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袋跑过来愤恨道:“钱粮都在聂家大院,那帮黄巾贼根本就不准我们进去,库房里的金珠、绸缎、粮食堆积如山,却被他们独吞了,我们连看一眼都不许!”
玄晔怒道:“他大爷的,都死到临头了,还当守财奴,带上弟兄们,跟我去看看!”
聂家大院虽然是他设计攻下来的,但实际执行的人却是黄巾军,现在自然掌控在黄巾军手中,也包括院中的库房,反倒没玄晔什么事了。
连玄晔都在黄巾军内部不受待见,更别说钱袋他们这些纯外人了,整个聂家大院已经成了张宁和管亥等黄巾军的大本营,聂家后院的一众妻妾美婢也都被黄巾诸将瓜分一空,当然不许他们进去,更别妄想去分享里面的钱粮物资。
可等玄晔带着自己的轻侠队伍走到聂家大院门口,看到那些雄壮的执戟卫士时,又改变主意了,叹道:“算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是强行去要,说不得会火并一场,得不偿失。”又问钱袋,“乡寺里面有没有财物?胡乱带上一些轻便的,即刻上路。”
钱袋嘟囔道:“乡寺里能有什么好东西,简牍册籍倒是不少,你要么?”
“不止吧?上次区区一个亭舍都有不少东西,这堂堂一座乡寺就没点钱财积蓄?”玄晔见钱袋一副怨妇的表情,频频朝着聂家大院内瞟,没好气道:“你到底去乡寺清点过没有?”
“没有。”钱袋答道。
“去都没去过,你怎么知道没好东西?”
“再怎么都没有聂家库房里的好。”
“你……”
乡寺就在隔壁,昨晚他们在城中纵火的时候,第一个烧的就是乡寺,其中的乡佐小吏或死或伤或逃或俘,乡蔷夫和乡游徼皆死在乱中了。
此时,乡寺已然成了一片废墟,但被烧毁的只限于前院,后舍却尚未波及。他们穿过前院进入后院,吩咐众人去各房搜刮清理,希望能找到一些钱财和有用之物。
玄晔和钱袋等人来到一间堂屋,应该是乡蔷夫(乡长)的住所,屋中最醒目的是一张长案,案上堆叠着不少竹简。
钱袋等人自去搜刮财物,玄晔随手拿起案上的一卷简牍,竹色还很新鲜,翻看起来,只见上面写道:“汉中平二年春正月,天下大疫,琅邪王据薨。”原来是朝廷的“邸报”。
“邸报”又称“邸抄”、“朝报”、“条报”。汉时在京师设“邸”,相当于驻京新闻机构,重在传达朝政消息,凡皇帝谕旨、臣僚奏议以及有关官员任免调迁等军国大事,都是邸吏们所需收集抄录的内容。
“邸报”最初只是在朝廷百官内部传抄,或张贴于宫门,再流于郡县,后通过乡亭邮置(驿站)渐渐传行天下。但主要受众人群还是各级官吏。
看罢,玄晔又拿起一卷,上道:“二月己酉,南宫云台灾。庚戌,乐成门灾,延及北阙,度道西,烧嘉德、和欢殿。”
“这些或就是大汉朝的新闻头条了罢,却是有趣。”玄晔又拿起一卷,“二月癸亥,广阳门外屋自坏。”自言自语道:“什么芝麻绿豆的事也登上来,话说只要是皇家的事就是大事!”
却一发不可收拾,继续读,待读到“税天下田,亩十钱”时,心底稍稍起了一丝波澜,微微叹道:“大乱堪堪平息,天下已然大坏,各地灾疫横行,百姓生计艰难,皇帝不思体恤、赈济,却迫不及待地重修宫殿!这一加税,看着不多,却似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王朝末年的景象啊。”
但读到,“黑山贼张牛角等十余辈并起,所在寇钞,司徒袁隗免。”玄晔心中一惊,“张牛角反了?”再看时间,就在五天前,这或许就是加税的直接后果,却只拿三公来顶罪。
他赶忙在案上继续翻看其它竹简,看看有没有关于张牛角或皇甫嵩的最新消息,终于找到一件,上面写道:“张牛角自号将兵从事,与燕合,燕推牛角为帅,俱攻瘿陶。”邸报到达和抄录的时间刚好在昨天。
玄晔愣了愣,心想:“张牛角,这也是个牛人啊,竟然在黄巾杀神皇甫嵩的眼皮底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真牛,比张角还牛,人如其名!这个‘燕’是不是就是张燕?他好像是张牛角的义子,张牛角死后张燕接班,这时他还叫褚燕吧。我记得张牛角好像是在攻打瘿陶的时候受伤后来死的,这时候他们正在攻打瘿陶,就意味着张牛角快要被流矢射中或已经负伤了,只是什么时候死还没有消息。”
玄晔马上通报了这一消息,顾不得其它,并来找张宁商议。
神情最激动的要数司马倶,然后是杜长,跳起来嚷嚷着要北上巨鹿郡,汇合张牛角。
圣女神色依旧不冷不热,或许她早已看淡了世事,但这毕竟事关生死,能活着谁会愿意去死呢?转而看向玄晔,眼神中不自觉闪过一丝希冀。
管亥亦热切地看着圣女,等待她的最终决定。
裴元绍也有些激动,先是看看圣女,看她神色淡漠,又看看玄晔,他虽已向玄晔倾斜了,但圣女毕竟救了他的命。
玄晔知道张牛角的结局,知道那支军队面对皇甫嵩的悲惨境地,亦自忖自己绝对不是皇甫嵩的对手,也知道以后的统帅张燕的野心,更知道后来著名的黑山军内部山头林立,不可能统一号令。张牛角没死,或许张燕对张牛角是忠心的,会尊张宁为主,但张牛角一死,张燕肯定不会听什么圣女的,去了也是个傀儡。
虽然那里有百万黄巾,一个掌握百万黄巾的机会,是一个**裸的诱惑,但这谈何容易?他不想再寄人篱下了,也不想再继承黄巾军这块沦为低端品牌的招牌了,他要自己单干,另起炉灶!
