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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偷渡客

    明知死定了,没死之前,任谁都抱一丝侥幸,盼望奇迹出现。

    邢大同不免俗,甚至认为他最有可能看到奇迹发生。货柜里,只有他是体重超过一百公斤的壮汉。然而,现在,他彻底绝望了。

    一小时前,有人登船,四天来的头一次。说话声音非常近,最多在五十米外。清晰听见一个北方口音的声音在说:“开动鼻子闻闻,但愿没有化学品泄漏。”

    由于是普通话,邢大同以为出现幻听。又传来一声:“燃气罐留下,瓶装水通通搬走!”这次不会错了,他也没费劲想,怎么来的是国内人?激动的他大叫。

    “喔、喔……”

    叫声很像公鸡,可惜没有公鸡的嘹亮,听着更像聋哑人发声。他不死心,手脚并用,爬到货柜离声音最近的一面,用力拍打。只拍打几下,他趴在某人的大腿上痛哭。那不是拍打,那是在情人身上抚摸,发不出多大声响,还没他猫叫一样的哭声大。也有点收获,哭出的几滴眼泪,让他品尝到久违的水分和盐分。五十九个小时,滴水未进,食物则可追溯到三天前,还算上陈医生炮制的“美食”。实际上,陈医生维持三天的计划,第二天即破产。那么些东西,四个小孩吃一天也会喊饿,别说四十七个青壮。熬到现在,他的身体还有力量移动,已经是个奇迹。

    “咣!”

    空红牛罐打在邢大同的脸上,掉地出声。货柜里,另有三人能够抬手动脚。陈医生和他男友张威,大概仰仗药箱里的药片、药水。刘醵的体格仅次于邢大同,纯属硬撑。扔空红牛罐的是张威,似乎有事相商。显然,也听见外面的声音。

    “一T牛,F信号?”

    爬到陈医生近旁,邢大同几乎脱力。陈医生艰难递来个小本子和笔,上面的字像密码。邢大同猜了五分钟,脑子不灵光了。一T牛,一头牛?不对,一听红牛!

    好不容易弄明白,邢大同出离的愤怒。两个死玻璃,老子无私奉献吃喝,居然敢……心里骂到这儿,看见陈医生进气多出气少,情绪转为感动。人家为紧要关头打算啊!并没有私占独享,这才是救人之道。

    “我能发信号!”

    “?”

    “收集火机点爆!”

    关于发信号,邢大同设想了多种方式,点爆火机是最后一搏。这样做的前提是,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并且在近处。眼下,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刚才发现自己接近力竭,最后一搏也办不到,才绝望痛哭。有能量补充,情况大不相同。用笔记本写字交流,接下来一幕,张威的手探入陈医生的裤裆,他差点昏过去。

    嬲你屋里娘哦!嗯……掏出的是红牛,不是别的玩意儿。

    “你们也喝点!”

    红牛是没开封的一整罐,不然,邢大同怀疑是什么排泄物。他连喝两小口,扑灭喉咙里的火焰。可以小声讲话了,抓过陈医生的口杯,倒进去三分之一,递给这对苦命鸳鸳。末了,用塑料袋包裹救命的红牛,开始最后一搏的准备工作。

    “邢、邢叔……”

    货柜里的人,邢大同搜身二十几个,惊奇地没发现一个死人,多处于休克或半昏迷状态。搜到末尾,有人叫唤,是刘醵。不用问,讨吃来了。他考虑再三,小心翼翼取出红牛,喂给刘醵两口。

    “我拿,你点!”

    总共搜到十二只一次性打火机,刘醵豁出去了,想对得起那两口救命红牛。邢大同不喜欢有人逞英雄,而且没必要。撕开陈医生的小本子,用一张纸搓成团,一次性火机放上面。点燃纸团,进行第一次试验。纸也是宝贵的食物,陈医生的“美食”耗尽,巧克力包装纸首先进了肚子。其他的,餐纸、手纸、报纸,还有诸如杂志之类的,大多被分吃干净。

    “嘭!”

