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了？”
我吞咽下卡在喉咙的口水，疑惑的问道。
“嗯，被放了。”
当再次被证实时，我一切的异样情绪回归平静，无喜无悲。
我也不知道该为刘野高兴，还是应该失落。
刘野算是我的伯乐，他给了我平台，相处的半年里，我们也很融洽，凭良心说，在我没有势力，只是一个老千时，他对我很不错，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大哥，合格的老板。
但而今这是江湖啊，江湖是残酷，现实的。
他和我一样，对县北势在必得，虎视眈眈。
我们是竞争者，是敌人，早晚有一天，我们也会彻底翻脸，面临着生死搏斗，与其那样，他锒铛入狱，或者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对我是一种利好。
出于感情，我希望他安然无恙，论起江湖，我会希望他和胡少卿一个结局。
但理智提醒着我，我希望是无用的，现实已经摆在眼前，他被无罪释放了。
“他怎么被放了？”吸了一口烟，我平静的问道。
“他当天的确与胡少卿团伙在一起，但案发现场时，他不在，巧合的是，他就在附近那家理发店里剪头发，而且是他最先报的警。”
王鹏指了指洪斌家斜对面不远处的一家正规理发店，随后继续道：“刘野有不在场证明，理发店老板，以及其他客人都给他做了证。
而且他矢口否认了和胡少卿的关系，表示不了解胡少卿的行动，几个人只是吃了个饭，吃完就散了。
这件事闹的太严重，上级领导极力想将事情化小，所以对于刘野这种有证明，的的确确从证据上讲，和他毫无关系的编外人物就排除了。”
听到王鹏的解释，我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刘野的行事风格，一个箭在弦上，还能不发的人，他是高人。
他也看透了胡少卿，了解到胡少卿的行动，他知道胡少卿这次必死，所以他不怕得罪胡少卿，选择了临阵脱逃。
“刘野，一如既往还是那个刘野。”
我不知可否的摇了摇头，将两指间的香烟顺着窗户丢了出去。
身体瘫软在座椅靠背上，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轻轻偏过头，眼睛斜瞟向王鹏，用一种很无奈的口气问道：“鹏哥，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我？”
王鹏诧异的轻疑一声，随后他笑了，他明白我问的意思：“哈哈哈，关于我的事，不至于让你这么无奈吧。”
“闹这么严重，这个雷，魏局一个人抗不下来吧？”
“哼哼，这个雷，他不扛，难道还要我扛呀？”王鹏露出一抹不屑的表情，似乎对于此事，有很大把握的模样。
这让我有些意外，意外之余，是惊喜。
“什么意思？”
“魏局已经被卸任了，还在接受调查，目前由我暂代正局，没什么问题的话，这个位置是稳了。”
看着王鹏一脸认真的表情，我知道，他不会跟我开这种玩笑。
“闹这么大的一件事，都让他一个人扛.....”
高兴归高兴，我还是想不通，三十多条人命的大案子，不可能以魏局一人被开而结束。
“还是我爸帮了我一把，这些年他手里攒了不少魏局勾结洪斌的证据，而这次的案件，又跟洪斌脱不了的关系，所以嘛，他作为保护伞，这个雷当然由魏局派系承担。
我一个刚刚上任两个多月的副局，哪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
王鹏不屑的语气中尽显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魏局倒台，洪斌在横河江湖的一大靠山也将崩塌。
横河江湖的历史舞台，洪斌退幕了。
而我，势必将以王鹏的背景，及洪斌的扶持，而兴起。
“鹏哥，没想到啊，胡少卿归来，闹的全县沸沸扬扬，终日不得安生，而今最终受益人，既然是......呵呵呵。”
我不置可否的笑着，世界万物，如此奇妙。
两位大佬的斗争，刘野还在虎视眈眈，最终，竟然是我一个在横河没有一点势力，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大哥，以及我身旁这位，刚刚调任，正常需要爬很多年的王副局，我们两个人占了便宜。
“这件事，从胡少卿归来，就是注定的，他压根没想活着走出横河。
在洪斌家中办完事，他也没打算逃命，我们抓捕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胡家兄弟的坟前喝酒，喝的烂醉如泥，也没有反抗。”
王鹏提起胡少卿时，语气中似乎还对这个亲手葬送几十条人命的恶魔，报以惋惜。
其实，胡少卿要是逃亡，也一定有机会，他能逃到山上，坐在坟前喝酒，就证明当时他的逃亡时间，是很充足的。
而我们市属于边境城市，距离口岸，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现在是寒冬季节，江水冻结，上面可以通车走人，只要想逃，胡少卿的脑力，一定会计划周全，跨河越境逃亡，是大概率可以完成的。
“哎，他何等聪明的人啊，为了报仇走了上一条死路，孩子刚大学毕业，跟我差不多的年纪，何必呢......”
我长叹一声，我不能理解胡少卿的行为。
他还有老婆，有孩子，有事业，人生正处于辉煌的巅峰期，可他却为了报十年前的旧仇，为了给已经死去的人出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和一切！
可以说胡少卿是一种执念，但我认为，更多的是愚蠢！
“他的命比我们更惨，他的举动，远比我们更疯狂。”
王鹏咋了咋舌，掏出两根烟，递给我一根后，自己点燃一根。
烟雾从他的口中吐出，在半空中盘旋翻滚，最终消散：“白血病，他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疯狂。”
大脑一阵轰鸣，白血病三个字，如同雷鸣，是我脑海中炸响。
回想起与他接触喝酒的几次，都是以他流鼻血而匆匆终止，当时我察觉出了不对劲，却没有细想过。
哎。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胡少卿的确是苦命的人，他的前半生，求学，官场内攀爬，入狱，从三十几岁，一无所有的中年男人，踏入江湖，一步步再走上大哥之路，这些，都是要无数个日夜煎熬中，才能度过的。
我作为一个江湖大哥，我能体会到，从一个小弟爬到一个大哥的路，有多难，有多煎熬，这不是正常人的走的路，也远没有表面光鲜亮丽。
我每一天不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每一个孤独的夜晚都会痛苦难眠，我这一路有人帮衬、有人扶，而他一无所有。
胡少卿能有今天的成就，在背后，一定有常人不能忍受的故事。
好不容易终于混到了大哥的位置，混到了可以做甩手掌柜，不用打拼，安享后半生的生活时，患上了白血病。
上天对他不公平，跟他开了一个世纪玩笑。
他是一个可怜人。
“最后一次疯狂，真的是最后一次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