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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330

    330

    一个年轻人站在路口。

    换下了往常的裁决局警员制服,  他身上穿着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领口打着黑色领结,好心情直接写在了脸上,  嘴角怎么也压不住地上翘。

    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门票看了眼,随后抬起头,期待地望向街对面巨大的方形建筑物。

    路灯灯光从街道尽头绵延而来,  昏黄深紫的夜幕下,  一辆辆车从街道上疾驰而过,雨后微微潮湿的路面反射着灯光,  如同金色河流在雨中流漾,  巴黎歌剧院就坐落在河上。

    灯光洒在歌剧院深黄色的外立面上,  巴洛克式柱廊撑起了左右对称的罗马三角顶,柱廊的双柱间嵌着一扇扇大型开窗和圆形牛眼窗,  精美细致的雕像和雕花点缀在这栋古典建筑的每个角落,被嵌在外墙缝隙里的照灯照得金碧辉煌。

    但引起年轻人注意的是歌剧院前的景象。

    各式各样的豪车云集在歌剧院前的街道上,  尾灯的红光间隔相连,扛着相机的记者聚在门口,  闪光灯交叠成一片光海,“喀嚓”声中,  身着西装的侍者上前打开车门,  一个个衣着高雅的男男女女下车,  鞋跟踩着街面上荡漾的金色波光。

    门前站着成列的警卫,  从姿态能看出经验丰富,  警戒的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  丝毫不受闪光灯的干扰。等待进入的观众在他们身后列队接受安检,  金发和耳坠前后晃动,  闪闪发光。

    “这可不是正常场面……”休假中的裁决局警员嘀咕了一句。

    他绕开记者走向歌剧院,一边往着人群望去。

    从人头的间隙里,隐约能够看到闪光灯簇拥着一对眼熟的男女,他敢发誓,他绝对没有记错这两张总是在新闻里出现的面孔。

    灯光闪烁间,他们身后又驶来了一辆豪车,侍者上前拉开门,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握住从车里探出的手,将身着礼服长裙的丽人从车上牵下,那张美丽的面孔微微扬起,让在场众人瞬间想起了她在电影里的盈盈一笑。

    总理和总理夫人,商业大亨,电影明星……形形色色的名流谈笑风生着走进歌剧院,金色灯光扑面而来,“巴黎的首饰盒”的万般浮华,无声无息融入耀眼的灯光之中。

    繁复的爱奥尼亚式柱仿佛让时光倒回了古希腊,柱头上流畅的卷涡将视线引向四壁,精致的雕塑与灯光交相辉映,穹顶上绘制着群龙飞舞的神话故事,巨型大理石中央台阶光可鉴人,向左右弯折的楼梯将人群分流向上方。

    宾客们说笑着走上台阶,礼服裙摆在台阶上款款逶迤,胸前的珠宝被水晶吊灯的映照得闪光,他们谈论着即将开始的音乐会,“塞纳河夜莺”的名字在笑声里流转,飘向大厅的金色灯光。

    一双眼睛映着这些名流权贵的面孔,老人扶着走廊的栏杆向下望去,那张遍布皱纹的苍老面孔,渐渐浮现出一抹莫测的笑意。

    “真是聪明的女孩。”叶利钦望着这一幕,轻声赞叹道。

    在现代社会的规则下,纵使是半神也不可能为所欲为,当成百上千的名流权贵走进巴黎歌剧院,就注定了无论叶利钦打算做什么,都不能罔顾这么多人的生命安危。

    或许会有无知的人认为绝对的力量就是强权,但既然绝对的力量不是被个人所独享的,就注定了力量也只是交涉天平上的筹码。

    这无疑是费雯丽落下的第一步棋,在场的观众都是她与叶利钦的棋盘上的棋子。

    “……但还不够好。”老人淡淡地说。

    他收回视线,转向演出大厅。

    随着演出开始的时间逼近,巴黎歌剧院的两千两百个座位渐渐被满心期待的观众坐满,高层拉着深红色窗帘的看台上,也出现了一位位带着保镖的贵宾的身影。

    靠近舞台的一处看台,叶利钦坐在靠栏杆的座椅上,含着笑意,俯瞰着看台下方成排的深红色天鹅绒座位。

    天顶上的灯光渐渐熄灭,巨大的水晶吊灯收敛了璀璨的光芒,周围的超现实主义油画也暗淡了下去,一座座镀金雕塑隐没进黑暗,只留下诡秘的轮廓。随着观众厅里的交谈声消失,寂静的黑暗笼罩了上千个座位,所有视线都集中到了舞台上。

