃败,残余的官兵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聂阎王见势头不妙,拔腿开溜,来到自家后院,又想故技重施,金蝉脱壳,缒城而逃!
他把一条绳子系在一根短木棍上,扔上城墙,卡住墙垛,然后抓住绳子,轻车熟路的攀沿而上。
聂阎王噌噌噌爬到一半,感觉天降大雨,抬头一看,“我靠,谁在上面撒尿?这么不讲素质!”
却见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聂阎王怒喝道:“你是哪家的小孩,你父母怎么也不管管,撒尿也不看地方,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我家的后院,而且还尿到我的头上,你知道我是谁么?”
说完聂阎王便噌噌地往上爬,才爬两下,绳子有些湿,手下一滑,差点没掉下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寒光一闪,一把矛尖顶在了自己鼻子上!
聂阎王吓了一跳,差点又掉下去,这才意识到不好:“前有小孩挡路,后有寡妇追杀,这下死定了!”
聂阎王看看城墙上的小孩,又看看城中的乱象,俩咕噜一转,顿时露出一张狼外婆哄小红帽的慈祥笑脸,和蔼可亲地说道:“小兄弟,你只要放我上去,我给你糖吃,给你钱,要多少都可以!”
“真的,要多少都可以?”小孩激动地说道。
“是的,多少钱我都给得起。”聂阎王看有戏,激动地答应道:“你先放我上去,上去我就给你钱。”
“那,我要多少钱呢?”小毛孩思索着:“买一颗糖要多少钱,我要买一万颗!不,十万颗!行不行?”憧憬着十万颗糖堆在一起的样子,不禁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十万就十万,我答应你,放我上去罢?”聂阎王暗自在心里冷笑:“我要是能上去,那还不把你直接扔下去,给你钱?我身上能带那么多钱?再说了,你还往我身上撒尿呢,这仇能不报?”
“你骗人,你身上明明一颗糖都没有,怎么给我?”
“可我有钱啊!”
“有吗?”
“我身上就带有金饼。”
“拿来我看。”
聂阎王无奈,艰难地用一只手握着绳索,一手探入怀中摸出两枚金饼,朝上晃了晃:“这不就是?放我上去,它们就是你的了。”
“这两枚金饼够买十万颗糖么?”
“够,怎么不够,黄金特别值钱,别说十万,一百万都能买得到!”
那小孩却不大相信,勾着手指头算道:“钱大哥说,一金值万钱,两金就是两万,两万钱要买十万颗糖,也就是说一文钱要买五颗糖,不够吧?”这个家伙似乎已经继承了钱进做生意的本领了。
下边,聂阎王傻眼了,“尼玛,这小孩不能小瞧啊!”
哀求道:“快点吧,小太公,我快要坚持不住了,后面有一大群坏人要抓我,我要是被抓了,谁给你钱,快放我上去,别算了,我给你一百万钱总可以了吧?”
反正是一句空话,多许诺些有什么要紧。
小家伙一脸认真地说道:“不行,我说过的,就只要十万颗糖,我大哥说了,要做一个懂得坚持的人,我就坚持十万颗!一颗也不能多,当然一颗也不能少,到底买十万颗糖需要多少钱?你给我算,算出来再上来。”
“哇呀呀!”聂阎王顿时就火了,这是在消遣自己么,咬牙切齿地道:“乃公还就不上去了,请我也不上去了,钱你得不到了,糖果自然也没了!”
聂阎王想要欲擒故纵,又补充道:“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哼!”小家伙也不说话,取下背上的青铜剑就开始切割墙垛上的绳子,吱吱吱……
“抓住他,聂阎王就在那边的墙上,快,围起来!”
啪,绳子断了,聂阎王一跟头摔在地上,眼睛却一直盯着城墙上的小孩:“你个小王八蛋,乃公做鬼也不放过你!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小家伙对着下面的人群笑了笑,重新背上青铜剑,扛上比他高好几倍的长矛,往东门的方向跑去。
此人正是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