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传闻中,武林刀宗天刀门夏侯中的武功神乎其神,剑宗绝剑门章骅剑法更是深不可测。眼下这刀剑之决,实在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旷世奇景。
交手十余招,只见章骅剑路沉稳,剑招处处暗藏无限杀机,忽快忽慢,变化多端。而招式上又雍容大气、挥洒自如,果然不辱没了一派剑术宗师的名号,群豪都是啧啧称奇。
而夏侯中舞刀则是势如烈火、龙吟虎啸一般骇人心魄。群豪非但从未见过刚猛如此的刀法,其出刀之快、变招之多都让群豪惊叹不已,这几十年一遇的刀术奇才将分散的一众刀派集于一体,确实已在刀法造诣上登峰造极。
这时场中形势已经凶险无比,群豪谁都不敢出一口气,只听得刀剑碰撞声不断回响。
天刀门眼见已经落于下风,伊和突然一拖冷月刀,翻身入阵,他是天刀门中脑子转的最快的弟子,是以夏侯中将他留在最后作为后手,此时正是翻盘之机。
其实天刀门虽是八人对十人,但天刀门八人皆是硬手狠角色,绝剑门则不过四名好手在场。若是寻常相斗,古满一人便能单挑那四名普通弟子,但眼下天刀门分明已经落得下风。
伊和看清阵眼后,翻身一刀杀入“生门”。此时“鸟”位奇剑女弟子已刺伤了单刀雷义臂膀,正欲进击,面前冷光一闪,伊和快刀突至,一刀划在这女弟子肩头上。
饶是这刀主快不主力,未下死手,也让那女弟子血流不止,无法再战。
这时郑恩古满也已各自吃了一剑,身受轻伤。但伊和突然单刀入阵,二人眼前一亮,重振刀势,又和围攻的四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伊和向郑恩古满各助一刀,不敢恋战,急忙寻到“休门”杀去。彼处正是万紫茵站定,见伊和从阵中杀来,只得放过剑下雷忠,抵挡伊和。
伊和与万紫茵过了两招,仍不恋战,运起轻功闪身出阵,方一出阵,随即又凌空一跃跳到“虎”字剑身后,刀尖一摆杀进“开门”。
“虎”“蛇”二剑都反应不及,被伊和一人一刀砍中脊背,血染锦袍,各自惨叫一声,摔在一旁。
剑阵前方,万紫茵突然挽个剑花,剑尖一抖用个“紫电入怀”强行逼到雷忠近身,一剑划伤雷忠肋下肌肉,雷忠闷哼一声,也退到一旁按住伤口,无法站起。
又过两招之后,剑阵已破,天刀和绝剑弟子已是单纯在混乱互搏。殷安在叶长亭剑下左右支绌,脸上也挂了彩,心想自己不过是想逞个威风,送上了性命可是大大不值,连忙向后退开,意即认输。
此时伊和、古满、郑恩三人齐战“云”、“地”、“风”三剑,三剑无法遮拦,各自挂了彩拄剑蹲在地上,受伤不浅。
却说阵前李望州、叶长亭、万紫茵胜了殷安、李烟海、雷氏二兄弟,转身见得师弟妹皆败于伊和刀下,抬刀抬剑正要继续厮杀,夏侯中突然翻身一跃,跳到伊和三人身前。
章骅也快步走到叶、万师兄妹之间,剑指夏侯中道:“老匹夫!不敢打下去了么?”
夏侯中冷笑一声道:“你剑阵已破,何必做困兽之斗?”
李望州突然朗然大笑,道:“你天刀门八大好手出阵,绝剑门半数都为普通弟子,犹能自损八百换杀敌一千,分明高下立判。”
章骅见李望州此话已为自己寻回了面子,心里也十分清楚,再打下去并无必胜把握,也有心收手。
这时群豪都已吵嚷起来,争论起这一场争斗算是哪方获胜。突然听得饮雪楼主吹起洞箫,箫声一时将群豪吵嚷声全部压了下来。
饮雪楼主淡淡道:“绝剑门实力本是劣势,而此时绝剑门剩下四人尚且无损,天刀门古满、郑恩两人已经受伤,自然是绝剑门稍胜一筹。此战之后,绝剑门武侯八剑阵升至武林阵法第一。”
饮雪楼主此话说罢,群豪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说剑阵由普通弟子列阵尚且威力不俗,若是蜀八剑尽数入阵,当今武林怕是无人能敌。
章骅稍稍得意,随即淡然,令弟子将受伤弟子扶下疗伤,又忍不住问伊和道:“不知阁下如何破得章某阵法?”
