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尘的记忆里面被锁住了一个人,惶恐,不安,将那人重重的从高处抛弃。
他反复躲避,反复失落,只为了从那些不安中找到一处属于自己的角落。
当与那些记忆相关的人再次出现时,他又会变回惶恐不安的样子。
为庆祝太后平安归朝,雨花阁内又摆起了晚宴。
那荷花袅娜地从水面上冒出,淤泥不染的模样,使得九曲桥多了几分不可亵渎。
然,太后见荷花开得茂盛,用手摘下了一朵开得最艳的荷花,再狠狠地揉碎于指尖。
“朝瑰,哀家许久不见你了,快凑近些让哀家再看看。”
“母亲,朝瑰怎么能有皇兄的贵妃好看呢?”朝瑰言语间特意强调了贵妃二字,意味太过鲜明。
感到有人在点着自己,宋知的目光朝那处望去。
她没有看到暗讽的朝瑰,只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一年前,她也是这样,坐在高高的尊位上,与那人遥遥一望。
虽面孔完全不一样,但那气质绝对不会错。
“贵妃?哪位贵妃?”太后故意反问,似乎很早便对宋知有所不满。
“母亲,这是儿子的后宫事。”赵以宸放下酒樽,稍稍侧过身去望着太后,也借机挡住宋知的身影。
毕竟是上一朝宫斗的佼佼者,怎么会被赵以宸简单的一句就搪塞过去,太后刚想借着机会拿捏宋知。
宋知抢先跪在面前,“臣妾宋知拜见太后,愿祝太后万岁无疆。”
“礼数是全了,只是宸儿,哀家记得你曾有个伴读也长这模样来着。”太后并未让宋知起身,只是又对赵以宸问道。
似是要与太后抗争到底,赵以宸越过太后,亲自将宋知扶了起来,而后将宋知定定地按回座位上,才回答道,“回母亲,只是轮廓像而已。”
当着群臣,太后不好严厉,毕竟刚回朝,还不能摸清赵以宸如今的实力,勉强笑了笑,举起酒樽说了几句场面话。
切切实实地将今日之事记在了心里。
月影透过窗户在地毡上挪动,冰块在殿中泛着凉气,这里的宫殿都长得一般模样,住哪都没有所谓,宋知还是更愿意待在藏书楼里,这里与书相伴,不寂寞也不冷清。
睡得正熟时,悄然感到身旁有些暖意。
宋知转身看去,发觉赵以宸脱去了外袍躺在自己的身边。
“陛下,你这是...”宋知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赵以宸说过的话,连忙准备起身让位置。
赵以宸一手将宋知重新拉回了被褥里。
第一次平常的与赵以宸躺在同一张塌上,宋知并没有想象地那般快速入睡。
他过于警惕,以至于宋知悄悄翻个身,也叫他以为宋知要逃离自己。
“你一定要走吗?”
见赵以宸这般说,宋知也有些哭笑不得,“陛下,天气稍微有些炎热,我换个凉快的方式透透气。”
宋知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主动将手送到了赵以宸手中,“这样就不用害怕了。”
登基这么久以来,他是执掌一方,握着生杀大权的皇帝,众人都要臣服在他的脚下,却无人能知道他背后的害怕与不安。而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子,她甚至还不会写字,便总是能看透他背后的创伤。
他不自觉的与宋知十指相交。
两人以前找寻过云雨之乐,但由于两人都不熟练,并没有给彼此留下太好的印象。
如今这样面对面的躺着,赵以宸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他迷恋这安全,甚至有些贪婪的试图将这为数不多的温暖嵌入自己的身体,蜷起膝盖往宋知那边挪得更近了一些。
宋知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拍在赵以宸背上,言语温柔,“睡吧,我不会走。”
赵以宸终是闭上了眼睛,这一刻,沉重的疲惫感全数向他涌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疲惫感来自何方,或许是母妃亡故的时候,他无力挽救;又或许是他坐上了他不想坐的位置,他无法推脱。
总之,赵以宸现在待在宋知身边,他很安心。
翌日,宋知醒来时赵以宸已经不见了踪影,然她胸前及被褥上一片湿漉都在告诉着她,赵以宸曾哭过。
藏书楼的门关不严实,主要是为里面的书卷透风。
从门缝隙里看去,一些宋知未见过的婢女端着热水站在门口。
在这宫里待久了,宋知算是彻底领略了人心是跟着权势跑的。
她还是愿意相信青玥,况且这么一年她们都是自己硬抗过来的。
“青玥,外面是怎么回事?”宋知轻轻喊来青玥,先问清楚外面的情况再做决定。
“那是太后的人,今日本来一早就要喊你过去,谁知道陛下硬是将她们拦了下来,本都打发走了,她们见陛下去上朝后,又来了。”青玥有些不乐意,担心那些人会对宋知有所不利。
“太后想见我,躲得掉一次也躲不掉第二次。”宋知起身要穿衣,却忘了胸前的一片潮湿。
青玥拉了拉宋知的衣袖,又指了指宋知的胸前。
被青玥这般提醒,宋知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两人昨晚并没有发生什么,但被青玥戳破,宋知的小脸瞬间潮红了起来,似有种小秘密被发现的感觉。
藏书楼里仅有几件宋知还是贵嫔时所穿的衣裙,显然有些不太合适今日去拜见太后。
左挑右选后,宋知担心误了时辰,只能匆忙换下里面的中衣,重新穿上了昨日宴请时的衣物。
这是宋知第一次进入凤鸾殿,她走到凤鸾殿门口,脑海里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闪过赵以宸向她描述的,皇后将端淑贵妃按在地上刑罚,又总是闪过端淑贵妃衣不蔽体的躺在人来人往的宫街上。
想到这一切,即使在炎热的夏日,也使得宋知背后有些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