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斗,一轮圆月高悬在漆黑的天空上,微风阵阵吹来,混合着青草的气息,深夏中也令人感到一股清新凉意。
杨过如石像一般一动不动,枯坐在草地上直至深夜降临。
他自幼睡冰玉寒床长大,须运功抗寒方能入眠,每当入睡神志昏沉时,运功已习惯成自然。心中无思,内息在体内顺畅流转,内力不知不觉已恢复过来。
他内力一复,疲惫全去,神志清明起来,忽听到一阵咕咕响声,原来是肚子发出的,斗然感饥肠辘辘,过了一会,有些坐不住了,心道:“我怎这么没出息?怎连饿都受不住?”他年幼行乞,常常挨饿,吃不到一顿饱饭,饥饿就感坐卧不宁。
他探手点了腹上委中穴,肚皮一阵麻木,饥感顿缓心下稍安,旋即又闭目枯坐,坐了一会,本来泛着青草味的微风里,却忽然飘来一丝腥臭的气息。
他初时浑不在意,可腥臭愈来愈浓,一会就令人欲呕,又听见滋滋嘶嘶声自远而近,再忍不住睁开了眼。
四周青草内似乎有活物游动,定睛一看,尽是全身花花绿绿吐着红薪的蟒蛇,原来已置身于蛇群中,杨过素来大胆,也惊得猛地跳起。
杨过再瞧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他夜能视物,全瞧得清清楚楚。长草中一排排巨头长尾、金鳞闪闪的怪蛇,金蛇走完,黑蛇涌至,草地上群蛇晃头晃脑,肉身蠕动,火舌乱舞。
他置身于密密麻麻的蛇群中,此刻为时已晚脱身不得,跃不上五丈外的歪脖树。
他摇头苦笑,想就要被群蛇咬噬而亡,死后被群蛇吃的只留下一堆白骨,不由害怕,可转念一想:“反正我每几天可活了,再见不到姑姑,又一身罪孽,早几天死也无分别,有何可怕的?”
杨过蹑手蹑脚,盘腿坐下,闭目不敢再瞧,只待毒蛇附上将他咬死。他虽不怕死,可想象被万蛇吞噬的情景,还是心里发毛,一时思绪烦乱,情难自已,心道:“我被蛇吃个干净,世上没人知道我死了,没人为我伤心,我活这一生又是为了什么?老天喜欢看我受苦吗?”
哪知过了许久,蛇群源源不断从他身旁经过,却没一条毒蛇咬他,不由奇怪,微微睁开眼睛,只见群蛇纷纷退避在自己丈许之外,齐齐朝着一个方向爬行。远远望去,在青色的草原上,一条笔直黑线延展到了树林里。
杨过见此异状又惊又奇,大着胆子站起身来,自己身处群蛇前行的路当中,可群蛇偏偏退避自己,心想:“真是奇哉怪也,为什么毒蛇都不咬我?是我命数未尽?”
杨过再不想求死,顺着蛇前行的方向望去,不由好奇想看看蛇群去往何处。
杨过初时行走时难免害怕,深恐毒蛇见他动弹就来咬噬,刚伸腿缓缓迈出一步,周遭就一阵哧哧声响,吓得一大跳,只道群蛇要来咬噬自己,可抬眼一看,群蛇纷纷退让,竟似非常惊恐畏惧。
他瞪大了眼睛观此场景,兴奋起来,儿时在林子里也遇到过毒蛇,差点被咬中,吓得心怦怦直跳,好长一段时间也不敢往林子深处走,心想:“我难道身怀异能令毒蛇畏惧?过去怎一直不知?”