他又想从这支队伍中挖走一批骨干人员,如张宁、管亥和裴元绍等。
玄晔偷偷瞄了一眼张宁清纯脱俗的盛美容颜和那婀娜的身段,想道:“张燕这个小混混、小流氓出身的年轻气盛的家伙会干看着?”
遂下定决心不能去,也想劝张宁别去。可笑他自己创业未半,却开始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了,还想后宫佳丽三千?
他似在安慰自己:“历史上张牛角死后张燕继位,面对皇甫嵩的反击,张燕一败再败,收缩防御退守赵国,再败退入常山郡,缩入太行山,终究难成大事,最后还是向朝廷投降诏安了。既然终究是要被诏安的,自己当干一番再自己诏安,筹码也大一些。嘿嘿,想做官,杀人放火受诏安!”
玄晔急忙说道:“不可,不出旬月,张牛角必死,河北黄巾必败!”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皆惊,继而大怒,连张宁都眉头微皱,似有不快。
司马倶乘机挺身而出,高声怒斥道:“姓玄的,你安得什么心诅咒我黄巾,看不得我太平道成事么?张牛角将军正统帅百万教众,席卷河北,郡县望风而降,势不可挡,百姓箪食壶浆,形式一片大好,如何就兵败身死了?”
司马倶说道激动处,手指玄晔,咬牙切齿道:“你,你几次三番诋毁我太平道,圣女慈悲宽宏,容得下你,看你稍有才华,让你做得军师。你却不思报效反而在此大言不惭,大放厥词,某容不得你,这数百黄巾将士亦容不得你!”
堂中众将也被说得激愤,连连呼喝。
玄晔却尤自坚持:“张牛角不是兵败身死,是身死兵败。”
“你,你放肆!张牛角将军的百万军队没有兵败,如何身死得?你莫不是捏指一算,料到皇甫嵩军中有一猛将,单人独骑去我黄巾百万军中去取的?你莫不是笑我百万黄巾勇士都是刍狗?”司马倶须发皆张,对外振臂一呼:“卫士何在,给我拿下这个竖子!”暗自欢喜。
“放开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要相信我啊!张宁,张宁,你一定要相信我!”玄晔意识到情况不妙,有些慌了神。
“大胆,竖子,尔竟敢直呼圣女的名讳,以为本将不敢杀你么?”杜长也跳出来加了一把火。
一时间群情愤恨,墙倒众人推,赶紧落井下石,再踹几脚,再拉上一泡屎,再把井口封上!
“杀了他!杀了他!……”
管亥冷眼旁观,裴元绍则面有不忍,欲言又止。
“完了,全完了,穿越才不足半个月就被人杀了,还是被自己人杀的,丢人不?丢人不打紧,这是要丢脑袋了呀!他们就是群没文化、没素质、没前途的贼!”
“……”
他不可能对他们说这是历史事实,这一回自是百口莫辩,毫无疑问,玄晔几乎把堂内堂外的所有太平道都得罪了,最后被灰溜溜地赶了出来,他被扫地出门了,再没有人为他求情,也包括裴元绍。张宁到底没有杀他,这已经是很讲情面了。
再看左右,文书王诺已不知了去向,那三个少年亲兵(杨智、赵信、孙仁)却仍旧跟在他身后,这让他颇为惊喜,他这次入伙黄巾并不是一无所得,至少还拐出来三个少年。
当他走出聂家大门时,一骑斥候来报:城东五里外发现官兵,应该是博平的县兵,人数不多也不算少,大概六七百人,或因不知城中虚实,在原地徘徊不敢继续前进了,像是在等待其它方向的援军。
玄晔知道,必须要赶快撤离,要是再耽搁,等官军合围上来,那就全完了。
当他召集了所有跟随自己的兄弟和轻侠队伍,又看了看拖家带口的钱袋,感觉自己身边总缺了点什么,“是了,雪儿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