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长公主怔住,她当然不敢与夏侯纾当面对质。
她平时欺负独孤姣,是因为独孤姣的生母余氏原先只是杨太后身边服侍的宫女,祖上好几代都是杨家的奴仆,出身十分卑微。杨太后好心留她在身边服侍,还带她入宫,做了自己的心腹,可她却趁着杨太后沉浸于丧子之痛时暗中勾搭先帝,还生下了独孤姣,然后母凭子贵成了先帝的美人。
杨太后所生的昭成太子病故后,杨太后虽然又过继了后来的戾太子独孤衡抚养,但彼时独孤衡年龄已经大了,跟她也不是一条心,所以杨太后就把年幼的独孤姣留在身边抚养,顺便也庇护着背叛过自己的余太妃。
然而独孤彻登基后,姚德妃母凭子贵,摇身一变成了姚太后,独揽后宫大权,风头日盛一日。而杨太后连续痛失两子,心力交瘁,身体也每况日下,慢慢的就没有那么多功夫来关心独孤姣了。所以昔日养在聚澜殿里的庶出公主,转眼就成了独孤媞欺负的对象。
平康长公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转身命令身后的侍从:“你们几个把她抓起来!本公主今天就要让她看看什么叫做尊卑贵贱!”
几个内侍刚被打过,心有余悸,但是公主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违抗,立刻挽起袖子要来捉夏侯纾。
如果是宫里的侍卫,夏侯纾或许还有几分畏惧,毕竟禁苑的侍卫都是通过层层选拔,能打会攻的,而且随身携带兵器。然而这几个平时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内侍,她就完全没放在心上。内侍们来一个她打一个,来两个她就收拾一双,权当练练手了。
平康长公主看着扑通扑通惨叫着倒地的内侍们,吓得自己都退了好几步,惊恐的指着夏侯纾道:“反了反了!你居然敢打本公主的人,还不止一次!我现在就去告诉母后和皇兄!”
同样的话夏侯纾都听腻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去,别废话。
平康长公主鬼哭狼嚎的跑了,随行的内侍和宫女也慌不着路的跟着。
世界一下子变得清净起来,夏侯纾掏出手绢擦了擦手,转身望向拾萃阁所在的方向,不知道静宜长公主怎么样了。
平康长公主去告完状之后,姚太后也没有亲自出面,只是派了个嬷嬷过来训斥了夏侯纾几句,无非是说她胆大妄为,竟然不顾公主与皇家颜面什么的,顺便罚跪了两个时辰。
夏侯纾也没有吭声,规规矩矩的在廊下跪了一个半时辰,让平康长公主的火气下了一大半,然后就心情大好的去吃晚膳去了。
冬天暮色降临的早,酉时正刻后外面基本上就看不清了,需要掌灯才能勉强看得清路。到了戍时之后,瑶雪苑里的人终于安静下来了,盯着她罚跪的人也离开了,她才站起身来。
跪的久了,她的双腿有些麻木,身上也很冷。她见其他人都走了,顺势就着台阶坐了下来,一边揉着自己的双腿,一边思考姚太后的心思。
她都已经顶撞长公主,并且殴打了长公主身边的亲信了,姚太后居然就只是罚她跪了一个半时辰,居然没想着要把她赶出去?
她独自坐在那里想了很久,始终想不明白,于是便想起了清容姑姑。
这个时辰,瑶雪苑还没有落锁,她得赶紧出去一趟,找清容姑姑把事情问清楚才行。
清容似乎跟她心有灵犀。夏侯纾刚掐了一朵花跑到她们约定的那棵常青树那里,就看到清容姑姑从旁边的树下走了出来,面容冷清的望着她。
夏侯纾很是诧异,问道:“姑姑,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找你?”
清容道:“我听说姚太后今天罚了你,就想着你肯定回来找我,所以就先来等着你了。”
夏侯纾尴尬的笑了笑,道:“多谢姑姑关心!”
“你还没有用完膳吧?”清容问道。
跪了几个时辰,瑶雪苑里的人哪里会给她留晚饭,没端着饭菜在她眼前吃就不错了。
夏侯纾再次尴尬的笑了笑。
“跟我来吧。”清容说完就带着她往之前的小厨房方向走。
望着明台殿宏伟高大的轮廓,夏侯纾却迟疑了。这里是天子寝殿,上次她跟着进去,是因为不知情,现在她知道了,还是有些忌讳。
清容见她没有跟上来,也猜到了她的想法,便说:“今日陛下去了景华殿,你不用担心。”
景华殿是姚贵妃的寝殿,意思就是独孤彻今晚不会回明台殿住了。
夏侯纾稍微放松了一点,又问:“那万一遇上其他人怎么办?”
