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的跋涉,看起来平静无波,然而整个天下却都发生了一些事。
比如,唐国威名远扬的夏侯大将军被捉拿下狱,又比如西陵名声极盛的光明之子隆庆随同裁决司在荒原之上发现了消失已久的魔宗山门地图,再比如,长安城死了几名官员,又比如新上任的清运司御史张贻琦忽然查封了一条名为临四十七巷街道。
总有些事,在不经意间都预兆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
宁缺并不打算和公主李渔一同进入长安城,所以在看到长安城的那一刻,他便提出了分开,因为他向导的职责至此已经结束。
对宁缺地去留李渔并不在意,一路上,宁缺除了在那一次袭杀之前提出了一条事后看起来极有先见之名的建议过后,便没有了任何惹眼的表现。
但她却在很意徐川的去留。
一名强大的修行者对她未来要做的事情会有极大的作用,吕清臣已经老了,而且洞玄境界的念师虽然强大,在唐国都城之中,也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力量。
这个时候,徐川展现出的那股比之洞玄境界念师更加强大的实力自然是她极为渴求的。
可惜,徐川已经不止一次地明确拒绝了她的招揽,甚至一点余地都没有给她留。
回话永远都是简单的三个字。
“不可能!”
......
接连数日至今,他们之间的气氛可以说是越来越紧张。
若非华山岳知晓了徐川当日的战绩,收拾战场的时候更是看见了那个被一颗巨木贯穿胸膛,死的极为凄惨的魁梧男子,知晓徐川实力不凡,以徐川这般不给公主面子的言行,早就控制不住要动手了。
当然,他也并非当真怕了徐川。
论个人实力他固然不是对手,但如今他身边有着数百名大唐最为精锐的玄甲重骑,只需他一声令下,铁骑之下,他不认为谁能以个人之力与之抗衡。
只是,徐川虽然对公主态度不好,但当日,确实是他出手救下了公主随行的侍卫,救下了公主。
若他领军冲杀此人,总有忘恩负义的嫌疑,更何况,公主在此没有发话,他也不可能如此蛮横专断。
所以,他只能时常以一种阴冷的目光看着徐川,眼童中似有火焰燃烧。
当然,徐川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理会他。
目光杀不死他,也不值得他动怒。
得知宁缺要离开,桑桑也会离开,他自然也不会多留,这个队伍并无一人值得他留恋。
刚下马车,李渔便又堵在了他的面前。
不得不说,李渔是有股子坚韧不拔的劲的,可惜,他对唐国皇位争夺毫无兴趣,更何况,李渔所做的一切,所为之努力的一切,其实根本毫无意义。
此刻,李渔神情带着凄婉和哀求,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轻语道:“徐大哥就一点都看不上我吗?人活在这世间,徐大哥就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吗?我如今已经回到唐国,不再是之前的落难公主,我相信在唐国,我有能力帮到徐大哥,徐大哥就不愿帮一帮我吗?”
徐川静静地看着她,对于她此刻的表演没有丝毫的动容。
片刻后,他缓缓道:“看在一路同行的份上,我奉劝你不要做那些无用的努力,当年,夫子一句话决定了你父皇成为唐王,不论你身后有没有朝堂势力,有没有什么幕后力量,都敌不过夫子简单的一句话。”
李渔方才凄婉的神情收敛了起来,她沉静地说道:“夫子虽然很高,但总有一天,他会离开。”
徐川摇了摇头道:“就算夫子离开,也会有下一个夫子,你还是不明白在昊天的世界真正决定一切的究竟是什么。”
他顿了顿,不再多言,只是缓缓吐出两个字:“珍重。”
说罢,他绕过了李渔,向着宁缺和桑桑走去。
在和他谈话之前,李渔挥散了周围的侍卫,此刻华山岳只能看到李渔失魂落魄的神情,心中痛惜的同时,一路上压抑的怒火顿时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拔出了腰间长刀,挡在了徐川离开而路上。
他乃是统领之身,周围数百名骑兵见此也纷纷拔出了兵刃。
只有当日被徐川救下的那些护卫左右为难,不知是该帮谁。
徐川则好似看不见这般阵势,依旧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眼看,就要和华山岳相遇。
见此,不远处的宁缺连忙拉着桑桑走开了些,以免被误伤。
华山岳却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极大的惶恐,握刀的手都诡异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乃是唐国最强玄甲重骑的统领,身后更有数百名精锐的玄甲重骑在侧。
他本该无惧一切。
但此刻,却本能的恐惧了起来。
徐川每靠近他一步,都好似死亡离他更近了一步。
他控制不住地想要逃离,但唐国军人的荣耀让他不可能面对敌人的时候临阵脱逃。
这时,李渔颇有几分歇斯底里地喊道:“让他走!”
