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按着舆图,从清亭渡济水南下,济水南岸有谷城县,谷城以南便是良山山区了。谷城以谷水而得名,谷水发源于良山,由南向北流经谷城注入济水。
过谷城而不入,沿着谷水继续南下。再没有官道可走了,只有一条狭窄的乡道,可容一辆马车通过的样子,如若两车相遇只能停在稍宽的道旁等对方通过。
“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胆似铁打骨似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长,誓奋发自强做好汉嘿,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嘿……”
良山渐进,玄晔看着起伏的山峦,终于远离了一览无余的华北大平原,心情大畅,为了缓解路途的疲劳,带着随行的孩童唱起歌来。
两边的山势越来越陡峭,河谷越来越狭窄,拐过一个弯,杨智慌慌张张地回报:在前面开路的赵信和孙仁人被一伙强人围了!
“什么情况,他们有多少人?”
“大约有七八十人。”
“走,过去看看。”玄晔止住车队,一边令裴元绍和吴病等人集合甲士,一边隐住身形向前查看。
只见谷水西岸狭窄的乡道西侧山坡上,零零散散、三五成群地分布着几十号山贼,或扛长矛,或持刀剑,或张弓弩,或举棍棒,或袒胸露背,或穿得花里胡哨,或披头散发,一看便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赵信和孙仁到底稚嫩,或是一时不查,浑然不知已然走进了他们的埋伏圈,突然就被刀剑加身了,他俩没有反抗,也来不及反抗。那伙强人也还有些职业道德,亦未痛下杀手,只是下了他俩的武器,再搜他俩的身,看有没有财物。
他们中有一个高大健硕的汉子,扛着大刀片子,很有特色地站在一块石头上,正对下面的一众喽啰指指点点,颇为显眼,或是他们的头目,姓王。
玄晔大致数了数他们的数人,六十几个,查看周围的地形,又估算敌我的装备和战力,得出结论:他们就是来送人头的,组团来送!
他正盘算着如何结合眼前的地形排兵布阵,歼灭敌人,又突然改变主意了,喃喃道:“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玄晔又想道:“老子可是堂堂正正的反贼,要打劫也是老子打劫别人,现在反倒被你们这群拦路毛贼打劫了,说到底咱们还是一家人啊!话说现在老子的事业才刚刚开张,正好缺人,既是自动送上门来的菜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叫来裴元绍、吴病和秦虎这三个队率,说如此如此,然后他自己只带管亥和一什人马,亮出刀甲器械,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强人喽啰正在履行打劫的本职工作,突然看见北面开出一队刀剑具备的官兵,吓了一跳,当即便要扯呼,却见自己的大当家一动不动,并未发出撤退的命令,再转首一看,官兵只有十几个人,于是也停下了脚步。
王老大起先也是一惊,但他毕竟从事高危职业多年,心里素质还是很过硬的,正犹豫道,“与官军一个照面二话不说掉头便跑,这样传出去似乎很没面子?”待看到官兵的人数只有自己的一两成时,定下心来:“就这么点人也想剿灭我?姑且看看他们的来意,打得过就打,打不赢再跑也不迟。”
“官军”见到他们后,并没有急着向他们发动攻击,亦未掉头撤退,反而步伐从容,“我行我素”,就像他们不存在一般。
“官兵”队伍为首的是一个青年军官,七尺有余,面白无须,没带冠,亦未着甲,带剑而行,身后跟着一个八尺大汉。他走近前来,忽然抬头四顾,讶然问道:“咦?你们在此作甚?”
王老大闻言一愣,看看对方,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心想:“没错啊,是打劫的职业套装啊!这个鸟官莫不是走路走昏了头了?”
这时,王**站出来答道:“打,打劫!”
“哦,原来是劫道啊!”那年轻军官鄙夷道:“怎的没个旗号和口号呢?这也太不专业了。”
一听那军官的口气,王老大顿时就不乐意了,哪里容得他人鄙视自己业务能力,连忙接口道:“旗号,当然有,弟兄们,把咱家的旗号亮出来!”
王家**接令,向后一挥手,竖起一面“王”字大旗,然后问道:“只是这个口号是啥物件?”
那青年军官耐心解惑道:“这个口号就是,你们打劫的时候一喊别人就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了。管亥,给他们示范一下,就是我前天教你的那个。”
那八尺大汉粗着嗓门吼道:“额,那个……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话音一落,顺势把手中的大剑往地上一戳,嗡的一声,恰到好处,煞有其事。
众人都被镇住了,而后爆发出一阵呼喊声:“好,好,好!”
王老大的下吧顿时掉在了地上,心道,“原来是遇到高手了。”鬼使神差地连忙向那人行礼致谢:“多谢大人指点!”
那军官也不客气,欣然受了这一礼,顺势说道:“带上你的人马,跟我走!”
“啥?啥玩意?我没听错吧?这是什么情况啊?到底是谁打劫谁啊?这是财没劫到还要把自己赔进去的节奏啊!”王老大彻底晕菜,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了。
旁边的王**倒是反应得快,连忙说:“凭什么?我们凭什么跟你走,我们华山寨的好汉也是有家业、有操守的人,怎么能你随口一说我们就跟你走,你当我们手里的家伙是吃素的?你当你是谁啊?”
