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以宸从金台上缓缓走下,蹲在宋知的面前。
“朕一早就知道了你与舅父的关系,但如今是朕救了你,你现在这条命便属于朕,不再属于朕的舅舅。”
宋知心头一惊,他知道了自己与贺兰府的关系,那是否知道自己与贺兰灼呢?
她正走神时,脱口而出,“我会救你的。”
赵以宸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
宋知深吸了一口气,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说,我会救你。”
话音刚落,一道惊雷霹雳落在殿外,淅淅沥沥的雨点说下便下。
一晃已到了仲春,锦州城里的花开得更好看了些。
只是,宋知还是只能在高高的城墙上遥远的望着那一方碧野。
眼瞧着要到了赵以宸下朝的时间,宋知连忙回到了天圣殿内。
她拿起桌边的墨宝,又洒了点水,为赵以宸准备着朱批。
“近日磨墨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就是不知你心里的骨有没有多长几分。”赵以宸虽是对着宋知说话,手里的活却并没有停下。
想起在藏书楼那段时间,宋知手臂因整日习字而有些酸痛,心情却比以往都更加平静。至于那心里的骨,宋知不太敢将它展现在面前。
见宋知未说话,赵以宸有些恼怒,“别磨了,去拿纸,朕要看看你的字。”
她的字要比早前好看多了,那字不像是女生的绢花小楷,倒有了几分赵以宸的影子。
“柔情似水,假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止朝朝暮暮。”赵以宸双手背于身后,站在宋知桌案前,“你这是有喜欢的人?”
宋知握笔的手怔了怔,她还喜欢他吗?
也许答案是否定的,又是肯定的,宋知自己也不知道,她对于那人,有些拿不起又放不下。
她只是摇了摇头,“这是奴婢刚临摹的您的字。”
赵以宸猛然想起,这是早些年,寂寞深夜里想起黎思而抄下的诗词,不曾想如今成为了宋知临摹的对象。
“你这写的什么?歪七扭八,难看死了。”赵以宸扯过宋知手下的宣纸,将其揉成了一团。
“奴婢知错了。”宋知低着头,眼睛始终盯着地板。
赵以宸这些日子对宋知的态度要比以前好了些,自从她说出她愿意救他的话起,赵以宸便不太愿意再对她发脾气了。
此时,两个受到情伤的人相处于一室。
她都没有将赵以宸视作一个帝王,总是在他面前不讲尊卑,甚至用银簪刺入自己的肩膀,在受尽他的屈辱时,还愿意留在他身边。
廊中的春风突地朝里面吹进来,将地上散落一地的纸全都吹散了。
宋知慌忙地伸手去捡,不料却被赵以宸喝止住了,“你在干什么!”
“奴婢想将那些纸捡回来,毕竟奴婢也花了好些时间才写下那么多。”宋知有些委屈,她伸出的手又立即停留在了半空。
“朕一开始让你写你不愿好好写,现下还捡起那堆垃圾做什么?扔了便扔了。”赵以宸将宋知的手拉回来,眼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赵以宸实在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明明之前还不愿对自己百依百顺,如今像个没有骨头的野草,风往那边吹,她便往那边倒。
“你若心里有恨,发泄出来就好了,干嘛要对这些废纸生气?”宋知的手被他扯得有些疼,以往练字留下的拉伤如今还有些未好全。
一句话,戳破了赵以宸的心思。
没错,他的确有恨。
他恨这皇位,恨孤家寡人坐在高位上,处处受人掣肘,明明自己才是执掌一方势力的皇帝,如今却一点实权都没有。
赵以宸原本尚好的心情在此刻又暗沉了下来。
见情况不对,宋知立马离了座位,双膝跪在赵以宸面前,“对不起,奴婢知错。”
这低眉顺眼的模样,令赵以宸想到了自己曾经为了求生而不得不选择要向那些人低头的日子。
“朕说过,朕不想见到你这样,你跪一次,朕便打一次。”话音还未落,赵以宸便转身向后去拿起了那鞭子。
鞭子握在手里时,赵以宸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桌案上堆积了那么多奏折等着他去朱批,他如今和一个奴在这纠结,甚至深陷于儿女情长。
“陛下,公主在府内闹起了事,惹得议论不已。”秦内侍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出现,缓解两人不知该如何相处的尴尬境地。
“她又怎么了?”赵以宸将鞭子藏在衣袍内,亦是将那呼之欲出的情感藏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回陛下,好像是听说,她抓到了一个大漠奸细,正在准备将其游街示众。”
“胡闹!准备车驾,朕要去看看。”
正当赵以宸带着秦内侍要走出天圣殿大门时,他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对着宋知说,“你随我一起去。”
时节已然入了春,地气也暖和了些,和着春雨,路边上还能见到些泥点子。
石板路上隐约能看到一些行人留下的足迹。
赵以宸与宋知换了一身便装,并没带几个随侍,连秦内侍都被留在了宫里。
途径一片湖泊,那湖水静谧的躺在那里,时不时的散起几点星散的涟漪。
惹得宋知掀开车帘向外探出头去。
她许久没有闻见这样清新的芳草香,这香气,仿佛又将她带回了她朝思夜想的草原,回到了那属于她的蓝天碧野。
赵以宸不禁嗤笑一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宋知,又或许,宋知还有很多令他不知道的事。此时,他不再是君王,他想放纵自己,只想随着春风,奔波在河边的草地上。
“停车。”赵以宸叫停了车马。
“怎么了陛下?”宋知的身子探出去大半,骤然停下车马倒令她险些跌落了出去。
“没怎么,陪朕...陪本王下车走走。”
芳草如茵,有几只野鸭在水边摇摇摆摆的觅食,鲜嫩的草色伴着微风吹拂,迅速将原本澄澈的湖面染上一抹绿色。
温暖的春光洒在宋知的面庞上,赵以宸这时才发现,她实在美丽,又却有种遥不可及的孤高。
感到有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宋知循着目光看去,却只发觉耳根通红的赵以宸。
“陛下,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