闻言,华山岳面上依旧冷漠,心底紧绷的那根弦却骤然间松开,仿佛如释重负。
他收刀退开了两步,数百名玄甲重骑也纷纷收回了武器,让开了道路。
徐川依旧在向前,直到走到华山岳身旁时忽地停住了脚步。
他定定地看了华山岳片刻,澹澹道:“我不喜欢有人向我拔刀,这次略施小戒,若有下次,你不会再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略施小戒?
闻言,华山岳有些惊疑,下一刻,他便看见徐川抬起了一只手。
他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神情顿时愤怒,羞恼了起来。
然而就在他想要反抗的时候,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就好像浑身上下有一道无形的束缚将他锁在了原地。
另一边,吕清臣有些犹豫,但想到徐川肉身的恐怖力量,他还是有些担心华山岳的安危,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出手阻止。
念力波动而下,却忽然间撞上了一股无形的屏障。
徐川澹澹地看了吕清臣一眼,随手挥了下去。
啪!
一道响亮的耳光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出现。
华山岳的脸立时便肿了起来,整个人更是被一股大力击飞,一边吐血不说,半空中,还能隐约看到血水中断裂的牙齿。
此刻,华山岳神情恍忽,脸上的痛楚根本比不上心中的羞耻愤怒的情绪万一。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做?
在距离唐国国都不远处,当着数百名玄甲重骑,当着唐国公主的面,打他的脸?
徐川则没有再理会他,拍了拍手,仿佛在拍掉什么在脏东西一般,同时,神念微微一凝。
天地间元气骤然掀起了一道惊人的涟漪。
吕清臣面色一变,下一刻,他探出的那股念力便被直接击溃,整个人勐然后退了数米,脸色青红交加,气息顿时低落了下去。
他惊骇道:“洞玄巅峰?”
方才那一瞬间的念力爆发,分明已经达到了洞玄巅峰的境界。
可不久前,此人分明还只是不惑之境。
短短数日就入了洞玄巅峰?
这怎么可能?
徐川没有再看吕清臣,自顾自地走着,背对着李渔挥了挥手道:“不用送。”
便在数百人目光的注视下走到了宁缺和桑桑面前。
宁缺缩了缩头,心中也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震撼。
他发现,在徐川面前,什么公主,什么骑兵统领,什么洞玄念师似乎都算不了什么。
这,才是真正强大的修行者吗?
心中,一股强烈的渴求再次涌现,这样的力量,与他日夜惦念的夏侯相比又如何呢?
桑桑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徐川,不时眨上一眨,看着很是呆萌。
徐川扫了二人一眼,道:“走吧。”
宁缺连忙点头道:“好嘞,这就走!”
桑桑也回过神来催促道:“快走快走!”
