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后世的赵榛有练过书法,更是练过赵佶所创的瘦金体。
有着瘦金体的加持,赵榛倒也不担心赵佶的注意力会被别的事情分散。
毕竟,大艺术家通常都是专注的。
果然,随着赵榛的毛笔在宣纸上勾勒出一道道图线。
赵佶的两眼放起光来。
而高俅的呼吸,也越发急促。
很快,一副完善的球场和基础分队的图样,就被赵榛画了下来,放在了赵佶和高俅二人面前。
唐宋时期的蹴鞠方法,大致有着三种。
单球门,双球门,无球门。
单球门就是两队球员以特定的方式,将球踢入一个名为风流眼的一尺区域,规定时间内,得分多的一方获胜。
双球门则是更类似于后世的体育竞技,在球场两端设立球门,两队人抢攻对面球门。
而无球门,则是放弃球门,追求踢球的花哨性。
这三种里边,双球门的玩法竞技性对抗性更强,而另外两种则更偏向于观赏性。
到了北宋,双球门和单球门的玩法逐渐被摒弃,无球门的白打逐渐兴起。
而高俅,就是无球门蹴鞠的高手。
在赵榛笔笔画画结束之后,高俅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不就是双球门的玩法嘛!
大宋早就有了!
都玩腻了!
大宋文武百官有几个人愿意看着一群肌肉男大头兵在球场上追着一个皮球跑来跑去的?
更别提这种蹴鞠还经常导致流血事件,一点都不文雅,甚至可以说有伤斯文!
高俅放心了,就以赵榛所拿出来的这张图纸,高俅就不觉得赵榛能够影响他在赵佶心目中的地位。
“官家,老臣觉得信王殿下这副图纸,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似乎是自唐传下来的双球门之蹴鞠法吧!”
高俅一放心,说话的语气,也阴阳怪气了起来。
可赵佶也是个老玩家了啊!他哪能看不出来赵榛画的就是双球门的玩法?
虽然说这场地看着比起大宋现有的蹴鞠场要大不少,区域划分也很明确。
可是甭管咋说,这还不就是老掉牙的套路?
总不能说老树开新芽吧?
赵佶眼中闪过了一抹失望,不仅仅是对赵榛的,也是对高俅这个老臣的。
对赵榛,赵佶的失望其实并不算多,毕竟他一开始就不觉得赵榛真的能够创新蹴鞠之法。
对高俅,那就是纯纯的觉得高俅太不会做事做人了,明明自己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这高俅咋还非要给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去?
从来都只有他阴阳怪气别人的赵佶,此时终于体会到了被人阴阳怪气的感受。
按着桌板的手微微使劲,赵佶做势要站起身来掀桌子,好略过这一局。
可赵榛哪会给赵佶掀桌子的机会?
“父皇!还请听孩儿细细说来这其中规则。”
“孩儿自然知道这双门之法,自古有之,可是推陈出新才能够跟得上时局的变动。”
“大宋的繁华,远迈前唐,这双门之法,才算得上是可以将蹴鞠的技法,蹴鞠的精神,蹴鞠的热情全部展现出来的地方。”
听着赵榛的话,准备起身的赵佶缓缓坐下,看着赵榛双目,赵佶低声道:“既然如此,那么榛儿你就将你的想法和规则,告知爹爹吧。”
赵佶也放弃了劝自己儿子的心思。
毕竟高俅不打算放过赵榛。
赵榛那一份偏执,反而让赵佶觉得赵榛不愧是自己的孩子。
都是有追求有抱负的人。
更何况作为蹴鞠爱好者,赵佶也确实很想知道赵榛改良之后的双门法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心中对赵榛的这番举动有了个不知进退的评价,可是一想赵榛的年纪,赵佶心里的失望也烟消云散了。
刚还在怪高俅不知进退要和小孩置气,赵佶自诩大度,又怎会跟自己亲儿子杠上?
眼见赵榛没继续说话,赵佶拍了拍赵榛的肩膀道:“榛儿,你这一手瘦金体,写的颇有爹爹的神韵,不用担心说错了话,爹爹早就说过了,童言无忌。”
赵佶这话一出,高俅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本身刚才阴阳怪气了一句赵佶,现在的高俅就万分后悔。
赵佶这又提到了赵榛的瘦金体,毫无疑问的是在告诉赵榛放手去做。
高俅脸都气绿,瞥了一眼赵榛心里暗恨:有个好爹就是好!