    管弦乐团在舞台上落座,手指放在各自的乐器上,偌大的演出厅里鸦雀无声,站在乐团前方的指挥抬起手臂,在寂静中,饱满地挥下指挥棒。

    女高音歌唱家费雯·丽斯特的独唱音乐会开始了。

    音乐会开场的是一首长达十分钟的交响乐,气势宏大的合奏乐声回荡在马蹄形大厅里,观众们无一不保持着安静,全神贯注地聆听台上的交响乐演出。

    乐声飘进了舞台后方的走廊,走廊尽头的一间化妆间里,红发的女歌唱家从椅中站起身,望向镜中的自己。

    “等等,丽斯特小姐,还差这个。”化妆师边说边笑着拿起桌上的白色鸢尾,插进费雯丽盘起的发髻里。

    鸢尾花斜斜掩在鬓发间,与她身上的纯白蕾丝礼服长裙相呼应,柔和了红发所带来的张扬感。

    “谢谢。”费雯丽向她道谢,推开化妆间的门,向着舞台的方向走去。

    礼服裙摆鱼尾般游动,鞋跟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在走廊里溅开,费雯丽踩着一地落珠般的响声,步伐平稳地走向前方。

    她的前方是她即将登上的舞台,她会对着黑暗中的观众席,以及席上的某位老人,宣告她的回归。

    乐声逐渐轻柔,一根琴弓在弦上划开,仿佛月光笼罩的森林深处,蜻蜓掠过沉入月亮的湖面,水波荡碎了银白如雪的月光。

    走廊的灯光闪烁了一下,忽然熄灭了。

    费雯丽脚步微微顿住。

    没有半点疑惑,她的手指忽然伸向脑后,从盘好的头发上抹过。

    红发如云般坠落,十几枚发卡夹在她的手指里,费雯丽手指微微用力,发卡如同锋利的刀刃,向着四周的黑暗激射出去!

    十几声发卡扎进墙壁的声音,袭击者们沉默地避开了发卡,齐齐扑向发卡发射出来的位置,却扑了个空。

    短短刹那间,费雯丽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了。

    袭击者们反应很快,迅速向四周散开,旋即灿烂的光芒在黑暗中绽放,驱散了走廊上的阴影,然而骤然亮起的视野里,依旧没有看到红发的歌唱家。

    天花板上,一双幽绿暗淡的眼睛睁开,无声地注视着下方。

    刀锋抹过脖颈,一个袭击者捂着脖子倒下,飞扬的血花中,其他袭击者们动作分毫不乱,其中一人手中光芒闪动,四周的墙壁忽然扭曲变形,铺着红地毯的走廊也像是毯子一样卷起来,向着走廊中央挤压而下。

    与此同时,他悄然退到袭击者们中间,身影藏在宽大的衣袍后,其他同伴迅速靠近他,将他重重保护起来,让费雯丽没有办法越过其他人直接攻击他,来停止周围的变化。

    墙壁上的壁灯摇晃着生长,扭曲成了长着金属尖刺的利爪,金色饰面上的雕花卷曲起来,变成了沾满毒液的花毛茛叶片,叶片根根卷向费雯丽。

    费雯丽在墙壁之间弹跳,避开了几乎要抓住她的头发的利爪,目光投向同伴之后的袭击者。

    这时,走廊的灯光晃了晃,让灯光映照的事物都变得虚幻而朦胧。

    光影变化间,费雯丽的身影再度破碎,从袭击者的视野中消失。

    “棘刺”的混乱传送。

    不等袭击者做出反应,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另一处,这个位置离敌人更近,并不算好,但就算他们立刻转移视线,也需要一刹那时间。