所到之处,蛇儿纷纷退让,他胆气渐渐大了起来,行得越来越快,进到一片茂密的树林里。
到了茂密漆黑的树林里,古树参天,枝叶茂密,一点星光也瞧不见,身边群蛇涌动,空气中弥漫着植物潮湿腐败和毒蛇腥臭的气息。
杨过见此阴森怪异的场景,惴惴不安,微感后悔冒失随毒蛇进树林,一个古怪的念头冒出:“莫非是蛇精住在这里?群蛇赶来拜会老祖宗?”想象蛇精模样,不知炼化成人形,还是人首蛇身,还是水桶粗宝石眼睛的大蟒,胸中愈发不安。
杨过硬着头皮向树林深处走去,终于隐隐约约见到了两个人影。
杨过没想到此处竟然有人,却不是蛇精,暗暗松口气,高兴之余又微微失望,接着心想:“此地如此诡异,不知前方是敌是友。不可大意,先探探再说。”
他运起轻功,屏住呼吸,见前方有棵粗壮古树,树干合二人才能抱住,右足一蹬上窜,左足踏上,双手抱住树干,轻悄悄爬上了树顶。
探头一望,一个身形高大身穿白衣的人坐倒在地,正是义父欧阳锋,另一个是白须黄葛短衫的矮小老者,是义父口中的裘兄,身子微侧,右掌蓄势待发,似乎一掌就能结果义父。二人周围已被群蛇包围,群蛇摇头晃脑,吐着红薪,哧哧声大作,此起彼伏,竟如蝉鸣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欧阳锋怒道:“裘老儿,你趁人之危!你杀了我也休想活命,被万蛇吞进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裘千仞怒道:“老毒物,你一生卑鄙无耻,趁人之危的事做的还少吗?我们彼此彼此。我知你恼我想夺九阴真经,想对我下毒手,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欧阳锋怒道:“要不是你这狗杂种想夺九阴真经,坏了大事,九阴真经早就到了你我之手。”
裘千仞哈哈大笑道:“老毒物,你当我三岁小毛娃?你从郭靖那夺了九阴真经会告诉我?人人都会的武功还叫什么绝世武功?你驱散毒蛇,我可以饶你一命。”。
欧阳锋哈哈大笑道:“裘千仞,我欧阳锋一生恶事干了不计其数,但从来说话算话,阁下的信用就不敢恭维了。我要是撤了毒蛇,你非立马打死我不可。”。
裘千仞怒喝道:“好啊,老毒物,今日我们同归于尽!你不想让我活,你也别想活命。”。
欧阳锋又哈哈大笑起来,这次笑声殊无喜意,却有说不出的凄凉,黑暗诡异的树林里更显得毛骨悚然,忽大叫道:“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
裘千仞喝道:“老毒物,你失心疯了不成?”,刚说完,只听一声大叫从背后传来:“爸爸,爸爸,我在这!”
欧阳锋和裘千仞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此处居然有人,回头一看,一蓝衣人突然现身,一齐惊叫道:“小王爷!”
裘千仞愣住片刻,大声喝道:“啊!原来是你小子!你到这里做什么!”
裘千仞猛然见杨过相貌也第一眼认错,但杨过装束和白天刺客相同,立马就认出杨过。裘千仞自负武功,平日里自然不怕杨过,但此时和欧阳锋不死不休,饶是见识过无数江湖风浪,也吓得冷汗直冒。
欧阳锋也认出杨过了,笑道:“你小子鬼鬼祟祟出来走什么?为什么一直叫我作爸爸?”
二人待杨过走近瞧得清楚,均大吃一惊,只见黑压压的蛇群居然纷纷退让开杨过。
欧阳锋惊疑不定,心知自己喂养的毒蛇乃是异种杂交而成,凶残无比,除非身上抹上白驼山庄的独门药膏方能幸免,心道:“这小子莫非盗得我白驼山庄避蛇药膏了?”,转念又想:“白驼山庄抵御外敌入侵全仰仗毒蛇,避蛇药膏是万万不可让别人拿到的,每次外出,皆身上涂抹一次后,绝不外带,这小子没来由得到啊。莫非天下真有人身怀异能,不怕我的毒蛇不成?”想到此处不禁一凛。
裘千仞见群蛇居然畏惧杨过,纷纷闪避,惊诧过后恍然想到:“这小子不怕毒蛇,难不成真是老毒物义子?他们这对奸诈父子把我们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了?果真如此,我裘千仞今日命休矣!”想到此处,破口大骂道:“老毒物,你事到如今还在装蒜?这小畜生不是你义子,怎不怕你老毒物的毒蛇?你们父子恁地奸诈无耻,狼狈为奸欺骗王爷!今日我命丧与此,也要你老毒物陪葬!”想到要命丧与此,不禁凶性大发,双眼里凶光毕露,恨恨地瞪视欧阳锋和杨过。
杨过在树上听欧阳锋大呼儿子,宛如他当年从万水千山外找寻到自己时,惊喜而又充满感情的呼喊,顿时热血上涌,想也不想就从树上跳下来想要救他。
杨过见义父和裘千仞僵持,回想起烟雨楼白日形状,欧阳锋重伤后裘千仞就目露凶光,心下了然,无非裘千仞想趁欧阳锋受伤下毒手,攥着双拳,心道:“天可见怜,让我在此地遇上义父。他是恶人我也得救他。这白毛老儿原来是裘千仞,怪不得武功路数和完颜妹子的铁掌功这般相像。裘千丈这恶贼婆的兄长果真也恶得可以!”
他想起他和小龙女中情花毒,遭受种种磨难,这次天人永隔,重逢更遥遥无期、虚渺无望,兼之甫当壮年就要命丧六日之后,种种苦难可说皆和裘家有关,心中大恨,当真怒从胸中起,恶从胆边生,心道:“救义父脱险自不用提,今日说什么也要杀了这白毛老儿为自己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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