“对啊,你们是谁啊?”王老大想才想起,眼前这帮人马可不正是官军么?尼玛,一群拦路打劫的盗贼竟然把官军打劫了,双方似乎还相谈甚欢?
却听到那军官嘀咕道:“华山?华山离这里好像至少有一千多公里吧,难道华山派这时候就开张营业了?……你们真是华山弟子?你们的华山在什么地方?”
“我们的山寨就在小华山上,西去二三里就是。”**脱口而出,浑然不觉已经透露了自己的藏身之所。
那军官像是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像是一张通缉令,递过来道:“就凭这个,我就是这个上面的玄晔,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考虑!”
这张通缉令是他昨日路过清亭的时候揭下来的,他本打算拿来做纪念,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上头条,而且是大汉朝的头条,很有纪念意义!
王老大接过通缉令看了起来,纸上的画像确实与眼前这个军官有点像。
这时,王**也凑过,一边盯着纸上看,一边问道:“老大,这上面写得是什么?”
王老大翻了个白眼,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你不知道我不识字吗?”再抬头去看时,那军官已经走远了,还带走了那两个人质!
“不好,中计了,快追!”
却见断后的那个八尺大汉抡圆了手中的长柄斩马大剑,大开大合,立刻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四五个追上去的喽啰一眨眼便尽皆倒地毙命。其余人见此,立马吓得屁滚尿流,哪敢缨其锋芒?
就在这时,一大批“官兵”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他们背后的山坡上,形成了包围圈,摇旗呐喊,声振寰宇。前有杀神,后路已绝,他们完了!
这时,那青年“官军”再出声劝降,并大声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要想活命,只有器械投降一条路了,权衡之下,王老大断然下令放弃抵抗,归顺玄晔。
……
一场战斗只一盏茶的功夫便结束了,伤亡不过数人。
王老大匍匐在玄晔脚下,叩首道:“在下王实,愿归顺主公,效犬马之劳。”
“起来吧,集合你的队伍,去你的山寨,再做计较。”玄晔迫切希望一个落脚之地进行修整。
成王败寇,既为手下败将,王实倒也实在,起身就去集合队伍,众人拜见主公之后,一同往小华山而去。
只是一路上有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地瞄向雪儿、张宁、绿衣和钱妻等女眷,哈喇子流了一路。
一行来到一个木制的山寨门口,王实吆喝一声,山门大开。
还未进入寨门,玄晔就闻到了一股异味,接着进入眼帘的是一片惨不忍睹的脏乱差景象,满地都是垃圾和大小便,偌大的寨子里竟无处一处下脚之地。
他强忍住不适穿过操场,被王实迎进堂屋,堂中虽然破旧,却颇为宽大,摆了十几张席案,席上、案上杯盘狼藉,什么都有。
最里边放了一张床榻,榻上有一床被褥,像是被油炸过也似,乌漆嘛黑油光发亮,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刺鼻味,却是霉臭与汗臭味融合酝酿地恰到好处,不知有多少个年头没洗过了。
木制的地板上也黑乎乎地,布满了一滩一滩不知名的液体,有些粘脚。
墙角还堆积着些大小便,稍稍一靠近便熏得玄晔连连后退……
他脑海中十万只**奔腾而过:“我靠,这还是人住的地方么?狗窝都不如啊!”
王实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还小跑过去煞有介事地把那一床“油豆腐”叠好,躬请玄晔上座。
玄晔一路进来就憋着呼吸,他不好捏鼻子,怕王实脸上不好看,这下实在忍不住了,把鼻子埋在臂弯里使劲吸了几口,才勉强压下一阵恶心。
身边的雪儿一直是用袖子轻掩着口鼻,眉头都皱成山川了,眼睛里满是忧怨,显然打死她也不愿意住在这样的鬼地方。
可是这寨子里哪有一处是干净的?
玄晔转身出了堂屋,站在台阶上,顾目四看,感慨道:“能在这样的地方住个一年半载,真是忍耐力过人啊,身体也是好,体质稍微弱点的早就得病死了,这真是一群小强啊!走吧,我们还是在寨子外面寻一处开阔点的地方宿营吧。”说完,一行人逃也似得往外走去。
王实看到急追出来,问道:“主公,你们这是?可是属下招待不周?”
玄晔道:“不关你的事,是你这寨子太乱、太脏了,还有这味道实在太大,她们住不惯,所以决定在外面安营。你还是吩咐下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把火把这寨子烧了吧,免得产生瘟疫。”
王实被说得老脸一红,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起先也觉得有些脏乱,后来慢慢就习惯了,再要想收拾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了,也没人愿意干,于是就创造了这样一个人类生存环境的奇迹。
天色将晚,玄晔把营地选在寨门外一块不大的草坪上,把辎车围成一个圈,他们便在圈内搭设营帐,并在内外安排好警戒和岗哨……
是夜子时,夜深人静,寨子内一间营房里却灯火通明,有人似乎在密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