    根根苍白的肋骨在腰间绽放,费雯丽的腰后忽然射出一根根阴影触手,触手迅速沿着地毯上的阴影游向敌人,从人群之中猛然钻出,如同骤然绽放的黑色花朵,将目标周围的袭击者全部推开。

    阴影在光芒中涌动,让袭击者无法立刻靠近,与此同时,阴影触手的尖端张开了遍布尖刺的巨口,向着落单的敌人一口咬下。

    断手摔在震动的地毯上,周围墙壁的挤压瞬间停止,变形的花毛茛叶片也缩了回去,重新变成了金色雕花。

    费雯丽睁开眼睛,梦境的距离感终于消散,四周墙壁毫无变化,地毯上的断手消失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鸢尾的香气,没有任何血腥气味。

    她刚刚坠入了敌人诱发的梦境,在梦境中,她和袭击者爆发了战斗,现实中她只是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

    然而袭击并没有结束,她听到了细微的风声。

    在她坠入梦境又苏醒的短短几秒,袭击者的攻击已经逼近了她,如果她再迟醒来一秒,被斩首的人可能就变成她了。

    她的身体只是可以替换的机械零件,袭击者需要的只有她的大脑,至于她赖以歌唱的唇舌咽喉,于他们来说仅仅是不需留意的垃圾。

    火焰的热浪燎起了她的额发,费雯丽立即向后仰去,避开了擦着下巴掠过的火焰剑锋,调整重心,以左脚为支点,右脚猛然向上一掠。

    足尖的刀刃撞上了剑柄,逼得火焰轨迹发生了扭曲,火舌向上一扬,窜起了一米高的烈焰,在火焰的遮挡下,阴影尖刺从地上暴起,成百上千的阴影如同花瓣合拢,刺入了袭击者的身体。

    光芒再一次熄灭,走廊上重新陷入了黑暗。

    黑暗中不时闪动火光,每一次都会照亮费雯丽的面孔,血溅在那张苍白的脸上,仿佛从冥府归来的复仇幽灵。

    交响乐团的演奏步入高潮,恢弘的旋律如同河水奔流,星光与月色牵着手盘旋上升,歌剧院的每个角落似乎都浸在如水的月光中。

    阴影之花在血肉泼溅声中盛放。

    走廊灯光发生故障的情况很快被人发现,紧急检修后,照明终于恢复。

    红发的歌唱家站在走廊上,礼服布料垂顺地贴着小腿,她对着的方向监控看了眼,似乎有些疑惑。

    但交响乐合奏已经步入尾声,她顾不上别的,提起礼服裙摆,向着舞台一路跑去。

    等到她的身影从画面中消失,监控画面忽然有了个短暂的闪烁,又恢复了正常。

    舞台的音乐声越来越近,费雯丽的意识也完成了监控视频的剪辑和替换,从监控室的数据网络里返回,回到暂时由第二大脑控制的身体里,重新交换身体控制权。

    她的登台就在几分钟后,没有时间让她清理走廊上的狼藉,于是费雯丽先用“棘刺”扭曲画面,接着黑进歌剧院的监控网络,替换掉这段走廊的监控画面,再返回自己的身体,准备登台。