    有货柜共鸣,轻微的爆破声相当响亮。比喊叫或拍打货柜大声多了,二十米外应该听的见。

    折腾半小时,邢大同浑身发冷,手脚像打摆子,颤抖不已。天还是那么的冷,估摸零上两三度。他又一次感觉力竭,新补充的能量透支了。红牛大约剩下四分之一,不能马上喝完。他打算每半小时点爆一只火机,全靠剩下这些。紧紧抱住刘醵取暖,总算停止颤抖。如果救援再不来,想活下去,恐怕要杀人充饥解渴了。这个丧心病狂的念头闪过,他狠狠抽自己一耳光。心有余而力不足,手掌打在面颊上,摸了一次脸。

    差不多的时间里,叶特的搜救工作紧锣密鼓展开。

    “海上超市”的两条大型货船,逆向对开的。巴拿马型散货船环球一圈,从亚洲出马六甲海峡,经印度洋、红海、苏伊士运河、直布罗陀海峡、大西洋到米国东岸,再穿越巴拿马运河,与从亚洲过来的多用途船汇合。这么看来,偷渡客必定在多用途船上,苏铭说的对。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两条装材料打埋伏的自航驳船不算,包括“租借”卡尔的那条。三条货柜运输船是来转运的,从两条大船上交换了不少货柜。送走那条货柜船时,货柜又转移一次。如此这般,全乱套了。更不说老米的76舰炮瞎打一气,几十个货柜打飞打烂,其中多少个沉入海底不得而知。

    “唉,我居然没想到这个事?”老叶口气愧疚。

    叶特奇怪问:“你应该想到吗?”老叶说:“是的,遇上国内海员就该想到了。唉,十几年前有一句流行语,二十一世纪最重要是人才。到现在,国内各行各业的人才,尤其制造业、服务业的中低端人才,那真是多如草、遍地跑。偏偏欧美却十分紧缺,自然有人想走歪门邪道搏一把。”

    “那倒是。我在洛杉矶随便理个头发要四十美刀,回国四十块还包按摩。”叶特不是宅男。偶尔上网只关心军事和运动,其他的太费脑。

    “某意义上讲,人才过剩!”老叶谈兴甚高,“指责国内人素质差,那是吹毛求疵,睁眼讲瞎话。国内崛起,某些专家冷血一句‘人口红利’,其心可殊。实际上呢,多年普及教育和妇女解放,规模之大、成果之丰,人类历史上空前甚至绝后。大学生总数世界第一,毫无疑问,且逐年上升,单单看高考季就晓得了。哦,你小子没参加高考,体会不到。眼前最直观例子,阿贝托聘请大批国内海员,肯定不是因为喜欢咱们的文化,而是职场优胜劣汰的必然。海员职业还算高端一点的,拿普通打工仔说吧!身体健康、吃苦耐劳、聪明能干,几乎是共性。有一个其他族裔无法比拟的优点,许多学者有意无意忽略不提。那就是,他们没有任何野蛮或悖于世俗的陈规陋习。最最难得在,打工仔有文化。再差的也识字,百分之九十学历在初中以上。意味着,各行各业,稍做简单培训,就能上岗工作。久而久之,形成了海量的技工队伍。这些人,经过各行各业磨练出来的。有个鬼佬厂主跟我说,一个国内打工仔创造的利润,十个其他族裔的人比不上。他们像即插即用的软件,无须启动程序,装上去就能用……”

    停顿一下,老叶点燃抽了半截的雪茄,又不确定道:“超过二百人的偷渡客,少见啊,兴许不是我们国内人。”

    “啊,很多吗?”叶特怪腔怪调,“人才多如狗,蠢货也遍地走。嘿嘿……我怎么木感觉?”偷渡客丢份儿,却又说不出口。终归是同胞,尤其当下每一个同胞都弥足珍贵。他也点上一支烟,干笑说:“人多好啊,训练当水手正合适,开船的问题解决了。”

    “别高兴太早,我讲的各行各业,包括黄、赌、毒等等,我们有可能救出杀人犯、抢劫犯、毒。贩、妓。女、**犯……”

    国家发展一日千里,正经人出国并不难,出国打工也有合法渠道。作奸犯科或成心移民的人,才会冒险偷渡。老叶塞一双跑鞋放进大塑料袋,站起伸个懒腰,他身边另有几十个同样的塑料袋。