“遇上就遇上呗,有我在你怕什么?”清容冷着脸道。
看她如此的镇定自若,夏侯纾也没那么担心了,跟着她进了小厨房。
像是特意准备了好了一样,小厨房里面不仅有糕点,还有几盘子肉菜。清容走到灶台前揭开了一个锅盖,里面竟然还温着饭和菜。
夏侯纾十分感动,这大冬天的,腹中饥饿的时候,往往会更经不住冷,但如果解决了饱腹问题,宫中的寒夜就没那么难熬了。于是她在清容的示意下,继续坐在小方桌前大快朵颐。
清容就像上一次一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吃饭。待夏侯纾明确表示已经吃饱了之后,她又熟练的把用过的碗筷和盘子收捡在一起。夏侯纾不好意思干看着,也赶紧凑上去帮忙。
忙完之后,清容方看着她问:“你今天找我是想问什么事?”
夏侯纾狐疑的看着她,心想你都知道我会来找你,并且做了这么多准备,难道你还猜不到我想问你什么吗?
不过既然清容把提问的主动权交给了她,她也就不假装客气了,问道:“姑姑在宫中多年,可知平康长公主为何总是要刁难静宜长公主?我看她们年纪相仿,同为先帝之女,应该自小就是玩伴才对呀,怎么就这么水火不容呢?”
清容说:“两位公主虽然年纪相仿,但自幼不在一块长大,陛下登基前静宜长公主一直是杨杨太后养在聚澜殿的,平康长公主则是由当时的姚德妃,也就是现在的姚太后亲自抚养。姚太后向来对杨太后不敬,也不允许两位公主长在一起玩,后来发生了戾太子逼宫之事,杨太后就一病不起,也没心思照看静宜长公主了。再后来,杨太后按规矩迁居济和宫,静宜长公主也搬到了拾萃阁,余太妃整日忙着照顾杨太后,也无暇顾及到静宜长公主。日子一长,平康长公主自然就处处押着静宜长公主了。”
“姑姑既然都知道这些事,难道两宫太后和陛下不知情吗?”夏侯纾疑惑道。
“当然是知情的。”清容道。
夏侯纾更加不理解了,继续问道:“既然都之情,那他们为什么要纵容平康长公主欺负静宜长公主呢?”
清容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平康长公主欺负静宜长公主?”
夏侯纾愣了愣,难道不是吗?
平康长公主都敢让自己身边的人去搜静宜长公主的身,可见她平时有多嚣张跋扈。静宜长公主每次都只能打落牙齿合血吞。
“没错,平康长公主确实喜欢欺负静宜长公主。”清容又说,“可即便是这样,容静怡长公主也没有想过要反抗啊。”
“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夏侯纾还是不太明白,“难道静宜长公主不反抗还错了么?面对嚣张跋扈的平康长公主,她如何反抗?怎么反抗?”
“这就是宫里和外面的不同。”清容冷声道,“宫里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你若不强就只能受人欺负。”
“不,不是这样的。”夏侯纾说,“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说平康长公主欺负静宜长公主,又说宫里弱肉强食,这里面应该另有隐情吧。”
清容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道:“你果然是个聪明的。”
听着意思,那就是还有隐情了。
夏侯纾赶紧朝清容行了一礼,道:“还请姑姑赐教。”
清容就着椅子坐了下来,方道:“先帝在时,戾太子在众皇子中一人独大,党同伐异,他下面的几个皇子,没少吃过他的亏。静宜长公主是养在聚澜殿里的,自然就跟戾太子走得近些。她见戾太子排斥晋王殿下,也就是现在的陛下,也跟着排挤平康长公主,梁子就这么结下了。谁料到最后是晋王殿下当了皇帝,所以平康长公主自然就要把从前受过的气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夏侯纾听完后感慨不已。两位长公主目前是形势地位完全调换了,所以才会闹得那么厉害。但是静宜长公主欺负平康长公主都是幼年的事了,独孤彻登基都七年多了,平康长公主这个记仇的程度也太深了吧?
如今大家都长大了,过几年都要嫁人了,继续闹下去,谁也不好看啊。
清容猜似乎猜到了夏侯纾的想法,立马叮嘱道:“她们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最好不要插手。”
夏侯纾也不想插手,只是她实在见不得一个得势的女孩子用那样的方式来羞辱另一个女孩子。而且这里是皇宫,如果连皇室姐妹之间的闹剧都得不到一个公平公正的解决之法,独孤彻这个天子又何谈治国平天下?
“你也不必怀疑陛下。”清容道。
夏侯纾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会读心术。
清容见她没做声,又说:“陛下自有自己的打算。”
果然是天子身边的女官,处处都是维护独孤彻的。
清容又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可还有其他疑惑?”
“有。”夏侯纾想了想说,“白日里我听平康长公主说余太妃喜欢偷别人的东西,姑姑可知道这是什么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