    她比叶利钦还要清楚,刚才的那场袭击只是这位老人噙着笑容送上的祝贺。

    他应邀来观看她的回归演出,来评判她的挣扎到底够不够有力,比起用强大的力量让她屈服,他更想要让她认识到她的弱小和无力,从而乖乖回到教会的囚笼里,不再想着反抗。

    这场音乐会是她以歌唱家的名义举行的,这场音乐会要是失败了,她作为歌唱家的事业也会遭到严重的打击。

    如果她连登台都无法办到,那么她自己就会对反抗他这件事感到绝望。

    乐团的演奏已经结束,如雷的掌声潮水般涌来,费雯丽踏着掌声走上舞台。

    礼服布料扫过小腿,血红色沿着裙摆向上蔓延,裙摆上原本是大片的鸢尾花蕾丝,此刻鸢尾花渐渐被鲜血染红——

    费雯丽走到交响乐团的中央

    ,抬头望向眼前的观众席。

    她没有去寻找观众席上的叶利钦祭司,因为她现在就是万众瞩目的中心,没有谁会看不到她。

    她插在发间的鸢尾花斜斜滑落,花瓣上染着张扬的红。

    指挥挥动了手中的指挥棒。

    鸢尾花坠地,夜莺般的歌声直上云霄。

    歌唱是她最终的欲望,无论叶利钦到底打算做什么,当费雯丽开口时,她的心便完全沉浸在了歌唱中,专注于大厅里盘旋的乐声。

    但这不代表她会忽略外界环境,第二大脑会在她专注于歌唱时观察四周,等待着叶利钦的下一步棋。

    这场音乐会分为三幕,每隔半小时会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周围的旋律渐渐低落,第一幕逐渐结束,掌声响了起来。

    下台休息前,费雯丽回头望向大厅里的观众席,只看到了热烈鼓掌的观众。

    无论叶利钦在哪里,在刚刚的歌唱中,他都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他真的只是来听费雯丽的独唱音乐会。

    十五分钟后,费雯丽重新回到舞台上,开始歌唱。

    这一次,费雯丽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观察四周上,她不认为叶利钦会这样看着她顺利唱下去,他必定还有行动。

    舞台反射的灯光在大厅四周投出淡淡的阴影,水晶吊灯仿佛在微微旋转,折射出成千上万的细碎火彩,光影在天花板上的油画上游动,油画上的神灵们似乎都活了过来,表情变化,眼珠移动,视线汇聚向舞台上的费雯丽。

    阴影与黑暗模糊交融,大厅墙壁上的阴影巍峨如同山峦,随着费雯丽目光移动,山峦也海浪般起伏,时而拔高,时而变低,顺着她转身的角度移动,向着她缓慢地簇拥而来。

    山峦的轮廓让她想到秋日的喀尔巴阡山,淡灰色的雾霭越过山脊流淌下来,女孩的裙摆掠过溪水的倒影,沿着溪水漂流的红叶遮住了她小小的脸,她伸手捡起溪水里的红叶,水珠滴答滴答,萤火虫从草叶里飞了出来,点点流光映在女孩伸出的手中,她的掌心躺着一枚草编的戒指。

    费雯丽接过她手里的戒指,阿琳娜对着她笑了下,笑容有着小女孩的害羞。她转身向着溪流跑去,忽然化作了一尾莹白色的小鱼,潜入了水珠飞溅的溪水里,白鱼甩动尾鳍,迎着水花游向河流的尽头,一截断瀑切断了河流,河水激荡咆哮,费雯丽追了上去,看到白鱼被河水裹挟着冲向瀑布,忽然间一跃而起。

    胸鳍拉长成翅膀,尾鳍化为尾羽,小小的白鱼向上冲去,变成了飞鸟。

    看台上,叶利钦悠闲地向下眺望,手指微微起落,和着指挥的节拍,注视着舞台上的那一抹红。

    光芒牵引着她入梦,她的感受和思想都在光芒中模糊,哪怕费雯丽依旧站在这里,她的意识却已经不在现实,而是沉浸在了白日梦里,她看到的不再是舞台和观众席,而是她梦中的风景。

    她会忘记她为什么站在这里,她以为她的情绪和想法全部都来自她自己,但她不会知道,连这些情绪是叶利钦灌注在梦境中的蜜糖,用甜茶和糖果,勾着她坠入深不见底的兔子洞。

    气息稳定的高音渐渐弱了下去,转成了幽咽的弱音。

    无人察觉到,台上的歌唱家已经迷失在了梦境中。

    聆听着渐渐滑落的弱音,叶利钦嘴角勾起了嘲弄的笑容。

    他的手指轻轻一扬,四周墙壁上的阴影向费雯丽走去,观众们的目光尽数被舞台的光芒吸引,无人察觉到大厅里阴影的变化。

    越来越多的阴影向着舞台滑去,阴影逐渐变高,围在舞台的四周,仿佛一个个无形的巨人,低头望向被围在中间的费雯丽。

    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上,看台上叶利钦抬起右手,舞台上,费雯丽的右手也抬了起来,翠