    一下子增加这么多人,准备工作提前做,医药、食物先行。拖轮、油水船有救助职能,大小军舰也一样,现成的救助包很多,已经交给开始搜救的队伍。天气寒冷,衣物要跟上。从海里捞上的衣帽鞋袜,搁军舰上堆积成山。有薄膜包装盒并不渗水,晾干水迹仍是新的,这会儿派上用场了。塑料袋里,打底套装、加厚卫衣各一套,搭配两套内衣裤、两双袜子、一双跑鞋。

    林耀辉带队搜救,叶特和顺子负责分装衣物,老叶也从舰桥下来帮忙。三人费了两小时,分装出三百只塑料袋,没这么多人也有备无患。

    “想象的出,救到人的时候,场面必定凄惨,千万不可心软。这些人的成分,非常复杂,短时间内,我建议拘留看押,以观后效。”老叶有点唠叨。

    叶特不怕刺头或硬茬,就怕张小波之流的“精神鸦。片贩子”。轻松道:“管他啥来头,当成俘虏好了。他们本来就是俘虏,优待俘虏没错,惩罚俘虏也合理。”

    “你可能没明白我讲的凄惨。”老叶口喷浓烟说,“凄惨这个词不适合,怎么说呢……嗯!有个真实事例,一架飞机迫降在南美安第斯山脉的雪山上,幸存者挨饿了九天,最后靠……”

    “我看过那部翻拍电影。”叶特打断,“你是说,他们饿了几天,可能自相残杀,人吃人?”说完,自己也色变。

    “为了活下去,许多人失去做人的底限。不要怀疑这一点,我们心理上做好最坏的打算。”叶特黯然说。

    “了解!”叶特又满不在乎,“反正这两天收尸收出经验了,我们顺子提拎断手断脚都没反胃。是吧,顺子?哈哈……”

    顺子在分袜子,难看地回笑,双手有些打抖。

    讲半天对牛弹琴了,老叶苦笑说:“犯罪分子和自相残杀外,你还得担心救出来一大群外国偷渡客。”

    “不会吧?苏铭讲……”叶特讲不下去了。苏铭只讲偷渡客是黄皮肤和大致数量,并不确定全是国内人。

    老叶忧心说:“黄皮肤不等于同胞,哪怕是华裔。”

    便宜二叔在媒体上常以自身血统和国籍为傲,纠结偷渡客是不是国内人?叶特懂了,心里找到平衡。正要**几句,耳麦里有呼叫。

    “知道了,我懂的,耐心点。好吧……啥?你找到啥?嗯、嗯……留在原处吧,反正没用,废纸差不多。”

    和林耀辉通话,叶特的脸色阴晴不定。老叶不急问,拢塑料袋给顺子说:“搬快艇上,马上去睡觉,今晚你轮班。哦,一个人怕不怕?”

    “这……我……”顺子感觉被这么问很丢人,“阿公,你不怕我也不怕。”

    叛逆年纪的男孩,最受不得激。叶特已屡试不爽,恶作剧大笑。

    “你笑的出来?”老叶有点奇怪。以他判断,林耀辉没找到偷渡客。

    叶特说:“搜救是不乐观,货柜堆得像搭积木,除非用吊机整理出路径。可是,大家又太累了。唉,今天粗找一遍,明早早操取消,起床就开始彻查。”

    “下面呢。”老叶知道他有后话。

    “下面?哦,下面是老林找到金子和钞票。”叶特咧嘴笑,“两个伪装者的遗物,有个货柜编码,我想碰运气。找到几百公斤的金砖,还有人民币、美元、欧元三种钞票,每种都上千万。”

    老叶拉扯胡子说:“那两个伪装者是买卖人啊!哦,钞票没什么用也不许外流,以后你要发工资的。”

    “发工资?”叶特不解。

    老叶说:“人口增加,你要一直搞大锅饭,开历史倒车?”叶特无奈说:“我哪有空想那么远?人没救出来呢!”老叶说:“你最好抽空想远一点,人多少会救出来的。再说,即使全死了,你以后照样得增加人口。”叶特抱头说:“二叔,你想折磨我,干脆……”抱怨到半,林耀辉又喊话。他听了两句,黑脸说:“我马上过去!”丧气地向老叶叹息:“那帮家伙要罢工!”

    “我就知道没你不行。”老叶开心笑。

    叶特咬牙切齿,一言不发跳上快艇。他没有亲自带队搜救,是让林耀辉巩固刚建立的威信,看来欲速则不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