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远远望见看台上的沈长峰,也许是昨晚浣儿的事在心中缠绕,也或许是晚上一路与独孤烈漫步闲聊时的怦然心动,总之诸葛青卿一夜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熬到纸窗由黑转成了灰白,诸葛青卿觉着浑身乏力,躺着也是烦躁,索性便披了件长褙子起身。
天色仍是昏暗,却也能勉强视物。
诸葛青卿独自走到桌边倒了杯清水,冰凉由喉入胃,让她心绪平静了一些,坐在窗边将窗推开了一些,晨起的空气也带着阵阵花香,扑面而来。
她长发散落,就这么静静依靠在窗台之上,看着一湾平静湖水,五更天,便有零星两只扁舟在湖上幽幽泛游。
这样寻常渔民百姓的生活,虽生活贫苦了些,却也惬意吧。
就这么坐着,反倒有了几分睡意。
“吱。”
隔壁厢房房门推响的声音,让已进入浅眠的诸葛青卿身子一颤,人也清醒过来。
睁眼再看窗外,原本昏暗的天际,此时已经泛白。
诸葛青卿坐直了身子,舒展了腰背,也不知是几时竟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
刚在想,是不是独孤烈起了,便听见门外先是几声扣门声,然后是轻莹女声唤道:“朱公子,可起身了?”
诸葛青卿连忙换上窄袖长袍的男装,坐在铜镜前娴熟地将长发束起,然后轻咳了一声,故意将声音沉了几分,道:“起了,进来吧。”
原以为是月桃,确是两个面生的姑娘,一人端着洗漱的盆子,一人端着早膳,笑盈盈地走进来。
一个姑娘放下手中盘子,将诸葛青卿悬挂床头的褙子取了下来,给她披上,柔声道:“姑苏城里晨起露重,公子担心受凉。”
诸葛青卿点了点头,由着她伺候披上墨绿色的长褙子,随口问道:“今日怎么不是月桃伺候?”
“月桃在隔壁伺候胡公子晨起呢。”一个姑娘轻笑答道,“公子可是不满意我们姐妹伺候?”
“哦,不是。”诸葛青卿尴尬一笑,平日都是霜儿伺候,她性子沉稳,突然换了这么些个妖娆活泼的烟花姑娘,诸葛青卿还有些不自在,“胡公子,不一直是柳绵姑娘伺候么?”
“柳绵姑娘昨夜大醉,现在还未醒呢。”一个姑娘口快说道。
“哦?”
范赤不是已将香屏阁重金包下,怎的昨日独孤烈晚归,柳绵便随客外出了?
“也不知是和哪家公子出去逍遥快活了。”一个姑娘边将早饭摆出,边低声的与另一个姑娘笑语。
那伺候诸葛青卿漱口的姑娘亦是压低了声儿,故作神秘说道“我昨儿睡的晚,你猜我见着是谁送柳绵回来的?”
“是谁?”
“驸马爷,沈大公子。”那姑娘狡黠一笑,轻声道。
“噗,咳咳咳!”
诸葛青卿刚入口的漱口水,一下呛着了气管,那姑娘连忙掏出帕子为她擦拭,诸葛青卿接过帕子,捂着嘴咳了许久,才稍缓了一些。
“公子没事吧?”两个姑娘站在旁边一脸局促担忧。
诸葛青卿摆了摆手,道:“咳咳,无碍,呛着了。”
“朱兄这是因为换了伺候的姑娘,不习惯了?”门外传来独孤烈正倚着门框,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
诸葛青卿斜睨了他一眼,明知他是故意笑话自己,却也不能说什么。
“月桃可爱温顺,胡兄若喜欢,留在身边也是好的。”
独孤烈凝看了她半晌,说道:“多吃点,这里到城南可有些路程。”
想起昨晚与浣儿的约定,诸葛青卿匆匆开始用早膳。
“朱公子,真是儒雅,吃起东西比女子还要斯文。”那两个伺候的小娘子,掩面笑着小声议论。
诸葛青卿尴尬咽下口中食物,便让她们将两个花灯装进竹篮里,一同带着去城南。
……
到了城南,已近巳时,阳光明媚温暖。
马车停在城南宫墙下的一处空旷广场处,这广场极大,是民间大型集会或宫中阅兵的场所,可容纳数万人。
诸葛青卿一行人下了马车,广场上人群已经熙熙攘攘。
宫墙前,搭起了巨大高台,靠边缘的位置已经有几人落座,还有些官吏贵族,也陆陆续续登上高台,远远看去,应该是四五品的官吏。
近在咫尺的一道宫墙,便是她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
“走吧,不是要找那小孩吗?”
独孤烈淡淡开口,将诸葛青卿的思绪拉回。
诸葛青卿看了一眼高台主位,眼眸微冷了几分,今日来这里,除了是和浣儿的约定,她还另有谋划。
与浣儿约定的地方,是在看台东角第三个侍卫处,诸葛青卿他们到时,浣儿已经等在那里了。
看到他们,浣儿也显得开心兴奋,再一看他们身后跟随的娇艳姑娘,和便装护卫,神色又立即变得小心拘谨。
“浣儿今天真美。”诸葛青卿摸了摸浣儿的脑袋,温和说道:“这些哥哥姐姐,是我们的朋友,他们都非常友善,你不用害怕。”
浣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比叶只圭小上几岁,若叶只圭也在,他们孩子间应该会更容易相处些,不过叶只圭起的晚,估计这会才刚刚睡醒。
诸葛青卿亲自陪着浣儿到看台下,送呈两盏花灯。花灯需要贴上送呈人的名帖,以便中彩后可以核对笔迹,确认身份。
诸葛青卿提笔蘸墨,亲自在字条上,写下了叶武二字,贴在花灯上。
这两字写的豪放苍劲,全然是仿着叶武笔迹所书,而且,仿的极像。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广场上百姓聚集,不再是熙攘而是密集,看台上的官员也基本入座,只有正中的一个空位。
而此时,头戴七梁冠,身着紫色朝服的韦白,正缓步走来,众官吏见他到了,也都纷纷起身施礼。
韦白环视众人,只是点了点头,便慢条斯理地坐下。
抬起手,宽大的袖袍摆了摆,礼官立即会意,看台西北角,玉枹击鸣鼓。
鸣鼓三声,礼乐奏响。
礼官摊开一卷黄轴子,高声宣读着什么,大约是朝廷对花灯节的祝福以及评选规则之类,只是完全淹没在礼乐声和台下百姓欢呼的声浪中,是一字也听不清。
诸葛青卿无心观赏花灯,她的一双眼,自韦白出现后,便沾在他身上,没有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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