    绿的眼眸没有光亮,像是关闭了电源的机器。

    观众厅忽然碎裂成无数碎片。

    墙壁变成了无数碎块,观众席飘浮了起来,看台纷纷倒悬,深红色窗帘像是缎带一样打结连起来,连成了飘扬的彩旗,一张张天鹅绒座椅出现在天花板上,垒成倒悬的金字塔,舞台上的灯光被切碎成了无数片,每一座镀金雕像都手持一道光线,守卫在水晶吊灯的前方。

    巴黎歌剧院最负盛名的水晶吊灯缓缓亮起,在彩旗和雕像的护卫下,恍如镶嵌了无数水晶的王座,成千上万的水晶碎片飘浮在周围,灿烂的光芒勾勒出了人影轮廓。

    银发银眼的男人出现在水晶吊灯上,银灰发丝绑起的低马尾垂在背后,嘴角噙着彬彬有礼的笑意。

    他们所处的混乱空间之下,重叠着一座色调暗淡发灰的观众厅,在那个观众厅里,交响乐团仍然在演奏旋律,观众们也在聚精会神地聆听独唱音乐会,丝毫不知道在他们之外,还有一个变得诡异而混乱的观众厅。

    仿佛世界被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层,一层世界里,音乐会演出在正常进行,一层世界里只剩下混乱、无序,以及针锋相对的两人。

    叶利钦眯起眼睛,注视着突然出现的怀特·克朗,感叹了一声:

    “原来她的倚仗就是你,看来她这一趟旅行收获颇丰。”

    之前的那些袭击者只是叶利钦一个小小的试探,是为了试探费雯丽到底为什么有底气重返巴黎,之后他也没有采用直接的手段控制费雯丽,而是选择了柔和的梦境影响,一方面是为了弱化费雯丽的反抗意识,一方面是因为他也在等待,等待费雯丽的后手什么时候出现。

    叶利钦不相信费雯丽会在短短半年里晋升到第六等阶,但她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没有等同于这一等阶的实力,她回到巴黎,就等于把自己送到叶利钦手中。

    所以只能是她找到了实力强大的帮手,或者她加入了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让她觉得就算她重新出现,辉光教会也会出于种种顾忌收手,默认她不再是辉光教会的使徒。

    而当怀特·克朗出现,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变得很明了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怀特·克朗微笑着说,“我只是受邀来听一场演出,但恼人的是,似乎有人想要打断我难得的享受。”

    叶利钦不置可否,却没有任何迟疑。

    他敏捷地从座椅上一跃而起,身体瞬间发生了转变,变得半是虚幻半是透明,他仿佛也失去了应有的重量,快速向着演出厅错位的出口飞去。

    怀特·克朗虽然将他们和现世分离开来,但这种分离的范围不可能大到整个世界,他只要寻找到这层诡异空间的边缘,从那里离开,就能够返回现实世界,重新抓住在那里的费雯丽。

    当务之急是尽快远离怀特·克朗。

    就在这时,水晶吊灯上的怀特抬起了右手,手臂上缭绕着金色火焰,黄金手骨在火焰中若隐若现。

    叶利钦并没有忽视身后的威胁,他回过头,变成金色的双眼犹如镜面,倒影着怀特的身影。

    目光刚刚落在黄金手骨上,叶利钦的瞳孔就微微一缩,直觉向他发出强烈的警告,他的脑海中也顿时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画面中,他转身继续逃跑,身后怀特竖起了三根手指,每一声倒计时,怀特就屈起一根手指,他的面孔也急速苍老扭曲,脊背不受控制地佝偻下去,生命力肉眼可见地流逝而去,倒计时归零时,他的骨头已经无法支撑住身体和皮肉,酥松的骨骼接二连三断裂,他整个人坍塌下去,只剩下一张松弛的皮,在空间中艰难地蠕动。