可高俅却忘了,他的儿子们在外地为官,不也都是仗着他这个爹的身份,横行无忌么。
赵榛看着高俅和赵佶,眉飞色舞的将后世已经趋于完善的现代足球规则和技法,讲述了出来。
更是提出了联赛,州赛等等的规划。
两旁的宫娥和内侍听了只是觉得不明觉厉,可是在赵佶和高俅两个懂球的人听来,这简直就是一种终极进化!
蹴鞠,还能这么玩的?
当赵榛将规则彻底说完之后,赵榛重重的一拍桌面上的图纸,朗声道:“我一直觉得,大宋蹴鞠缺少一种东西,大家蹴鞠,似乎都是为了玩而玩。”
“可是我觉得,这样不对。”
“蹴鞠作为一种可以加强人体素质,能够让人拼搏向上的运动,它怎能少了他的精神内核?!”
“我觉得,蹴鞠的精神,就该是拼搏向上,就该是永不言弃!”
“就该是,坚持到最后一刻,也不放弃努力!”
“也同样该是团队合作,信任自己的队友,一同取得最高的荣誉!”
“大宋有名动天下的戏子花魁,那为何不能有名动天下的蹴鞠大师?”
说完这一切,眼见着高俅和赵佶两个老球迷的眼中泛起了迷糊,赵榛乘胜追击道:
“爹爹!儿臣请爹爹一道口谕!召汴梁各大家族,举办第一届新式蹴鞠联盟,儿臣愿将杨太傅输给儿臣的那块地拿出来作为头名的悬赏!”
“按照儿臣的新规,操练三月,然而开始正式比试!”
为了带动大宋的全民运动心理,准备让大宋百姓随时训练起来,更为了让大宋变得知道什么叫做团结就是力量。
更别提这足球队的训练方式该如何制定,还不是赵榛说了算?
这玩意,赵榛掺杂点练兵的法子进去,又有什么问题?
为了在大宋的军队面前露脸刷熟练度。
赵榛可算是豁出去了。
毕竟辽人在檀渊之盟后就一直视大宋为菜鸡,大宋的文武也觉得自己是菜鸡。
集体摆烂之下,此时大宋除了边军勉强能有几分战力之外,汴梁的百万禁军,基本都成了废物。
必须想法子,让他们动起来。
而赵榛这一番话说得的确透彻。
更是说出了新式蹴鞠改制之后,对于大宋的好处有多少。
让反应了过来的赵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创新,这是推陈出新!
双门法,居然还能这么玩?
在规则的限制之下,也不至于演变出全武行这种流血事件,更是可以极大的调动围观者们的热情!
更能够让那些地方上的骄兵悍将和禁军里的刺头都有一个发泄的地方,可以让他们将平日里只能打架斗殴发泄的精力,用在竞技之上,用在给他们这些显贵送上最精彩的比赛之上!
这他娘的一举多得啊!
赵佶看向赵榛的眼神,都变得温柔了起来,不仅仅温柔,甚至都像是泛起了涟漪一般。
看着赵佶的眼神变化。
高俅知道,自己必须阻止一下这对父子才行了。
毕竟,如果双门法真的在这对父子的推动之下,大行于世的话。
他最擅长的“白打”,还有什么生存空间?
白打不行了,代表的可就是他高俅不行了,他高俅不行了,离失宠还远吗?!
高俅阴恻恻道:“可是信王殿下,您想没想过,满朝文武达官显贵,他们能否接受得了他们的手下人,只是踢了几场蹴鞠,就有了名动天下的能耐?”
“信王殿下,您又有没有想过,若是蹴鞠场真如同殿下所说的,弄得那般巨大,那么队士们跑着跑着汗湿了衣裳就会影响他们的发挥,脱掉了上裳,又是袒胸露腹,有伤风化呢?”
听着高俅的话,赵佶也点了点头道:“没错,榛儿,双门法被弃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太过俗气,不雅。”
“而且名动天下的蹴鞠大师,高殿帅不就是么?”
“大宋也不需要通过万民选拔,来提拔一个蹴鞠大师出来吧?”