徐川打了那个将军或许不怕什么,但他们二人可经不起这些贵人们的折腾。
三人离开了队伍,就那么步行着向已经肉眼可见的长安城走去。
队伍中,死一般的安静,尤其是那数百名玄甲重骑更是精气神都散了一般。
所谓主辱臣死。
身为他们同龄的华山岳被当众打脸,至今趴在地上起来不来,而他们作为唐国最精锐的玄甲重骑,看见上司被打,却不敢出手。
这对他们的打击是空前的。
但,就在方才他们的华山岳被一巴掌扇飞的时候,他们只要有半点想要动手的念头,都浑身寒冷,如坠冰窟一般。
似乎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他们的头顶盯着他们,只要他们敢动半分,就必死无疑。
所以,在徐川离开的时候,他们无一人开口,亦无一人动弹。
这时,吕清臣缓缓走到李渔的身旁,叹息道:“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更加可怕,这不是殿下能够招揽的。”
李渔看着徐川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挫败感。
这些天,她用尽了几乎一切办法,甚至连自荐枕席的这种办法都浅浅的暗示过,依旧没有打动对方半分。
对方就好似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任凭她如何热情,都暖不起来。
忽然,徐川临走前跟她所说的话语浮现在耳边。
真正决定一切的究竟是什么?
想到徐川方才的举动,她心中暗道,你是说,真正决定一切的是修行者吗?
她摇了摇头,并不认可这些。
她不曾见过真正强大的修行者,在她看来,再如何强大的修行者,在唐国的军队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所以,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便是唐国的军队。
而想要掌握唐国的军队,唯有成为唐国的王这一个途径。
她选择的路,没有错!
李渔秀气的双拳紧紧握了起来。
徐川,到时候,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你今天的选择才是错的!
......
徐川和宁缺桑桑三人没有走官道,而是从官道旁的田垄漫步而行,之前的一切早已经被三人抛之脑后。
一连走了一个多时辰,看着周遭平静而恬美的景致,倒也不觉得乏闷。
终于,在一道黑影将三人覆盖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长安城下。
长安城真的很大,因为它的城墙很高,高的仿佛没有尽头,遮住了半天天空,也遮住了高高的烈阳,也很长,长的不管看向哪个方向都看不见它的边际。
好似一尊巍然不动的巨兽,就这么煌煌然却沉默无言的立于天地之间,让所有看见它的人,都难免心生震撼。
桑桑看得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问道:“这就是长安城吗?”
曾经,她随宁缺定居渭城的时候,觉得渭城比之野外好了不知多少,也大了不知多少。
但今日看见了长安城,她才真正明白了何为浩瀚和庞大。
宁缺没有震撼,因为他小时候就看过长安城,他只是带着几分回忆和感慨,缓缓道:“是啊,这就是长安城。”
徐川自也不会如何惊讶,这长安城虽然壮阔,但比起他曾经所见连绵于无尽苍穹之上的浩瀚仙宫还是差了许多。
当然这座城虽然不入他眼,这座阵法却第一时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长安城不仅仅只是一座城,它还是一座大阵,一座前所未有的恐怖阵法。
惊神阵。
他曾经记得,神符师能以街巷为基,以雨水为墨,以天地自然为画卷,画出一道极其强大的神符,但却根本比不了这以壮阔雄城为基的惊神阵。
毕竟,这惊神阵可是夫子的手笔。
双眸之中,澹澹的清光弥漫,整座城在他眼中瞬间化为了无数纵横交错的纹路。
每一笔,都显得那般精妙和完美,仿佛浑然天成。
此刻,长安城中,作为阵中之神的朱雀似乎察觉到了这股窥视的目光,勐然从沉睡中惊醒,睁开了火红的双眼,隔着很远的距离瞬间和徐川对视。
一刹那,天地变色,有阴云覆盖而来。
徐川神情微微一凝,双眸中的清光瞬息间澹去。
朱雀惊疑地鸣叫了一声,目光所至,却再也找不到方才那股窥探的视线。
随即,它便又重新安静了下去,陷入了沉睡。
那天穹之上的阴云也悄然散去。
这一幕发生的极快,并无人在意这等异象。
城外,徐川若有所思,这时,桑桑叫了他一声,准备入城,他简单回应了一声,便走上前,准备随他们一同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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