    这幅画面已经预示了这件遗物的危险性,叶利钦毫不怀疑,怀特手中的遗物是一件4级遗物。

    他猛地仰头看向怀特,面孔忽

    然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变得像是怀特·克朗,怀特的面孔同样发生了变化,某个角度看上去和叶利钦有些相似。

    相似的不止是五官,他们的动作、神态、身形也变得相似起来,仿佛镜面倒影出的同一个人。

    微弱的光芒笼罩了他们,梦境的迷幻之感弥漫开来,白蔷薇花瓣从金色火焰中飘落,怀特依旧微笑着,目光锁定了叶利钦,右手竖起三根手指,开始了倒计时。

    倒数第三声,叶利钦的皮肤松松地坠了下去,一颗颗牙齿从嘴里脱落,身体里更是响起了细微的骨裂声。

    叶利钦没有任何犹豫,再度向着出口冲去,怀特也倒数完了第二声和第一声。

    每移动一米,他都更加衰老,仿佛摇摇欲坠的破风车,遍布斑点的皮肤表面出现了一个个孔洞,风从洞里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声响。

    倒计时还没有归零,叶利钦终于飞到了观众厅的出口,他的身体也到了极限,皮肤和血肉霎时塌陷下去。

    就在这时,周围的光芒猛然变得耀眼,虚幻迷离的气息消散,叶利钦坍塌的身形也骤然消失,和梦境一起消散,他重新变回了倒数第三声时皮肉松弛的模样。

    他在自己身上制造出了一个梦境,让梦境中的自己承受了黄金手骨带来的生命流失,随即让梦境消散,生命流失的效果也随着梦境一起消失。

    只是制造这样的梦境对他的消耗也非常大,而且他耗费奥秘制造出的梦境,在黄金手骨的影响下,甚至没有支撑到倒计时归零,就直接消散了,让他没有完全避开生命流失带来的衰老。

    飞出出口的瞬间,叶利钦抬头看向怀特,随即眼神微微一沉。

    和他的狼狈相比,怀特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好像完全不受遗物的负面特性影响,只是嘴角的笑容扩大了点,再一次竖起了手指。

    他没有发出声音地开口,叶利钦从他的唇上读出了那个字。

    “三。”

    叶利钦没有再看,迅速飞出了观众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支离破碎的空间。

    观众厅外的巴黎歌剧院同样在怀特的领域里!

    观众厅里,失去目标的怀特放下右手,刚要穿越到叶利钦身边,忽然身影一顿。

    他的身边浮现出了十几个一半像是叶利钦一半像他的身影,这些身影手中全部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如箭般向他激射而来。

    箭矢还没有触及到怀特,他手臂上的金色火焰陡然爆发,黄金般焰光向外冲去,光矢纷纷被焰光震碎,消散在火焰里。

    现实世界,歌声在观众厅的黑暗中如同星河般流淌。

    无论观众坐在哪个位置,都能清晰地听到歌唱家的歌声,人们在天籁里如痴如醉,无人会去关注周围的环境。

    舞台后方,一名负责舞台装置的员工摇摇晃晃着走过来,来到舞台装置下,沿着梯子动作敏捷地爬上了上去,很快爬上了最高的钢架。

    悬挂在高处的是之前上演的歌剧的道具,那是一对放射出无数金色光芒的巨型羽翼。

    员工一脸做梦般的恍惚,在羽翼前单膝跪下,从工具箱里拿出一系列仪式器具,在钢架上迅速完成了仪式的准备。

    他闭上眼睛,右手向着光之羽翼洒下一把金粉,低声念诵道:

    “……沐浴辉光之人,群星的引路人,纯白烁光的导师,我请求您附身于封圣之容器,让您的使徒重新回归您的光芒之下!”

    金粉飘落在羽翼上,无数光柱突然从羽毛之间爆发,万千光芒绽放,金色羽翼在光芒中向下坠落。

    舞台上,费雯丽正在放声歌唱,忽然间背后掀起狂风,她的红发顿时在风中飞扬。

    绽放金色光芒的巨型羽翼从天而降,强烈的金光中,渐渐凸显出一道由纯粹

    的光芒形成的女性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