“虽然这新式蹴鞠法,的确有他可以称道的地方,但是依爹爹看,还是徐徐图之更好。”
高俅一听赵佶的话,当机立断道:“信王殿下,官家说的没错,在这新式蹴鞠正式推行之前,朝廷还必须要准备准备才行。”
“毕竟信王殿下年幼,制定的规则可能不够详尽,还是需要老臣这样的老成持重之人来制定,方才可以让天下人信服!”
作为一个操弄权术的高手,高俅很清楚这新式蹴鞠之法入了赵佶的眼,那么必然会大行于世。
所以高俅抛出一番不雅,低俗的言论,让赵佶这个有着洁癖,还好面子的皇帝陷入了迟疑。
高俅所为的,就是从赵榛的手中,夺过这新式蹴鞠的推广权力。
甚至说白了,他高俅都不用全盘夺过,他高俅只需要成为制定规则者的一员,这新式蹴鞠推行到天下之后。
天下人也只会感激他这个“蹴鞠之王”。
而不会感激那个只有七岁的小王爷!
这,就是高俅的盘算。
听着高俅这一番话,赵榛双眼微微眯起,眼眸中泛起杀意。
老家伙,你这是想来摘桃子?
我看你是在想屁吃!
低俗?不雅?这都是虚的!
长长吸了一口气,赵榛瞥了一眼高俅,砸吧砸吧嘴道:“父皇,您觉得,就以高殿帅这种身子骨拉出去蹴鞠,不说对抗性最强的双门法,就说单门法,高殿帅又能进的了几球?”
“无门法花哨,但是对于引发人向上之心,奋斗之心无利。”
“所以不管高殿帅踢得多好,一人智短,蹴鞠终究许多年都没有进步。”
“更何况,专长于白打的高殿帅,又能对新式蹴鞠的规则有着几分了解?”
“儿臣以为,推行新式蹴鞠的法子,越早越好,规则不够详尽,我们可以在每一轮的比赛过后查漏补缺进行修改。”
“有不足,才有进步的余地,儿臣最不喜欢的就是所谓完美,因为完美无缺的事务,就代表着它没有了上升的空间。”
“让一个根本不了解规则的人,来参与制定规则,制定所谓的完美规则。”
“这不是说笑话么?如果高殿帅真能搞出新花样,大宋蹴鞠技术至于这么多年没提升?”
“至于高殿帅的所谓蹴鞠之王?”
“父皇您仔细想想,固然高殿帅这个蹴鞠大师人人羡慕,可是又有几人能如同他一般,是父皇老臣?”
“百姓当中自古多奇人异士,可为何这么多年下来,除了高殿帅之外,再没有一个能到父皇跟前的?”
“以儿臣所见,高殿帅连跟我一个孩子都要斗气,恐怕百姓当中蹴鞠技巧好的,早就被他弄死了也不一定。”
“毕竟,高殿帅可是敢当街纵马杀人的!”
绕了一圈,赵榛又把话题绕回了高俅纵马杀人的事情之上。
故事重提,让赵佶狭长的凤目中闪过了一抹不耐。
先不提高俅的用意赵佶早已看透。
就说赵榛那一番话的后半段,就够让已经不爽高俅的赵佶对他更加不爽。
毕竟赵佶这个皇帝这么多年来,不是看着高俅踢球,就是看着高俅带来的人踢球,都已经腻歪了。
被赵榛稍稍一挑拨,赵佶就觉得确有其事。
因为高俅,是真能干出来杀了比他技巧好之人的事来的!
如今高俅又想夺走自己儿子的新式蹴鞠法?
赵佶不乐意了。
两眼一瞪,赵佶看着高俅说道:“高殿帅无需多言!”
“榛儿!今儿爹爹就发旨意下去,让汴梁各大家族准备备战!”
“那彩头,也不需要你掏!爹爹富有天下,出个彩头还是没问题的!”
“爹爹觉得榛儿说得对,有缺点,才有上升的空间,就如同爹爹的字画一般。”
“爹爹每每修改,经常彻夜不眠,也就是想着让爹爹的画作,能够更加优秀。”
自卖自夸之后,赵佶摸了摸下颌的胡子,看着赵榛道:“榛儿果然是个好孩子,真懂事!”
高俅还想说些什么,一个尖细的声音就打断了高俅的动作。
“启禀官家,高公子带到!”
陈美率先走入殿中,朝着赵佶一拱手道:“官家,老奴查验过了,那高衙内,不会从口中喷粪。”
“高殿帅,犯了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