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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冥冥之中

    “是何人在帐下喧哗啊?”龙椅上闭眼躺着的李从珂忽然动了动身,张开口语气懒散地问道。

    李筠闻言上前两步跪在地上道:“启禀陛下,有昭义军斥候一名送来紧急军情,事关重大特来禀告。”柴荣也跟在李筠身后原地跪拜下来,等候皇帝示下。

    他两人方一在帐下跪下,早有数名皇帝亲信从帐外快步赶到他两人之前按刀站住,将他二人与皇帝隔开。柴荣环顾一周,既有亲信宦官,也有大内高手。

    皇帝没精打采地支起了头看看跪着的李筠和柴荣二人。见他两人还甚是年轻,且都自有一番英姿勃发之态,皇帝隐隐觉得欣赏,便挥挥手让挡在中间的护卫让开,又对两人慢悠悠道:“你们两个起来吧,朕都已经知道了。高行周的昭义军不是已经败了吗?还能有什么紧急军情?”

    柴荣道声:“多谢陛下。”随即缓缓站起对李从珂道:“高将军虽因寡不敌众兵败汾水,但朝廷多路援军还未与叛军接战……”他说到这时,李筠忽然回头对他使了个眼色,柴荣恍然大悟,心中暗道不好,这哪里是一个报信的斥候该说的话?

    李从珂果然不耐烦地说道:“你禀告的这些朕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新鲜的么?”

    柴荣当下装出一副踌躇惶恐之态,支支吾吾地回答李从珂道:“禀告陛下……小人……小人还有……还有一件最新得知的秘密军情,但事关重大……。”

    李从珂见他害怕,指指四周道:“在场的都是朕的亲信,没有必要屏退左右。你但说无妨不必畏惧,朕自会保护你。到底是什么军情?”

    柴荣长舒口气道:“小人要说的便是枢密使大人此时已经献出潞州,降了契丹人。”

    他刚一说出这话,帐中一片哗然,多是些宦官交头接耳的声音。这时忽听得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敢诬陷当朝枢密使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给咱家拿下!”

    李筠不知柴荣竟要报上如此军情,心中一慌不知所措。柴荣却是镇定自若地看向说话那人,见他分明是一个太监,不禁暗自冷笑了一声。

    要知唐末时一度宦官当权肆意妄为,使得朝政乌烟瘴气、底下民不聊生,是以柴荣对宦官最是深痛恶绝。他此时见这宦官要借皇帝之威逞这个威风,在心中已暗骂他数遍。

    李从珂斜倚在龙椅上迷糊着眼,似乎不想搭理此事。李筠见势不好,他想柴荣以一个斥候身份如何出言辩解?便连忙开口替柴荣开脱道:“秦公公想必听错了,这名军士分明说的是‘降服了契丹人’,怎么是诬陷枢密使大人?”

    说罢李筠又向柴荣使了个眼色,柴荣却坚决摇头否认道:“李将军听错了,小人说的不是枢密使大人降服了契丹人,是他率军投降了契丹人,有信函为证。”

    那姓秦的太监正要发怒,李从珂一挥手让他闪开,对柴荣道:“将信拿上来让朕看看。”

    李筠见柴荣应声:“是。”随后竟真的从身上取出一封信函,他只道是柴荣自己伪作了一封,当即吓得冷汗直流,心中暗暗叫苦道:“陛下认得赵将军笔迹,这一封假信怎能糊弄于他?”

    柴荣只当是没看见李筠的惊慌神态,从容自若地将信函呈了上去。在他到达皇帝身前五步时,一名眼神锋利的护卫忽然拦在身前,沉声说道:“你退下吧。”说罢伸手去接柴荣手中的信。

    此人面目冷峻,浑身上下杀气四溢。柴荣有意要试试这皇帝御前侍卫武功如何,于是趁他的手放在信上之前的一刹那时,猛地暗运真气输送到了信上。

    对方只见这信封忽然生起阵阵褶皱,当下把自己的手悬在半空,看柴荣一眼道:“你给我小心些,别把信撕碎了。”

    柴荣心中一惊,暗想此人起码能一眼看出自己运起了内功,武功自然不可小觑,便连忙微微低下头举起了信,避开他的目光。

    李从珂在后面等得及了,拍拍那护卫肩膀呵呵笑道:“彦绅……你紧张什么?你不是在跟前呢吗?他还能动着朕不成?”

    护卫说声:“是。”一把接过了柴荣的信转呈给李从珂,柴荣毕恭毕敬地退到了帐下。

    李从珂将这信粗略看了一遍,他看得漫不经心,似乎没什么稀奇一般。他看完后将信随手一扔,对柴荣说道:“朕早就知道他父子想要趁国难之际图谋不轨,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勾结了契丹人!好!好!小子你立下大功,去领赏吧。领完赏随朕出征,看朕连他赵家父子和契丹人、石敬瑭一起收拾了!哈哈哈哈……”

    李筠在一旁松了一口气,但他曾在赵延寿军中效力,如今赵延寿叛国,他忽然又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起来。过得半晌见皇上没有追究之意,他才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柴荣一直想要与李从珂说明北面的实际形势,告诉他叛军此时锐不可当,暂避锋芒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知道皇帝现在也未必不知道敌我攻守之势已异,他只是已经不想理会了。

    柴荣谢过李从珂圣恩,和李筠一起告退了下去。李从珂又躺在龙椅上沉思了许久,朝围绕着自己的一众亲信摆摆手道:“其他人都下去吧……李彦绅、秦继旻,你们两个留下。”