伊和扶起受伤师兄弟,朝章骅冷脸摇摇头下场,不欲和章骅多说。
章骅正郁闷间,突然见柴荣上前道:“章掌门此阵谬误有三,故让伊兄弟破了贵派阵法。”
章骅霎时大感惊奇道:“柴公子试言之。”
柴荣点点头继续道:“柴某胡言乱语,如有谬误,掌门勿怪。贵派剑阵确实玄妙无比,但也极难操作。掌门使阵后的‘龙鸟’二剑与阵前‘虎蛇’二剑换位,虽引敌入阵,但却坏了命门,如此一换,龙无风云,虎离天地,无法发挥,此掌门一错也。”
“李兄充当八卦阵外散兵,虽有掩护变阵之功,但随即陷入阵前混战,伊兄弟破阵时无法脱身回援,此掌门二错也。”
“掌门身处阵中,乃是主将,所谓‘三军不可无帅’,掌门擅离阵中,无人指挥,此掌门三错也。”
柴荣说出了这章骅三错,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章骅非但不恼,反而欣喜,群豪也无不对柴荣见识赞叹不已。
夏侯中虽然落败,但也重伤了绝剑门数名弟子,只是稍稍处于劣势,可谓虽败犹荣,退到场边也不多说。
所谓“堵不如疏”,柴荣任由天刀绝剑兵戎相见,这时打得疲累了,这群雄中最大的一对矛盾终于算是放缓。但如此毕竟让武林两大重要力量遭到削弱,是于此次大会的损失。
柴荣这时伤势也已缓解几分,重又坦然立于群豪之前,群豪虽互相不和,但柴荣一出,众人无不唯首是瞻,静下来听他欲要作何高论。
柳青也替柴荣叹息一声,从来内斗最是自毁长城,此时英雄大会打打闹闹终于止住,实在不易。
柴荣遂将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卖主求荣,自称“儿皇帝”认贼作父,引契丹兵马入寇中原引狼入室等罪行一一说明,说得群豪无不慷慨激昂。
这时只听群豪中一个汉子上前道:“柴公子不必说了,在座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只等柴公子一声令下,大夥这便出城北上,先取石老贼和耶律鞑子人头,再一起杀进契丹国上京城,岂不痛哉?谁要是皱一皱眉头,便算不得好汉!”
柴荣见这汉子性情急躁,连忙将他安抚下来,群豪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商讨,要寻一个御敌之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英雄大会终于步入正轨,玉麟公子也算是风光无两,总算没负了鬼谷子一片苦心,且按下不提。
此时聂远正疾奔入城,刚糊弄过守门军士,入得城中,突然又是一阵心慌,紧随着浑身经脉、筋骨刺痛感再次袭来。
待到这阵剧痛过去,聂远缓缓恢复知觉,突然周身袭来一阵凉意,城门附近四个商贩走过,竟一起用诡异的眼光看着自己。
聂远装作不知,却暗暗留了个心眼,脚步也放慢了,那四个商贩果然在后紧跟不舍。
方一离开城门口,却见街心两匹马小跑而来,那两匹马一匹枣红马,一匹紫骍马,正是自己和柴嫣骑的那两匹。
聂远心知不妙,连忙迎上那两匹马,却见两马都眼睛无神,四腿发软,聂远不知这也便是两马在一旁沾染了少许散神烟的结果。
这时那紫骍马闷哼一声,聂远细看这马嘴中,除了咬着马嚼子,竟还咬着一张白纸。聂远小心翼翼地将那白纸取出来,那纸已又皱又湿。
揉开一看,聂远突然万箭穿心般心口剧痛,因为这纸正是那日去天刀门演武会帮柴荣前,自己在路上拿出给柴嫣的那张纸。
纸上誊着一首乐府诗,聂远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默默念出这纸上的诗句:“上邪!我欲与君相知……”
聂远心中的不安得到了印证,阿嫣出事了,她没能回来……
还未及想下一步,聂远耳边忽然听得几声箭风。聂远连忙仰身闪过,回身一看,果然是那跟踪的四名商贩手中拿了弓弩射来。
聂远拔出剑来,飞身上前,那四个商贩也各自从包袱中抽出一柄吴钩弯刀,上前朝聂远挥砍。
这几人身手并非寻常,但并非此时内功大成的聂远敌手,十几招内皆已伤倒在地。聂远将膝头顶在一个武士下巴,问道:“你是江南武士……楚国人、吴国人、还是吴越人?”
那武士狠狠看着聂远,只是一言不发。
聂远一向信奉侠士有道,有所不为,但此时正是心急如焚,一剑刺到这武士脸旁道:“你要不说,先刺掉左耳,再刺右耳。”
武士还要嘴硬,突然觉得耳朵钻心剧痛,聂远已将剑尖刺下一分,武士连忙叫道:“吴国人!少侠……小人是吴国人。”
聂远又问:“谁带你们来的?”
武士吞吞吐吐,不敢再说,聂远手上一用力,那武士连忙道:“徐公子!是徐公子……”
聂远心头一惊,继续问道:“徐公子可是吴国大元帅徐知诰家公子?”
武士连连称是,聂远又问道:“来的是徐家哪位公子?”
“大公子、二公子都来了,还有大小姐、刘将军、冯先生也来了……”
“是不是你家两位公子一个好戴白面具,一个好戴蓝面具?”聂远又问道。
“少侠说的是,公子早上入城时,确实戴着面具,大公子戴着一面蓝面具,二公子戴着一面白面具。”
说到此时,聂远心里已经有了数,吴国雄踞江东,大元帅徐知诰执掌三军,更是权倾一时,多有传闻徐知诰欲要废吴帝自立。
徐知诰本姓李,后认吴国重臣徐温为义父后改姓徐,徐温十年前已死,徐知诰从此一步步爬上了吴国的最高位。
聂远冷笑一声,大公子徐景通,二公子徐景迁,一代骚客冯延巳,江东良将刘仁瞻,大元帅派出两位公子的北上此行,可谓是用心良苦!
徐景通后来改回姓名,叫做李璟。
而他来赴这潞州乱局的同时,他的第六子在金陵出生,按照他北上前的嘱咐起名,唤作徐从嘉。
徐从嘉后来改回李姓,又改名李煜,这乃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