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吗?累吗?”巫咸的嗓音就像大地震动的嗡嗡声,“当然,我很不错。即使我原先累了,我也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重新回到地面上的感觉真是好极了,你知道你的双脚会把你带到什么地方去,但你永远都不知道一匹马想要往哪里走。不管怎样,我的双脚能比马走得更快。”他忽然发出雷鸣般的笑声,“你欠我一个瓜子金,子恒,你的那个十天的赌约。我会再用一个瓜子金打赌,你到这里不会超过五天。”
“你会得到瓜子金的。”子恒笑着说道。然后,他又对令公鬼说:“尸弃让他变坏了,现在他学会玩骰子,而且还喜欢赌马,虽然他几乎连不同的马有什么区别还搞不太清楚。”子恒的这番话让巫咸很不高兴地晃了晃耳朵。
令公鬼露出了笑容。巫咸一直都不太相信马匹,毕竟他自己的腿比马的腿更长。“你确定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吗,巫咸?”
“你找到那个荒弃的聚落了吗?”子恒叼着铜烟锅问,“你有没有在那里停留足够长的时间?”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巫咸不确定地皱起眉头,让眉梢一直垂到脸颊上。“我只是想再看一眼聚落,去感觉一下它,我已经准备好再留在外面十年了。”
“这跟你母亲说的不一样。”令公鬼严肃地说道。
没等令公鬼说完,巫咸就站起了身。他慌乱地朝四下窥望着,耳朵贴在脑后,不停地颤抖。“我母亲?在这里?她在这里?”
“不,她不在。”子恒对他说。巫咸的耳朵垂了下来,仿佛是松了一口大气的样子。“她似乎正在红河,至少一个月前她是在那里,令公鬼用某种办法带着她、巫曼长老……怎么了?”
巫咸刚要坐下,听到巫曼长老的名字,却又弯着双膝僵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才闭上双眼,慢慢地坐了下去。“巫曼长老,”他用粗大的双手揉搓着脸颊,喃喃地说道,“巫曼长老和我的母亲。”他偷偷看了子恒一眼,又看了看令公鬼,用一种伪装得过于随意的语气问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别人吗?”他的说话声对黄巾力士而言有些太低了,但仍然像一只大黄蜂在大水罐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还有一位名叫巫纹的黄巾力士,”令公鬼对他说,“你————”他的话立刻被硬生生地切断了。
巫咸呻吟一声,跳了起来。有许多仆人从门口和窗口探出头,想看看那个古怪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当他们看见令公鬼的时候,又立刻把头缩了回去。巫咸开始来回不停地踱着步,耳朵和眼眉都无力地低垂了下去,仿佛是要融化掉的样子。
“老婆,”他嘟囔着,“这不可能有别的含意,竟然让母亲和巫曼长老同时来找我。老婆,我还太年轻,不能成亲!”令公鬼用手掌掩住了一个微笑。“她会把我拖回商台聚落去。我知道她不会让我跟你们旅行,但我还没有为我的书做好足够的笔记。哎哟,你当然能笑我,子恒,你说什么,小丹就会做什么。”
子恒显然是被烟呛了一下,直到令公鬼拍抚他的后背时,他还在不停地喘息着。
“对我们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巫咸则继续说着,“如果你不按照老婆所说的去做,你就会被认为是粗暴无礼的人,非常无礼。我知道,她会让我过上稳定的生活,做一些受人尊敬的事情,比如咏树,或者是……”他忽然又皱起眉头,停止踱步。
“你们说是巫纹?”令公鬼点点头。子恒似乎是刚刚缓过气来,正用恶作剧般的眼神瞪着巫咸。“巫纹,巫伊之女,巫红之孙?”令公鬼又点点头。巫咸颓然坐回喷泉池上。“我认识她,你应该记得她,令公鬼,我们在曹福聚落见过她。”
“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令公鬼耐心地说,这次他的语气显得很有兴致,“我记得,那时她就说你很俊美,还送给你一朵花。”
“她大约这样说过。”巫咸不情愿地嘟囔着,“她大约这样做了,我记不起来了。”但黄巾力士的大手却在无意间摸索着一只装满了书本的袋子,令公鬼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打赌,那朵花正小心地被压在那里头的书本里。
黄巾力士清了清喉咙,用低沉的隆隆声说道:“巫纹非常美丽,我从没见过那么美丽的人,而且她也很聪明。她很专心听我解释巫柱的理论————是巫柱,巫库之子,巫林之孙,他在六百年以前写下这方面的著作————那时我向她解释巫柱关于道的理论……”巫咸注意到面前两个人的笑容,声音渐渐低弱了下去,“嗯,她确实听得很专心,她对此非常感兴趣。”
“我相信她是的。”令公鬼有些心不在焉。巫咸提起道门,让他想起别的事情。大多数道门都在聚落附近,如果巫咸的母亲和巫曼长老的话是可信的,巫咸需要聚落。当然,他只能将巫咸带到聚落边缘,任何人都不能借助导引真气进入聚落,正如同不能在聚落内部导引真气。“听着,巫咸,我觉得为所有道门设置守卫,我不仅需要有人能找到它们,而且需要有人能说服长老们允许我这么做。”
“不是吧!”子恒厌恶地说道,他将铜烟锅里残留的烟丝磕到靴跟下的石板地面上,“不是吧!你派马鸣去对付鬼子母。你想让我带着几百名锡城人冲进与幽瞳的战争里,那些锡城人中有不少都是你认识的。而现在巫咸才刚到,你就想把他派出去。我饶不了你,令公鬼,看看他吧!他需要休息。还有你不会利用的人吗?大约你想让小丹去猎杀燕痴和吉陀婆。你怎么回事啊!”
怒意涌上令公鬼的心头,让他浑身都在颤抖。那双黄眼睛严厉地盯着他,但子恒瞪回去的目光却如同一道闪电。“我会利用我必须利用的所有人,你说过,我就是我,我在拼命利用我自己,子恒,因为我必须这样。就像我必须利用其它人一样。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没有,你没有,任何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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