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大哭不止可能是病了,病了就应该请太医,你来找陛下做什么?”姚贵妃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小宫女身上,言辞尽是责备与不善。
小宫女喏喏的不敢做声,只是期盼的等着独孤彻发话。
适才吕美人说了,她今天要是不能把陛下请到尚林殿,她就不用回去了。若非如此,给她十个脑袋她也不敢当着姚贵妃和佟淑妃的面抢人啊!
可是这些隐情,她又不能说。即便说了,谁又会可怜她一个宫女呢?
独孤彻这才终于从书页中抬起头来,如同神游了一场。
夏侯纾暗暗打量了一下他手中的书页,其实他只是偶然翻动了几页,并未认真在看。她愈发不能理解他的做法。
“摆驾!”独孤彻放下手中的书,不慌不忙地起身拍了拍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出了临水亭。
小宫女赶紧又向两位妃嫔行了礼,飞快的跟上了独孤彻的步伐。
“没一个省心的!”姚贵妃再次瞪了佟淑妃一眼,也跟着离开了。
佟淑妃拾起夏侯纾书案上的海棠花,瞧了瞧,柔声道:“这花可千万别再让人看见了。你还是先回去吧,若再遇上其他人,可就麻烦了。”
“多谢娘娘提点!”夏侯纾微微欠身谢礼。
佟淑妃将海棠花放回原处,转身盈步走了出去。
夏侯纾看着她娇柔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赶紧收拾东西回了瑶雪苑。
接下来几天但也平静,因为平康长公主月试的日子到了,更没闲心去找她茬。
这日天气极好,原本是由陈夫子负责主考的,可是独孤彻突然说要亲自监考,于是场面瞬间变得热闹起来。除了应试的平康长公主和许久未出现在学馆且病恹恹的静宜长公主,好些有分位的妃嫔也赶来凑热闹了,还美其名曰为关心公主的学业。
平康长公主起初并不慌张,还暗自琢磨着独孤彻好歹是自己的亲兄长,从来不曾在她的学业上较过真,肯定比陈夫子宽容些,她撒个娇什么的也就蒙混过关了。然而当她看到学馆里坐满了人时,整个人立马就慌了,连腿都在发抖,幸好冬天穿得厚,才不至于让人看出端倪来。
她看了一眼病西施一样的静宜长公主,知道她派不上什么用场,转身抓住走在她后面的夏侯纾,低声威胁道:“夏侯纾,你记好了,今天你就是我的智囊团,必须一个顶十个,若是让她们给笑话了去,你也没好日子过!”
关我什么事?夏侯纾不仅眉头微蹙,自己不用功反倒来怪她?
“你记住了没有?”平康长公主追问道。
“记是记住了,不过……”夏侯纾勾了勾嘴角,“你也知道我们是武将世家,学识自然就浅薄了些,比不得哪些大儒家中的女儿,恐怕会令公主失望。”
“你……”平康长公主面露怒容,“我不管,今天你必须替本公主撑起这个面子来,不然本公主绝对不会放过你!”
夏侯纾根本就不想理她,给了她一个“请自便”的表情。
平康长公主气得想骂人,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得不忍了,转而去向姚贵妃撒娇求助去了。
夏侯纾略略一看,宫里的妃子中大概有地位又爱凑热闹的都到了。从她们的言语间不难看出她们其实是来看平康长公主的笑话。她不禁同情起这些人来,宫里的生活果然太枯燥,逼得她们竟连自己的小姑子也用来取乐。
偏生平康长公主没脑子,满心欢喜地与姚贵妃聊得火热。
而一旁无人问津的静宜长公主则安安静静的坐在座椅上,脸上毫无血色,时不时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捂着嘴轻咳几声,表情极为痛苦。
看样子是真病了。
夏侯纾想着清容的告诫,转头看向学馆外,那是一片小小的池塘,岸边种着一片木芙蓉。
初来时,它开得正盛,几乎能与芙蓉媲美,可如今已是十月底,花期将尽,原本蔚若锦绣的花瓣枯萎在枝头,有一种残败的美。
突然觉得有道目光紧紧地定格在她脸上,夏侯纾微微转头,在日光下站久了头也有些眩晕,迷茫的看着不远处的一抹赤黄色身影。原来还唧唧喳喳的一群人立马安静下来,纷纷起身行礼。
夏侯纾见状慌忙也行礼。
“都起来吧。”独孤彻说完便已走过夏侯纾的身旁在椅子上坐下,转而问平康长公主,“阿媞,你的功课如何了?”
“就知道皇兄信不过我。”平康长公主撅嘴道,“皇兄今日叫了这么多人来,莫非就是想看我的笑话?”
“公主说到哪里去了。”一个打扮华丽的妃子插嘴道,“我们也是听说陛下前些日子专为公主找了个陪读,是以公主功课大有长进,特来恭贺!”
“本公主与皇兄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了!”平康长公主说完狠狠瞪了那个妃子一眼。
妃子不甘的撇撇嘴。
平康长公主又将目光落在夏侯纾身上,不屑道:“至于她嘛,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而已,哪及得上本公主的真才实学!”