    众人纷纷应道“遵命”之后便离开了大帐,只剩下起先呵斥柴荣那秦公公和拦阻柴荣的壮士李彦绅。

    “不知道陛下有什么吩咐?”秦公公低着头问李从珂道。

    李从珂“哎呀”叹了一声,闭着眼揉揉头道:“朕把你们叫住,是因为朕御驾亲征,可总觉得这心里有点咯硬。想来想去,才知道朕险些在京城里留下了个祸患。”

    秦公公连忙应和道:“陛下若是忘了什么事情,咱家这就去料理了便是,不敢让陛下忧心。”

    李从珂用手指点点秦公公胸口道:“就你还料理别人?还不够人家料理的!让李彦绅去帮你,你们两个把这事办妥当,免得朕正在外面打着仗,忽然报过来后院起火。”

    李壮士面目严肃,拱手坚定道:“请陛下吩咐,臣绝不失手。”

    李从珂点点头满意道:“这事对你来说算是小事一桩,替朕杀一个人。”

    “杀一个契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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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柴荣和李筠退下大帐之后,李筠带着柴荣去向了从马直的演武场。一路上两人寒暄了许多旧事,几年时光匆匆过去,两人都感慨十分。李筠年岁又不大柴荣许多,两人倒也觉得颇为投缘。

    到了演武场前,李筠忽然压低声音道:“柴兄弟,兄弟我心里有点疑惑想问你,你莫要介意。”

    柴荣已猜到几分,朝他坦然笑道:“李兄但说无妨。”

    李筠直言道:“赵将军通敌的信函这等机密之事,不知柴兄弟如何拿到了手里?莫非是柴兄弟与赵将军有隙,自己写了这封信……”

    柴荣当即微微变色道:“多年不见,李兄何以将柴某看做了这般公报私仇的小人?那信得自赵延寿派去契丹军的密使,若有半点虚假,柴某自当天人共戮,不得好死!”

    李筠见柴荣说得无比认真,当下向他长揖谢罪道:“是李某有眼无珠,柴兄弟切莫放在心里……李某真是……唉!”

    柴荣见他一上来便有愧于己,请动他帮忙做事的把握又多了几分,心中不由得略有暗喜。柴荣当下又应付了一番,与他一步步上了高台。

    看着高台下往来奔驰的铁甲军马,柴荣忽然看见小红跃然其中一马当先,远远将诸多军马甩在身后,似乎丝毫不知疲倦。李筠指着那小红马问下属道:“那匹红马是谁的马?为何没有披甲?它身上骑兵呢?”

    那下属望着枣红马甚是迷惑,柴荣不禁笑道:“李兄莫要错怪这位兄弟,这枣红马是柴某骑来,只因柴某平日里管教无方,它又眼生,生平没见过这么多骏马的驰骋场面,竟然也敢不自量力地混了进去。”

    李筠也哈哈大笑道:“柴兄弟休得过谦,柴兄弟驯出的这赤兔宝马在愚兄这一群傻大个中,可真是一骑绝尘,无‘马’能及啊!”

    柴荣微笑回答道:“李兄莫要取笑小红了,这小红是轻装上阵,李兄的战马身着铁甲,上有壮汉,哪里是小红能及?”说罢两人又一起大笑。

    柴荣和李筠一同看了良久这沙场点兵之景,终于向李筠说起道:“其实柴某此行除了确实有军情要报与陛下,还有一事要拜托李兄。”

    “柴兄弟但说无妨。”李筠应道。

    柴荣点点头道:“那柴某便直说了,其实是我的两位朋友失踪在洛阳城中,寻觅多日不得。我怀疑是那两位朋友与官府的人生了误会……柴某知道李兄是重义之人,这才想来拜托李兄……”

    李筠一拍柴荣肩道:“柴兄弟,愚兄已经明白你什么意思,愚兄不是不明情理之人,其实你满可以说得再明白些。如今世道兵骄将横,官兵为非作歹之事也是寻常,柴兄弟怀疑是城里的某部兵马动了你朋友吗?”

    柴荣叹口气道:“柴某以为如今洛阳城戒严,江湖人士自然不敢顶着朝廷作乱,或许正如李兄所说,是某部兵马动了柴某的朋友。”

    李筠当下一拍胸脯道:“柴兄弟尽管放心便是。当年郭将军在从马直时,兄弟们多承了他的恩情,如今也仍然无不敬仰于他。若这时候给柴兄弟打马虎眼,李某还有何面目见郭将军?柴兄弟你且与我说一说,你那两位朋友什么打扮,何时失踪?”

    柴荣十分欣喜,连忙与李筠说道:“其中一人是柴某的……的结义妹子,唤作柳青,另一人是柴某师兄名叫聂远,他们都是四天前的夜晚在洛阳城里失踪的。”

    李筠埋头思索一番,对柴荣道:“若是在城里,我去各部牢房走访一番,探查探查各部兵马最近拿了些什么人便是。可现在陛下御驾亲征,我有护驾重任,倒是无法走脱……”

    李筠正无奈之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连忙问柴荣道:“柴兄弟,你这一位义妹、一位师兄是四天前夜里失踪的吗?”

    柴荣应道:“没错。”

    李筠又将那日在地牢中自己拦阻张将军杀人之事告于柴荣,又将聂远衣着外貌与柴荣细细一说。柴荣听得大喜道:“此人或许正是柴某师兄!柴某要先代师哥谢过李兄救命之恩!”

    李筠将他拦住道:“柴兄弟不必相谢,我当时不过是恰巧去传令,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地牢中找到那铁林都的张将军。我看不惯张将军私自杀囚阻拦于他,也算是上天冥冥中庇佑了你师兄吧,只是若还没出征,我尚能设法救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