“既然如此,那朕倒要考考你了。”独孤彻好像刚才并没有见到平康长公主与那位妃子的口角一样,语气仍然只是淡淡的,然后他将目光移向学馆外的木芙蓉花从。大概是今日天气不错,花期将尽的木芙蓉中有几株又悄悄冒出了新的花朵,粉白色的花瓣或含苞或吐蕊,在日光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辉。于是他说:“那便以这木芙蓉为题作两句诗如何?”
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转向学馆外,一阵风吹来,学馆里弥漫着淡淡的木芙蓉清香,可终究还是掩盖不了它即将开败的事实。
“这木芙蓉都已经过了花期了,有什么可看的?”平康长公主抿嘴道,“肯定是下面的人偷懒,没有及时将残花清理干净。”
姚贵妃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如今她负责协理后宫,平康长公主当着大家的面说下面的人偷懒,可不就是变相的说她没有管好下面的人吗?
“花开花落本是自然规律,何须刻意清理?即便是过了花期,它依然还是一道风景。”独孤彻笑道。随后的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平康长公主身上,“你也别顾左右而言他,只管作诗便是。”
姚贵妃的面色稍缓,看向独孤彻的眼神充满了爱意。
而平康长公主的脸色却白了又白。她想了想,便吟道:“玉树成荫生幽泉,红消香谢罗轻烟。”
众人皆静了下来等待着独孤彻的评价,独孤彻喝了口茶,慢条不紊地说:“的确有长进。”
平康长公主一愣,其他人也噤声。独孤彻只是说她有进步,并未说好与不好,她们也不敢随意揣度。过了一会儿,众妃见独孤彻并无其他评价,纷纷抿嘴偷笑。只有佟淑妃仍旧面容平和,似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平康长公主仿佛感到一种奇耻大辱,大怒道:“你们笑什么!了不起,你们也作两句让本公主瞧瞧!”
众妃忙收敛,一脸促狭。
“大家是在替公主高兴呢,公主何必动气?”姚贵妃笑盈盈地说,然后转向独孤彻,“看到如此景致,臣妾倒也想到了一句。”
独孤彻点点头,示意她说出来。
于是姚贵妃志得意满的飞了在场的众妃一眼,吟道:“万绿丛中淡淡红,露染胭脂色未浓。”
“倒也不错。”只听得独孤彻款款评价。
姚贵妃一听,媚笑中难掩骄傲。
夏侯纾感觉全身一阵恶寒。
平康长公主撇撇嘴,不悦的看着姚贵妃,怎么也没料到最后抢她风头的竟是她那个终日里表姐长表姐短的人。
接着方才与平康长公主发生口角的那位妃子又说话了,她道:“陛下,臣妾听说淑妃娘娘入宫前可是名满京城的才女,不如也请淑妃娘娘作两句诗应应景?”
“吕姐姐这个提议不错。”立刻有人附和她,气氛一下子全变了味。
这下好玩了,平康长公主的月试直接变成了宫妃们献媚取宠的舞台。
众妃都看向佟淑妃。
佟淑妃蹙了蹙眉,终究是骑虎难下,只得吟了两句:“万园扫作一抹黄,芙蓉照水独自芳。”
夏侯纾轻笑,这句明显比前面的两句雅致些,也像极了佟淑妃的性格。
自那夜在合音殿外听了那曲哀婉凄绝的箫音之后,夏侯纾对佟淑妃一直有几分好感。后来在御花园临水亭佟淑妃又替她解围,无形中让她对对方的好感暴增。她生平最钦慕那些处世淡然,不骄不躁的女子,佟淑妃恰好入了她的眼缘。
众妃都不敢妄加评论,又将期盼的目光投向独孤彻。
独孤彻的笑意更浓,刚想说什么便被平康长公主给打断了。
平康长公主指着夏侯纾,不服气第说:“这样的诗句,本公主的这个婢女也作得出来!”
夏侯纾在众人考究的目光中惊得目瞪口呆,自己奉旨进宫伴读,好歹也是越国公的女儿,何时成了公主的婢女了?
“你,说你呢。”平康长公主果真把夏侯纾当婢女一样颐气指使,“赶快作两句诗让她们瞧瞧!可别丢了本公主的脸!”
“这吟诗作对不是臣女的长项,不过倒可以试试。”夏侯纾故意让自己不理会她的羞辱,说着将目光移向那满湖的荷花。只见几只蝴蝶在残蕊中嬉戏,煞是可爱,她脑中灵光一闪,便道:“寒潭日暖簇新妆,踏花归去彩蝶香。”
沉寂,一片沉寂。
大约过了半分钟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显得诡异而突兀。
“这两句倒是有趣。”独孤彻一面鼓掌一面说。
夏侯纾当之无愧的接受他的嘉奖。
旁边的几个妃子似乎这才开始好奇她的身份。其中一人故作惊讶道:“咦?这不是前些日子陛下特意挑选来伴公主读书的越国公之女么?”
“是了,是了。”吕贵人也见缝插针般附和起来,“她便是夏侯纾,前些日子里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便是她了。”
“哟,妹妹这消息可真灵光,这宫外的流言,你倒是听得很清楚。”姚贵妃立刻摆出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俨然一副南祁的皇后非她莫属的气势。
后面插进来的那个妃子偏生分不清形势,懵懵懂懂的问了一句:“吕姐姐都听到了些什么?不如说出来给大家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