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摸了摸自己的腿,一向温润的眸子,此刻暗沉得如窗外的夜色。
“你父亲是我舅舅,从父皇当上着大楚的皇帝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我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如今我们王府,整个沈家早已经和太子势不两立,如果你的兵权再被收回,下一步,太子又会做什么?
没有兵权,我们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这些道理沈砺川懂,他姐夫为了沈家,这些年和太子周转,他也清楚,只是他心里盛着个人,放不下。
沈砺川垂下深眸,“我想想。”
一路心不在焉地回到沈府,已经是深夜。
雾霭沉沉,像蒙着一层朦胧的阴云,不见星光,沈砺川坐在院子里,他想念北疆月明星稀的天空。
夜风吹动了阴云,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刘婉婷闻着鸡鸣声起床,准备去前院帮忙,就看到了坐在长廊下的沈砺川。
她走过来道:“沈将军,你怎么在这坐着?”
沈砺川抬了下头,露出眼底乌青,写着忧愁的黑眸。
他阿姐的意思他清楚,他坐在这里一夜,想了很多很多。
相比情爱,他必须要为沈家,为了王府担起责任。
可是,他该怎么像眼前这个小姑娘开口。
刘婉婷瞧出他有心事,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望着遥远的天际透出的一抹霞光。
“我父亲在世时,常跟我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常想一二,不思八九,便事事如意,一开始我也不懂,后来,经历的事多了,慢慢地开始理解我父亲当初说那些话的意思。”
沈砺川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小姑娘穿着素色的衣服,和阮凝香年龄差不多,甚至说话的语气也有几分相似,“所以,你就是这么着,一路走过来的?”
“嗯,不然呢?”刘婉婷弯了下带着苦涩的嘴角,“人总得活着往前走吧。”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沈砺川眉宇舒展几分。
刘婉婷起身,抻了抻衣摆,“要不要尝尝我做的海鲜粥?”
“我帮你。”沈砺川也站了起来。
“你还会做饭?”刘婉婷往小厨房的方向走着。
沈砺川摇了摇头,“不会,不过可以学。”
刘婉婷自从住进沈府,每日都很勤劳,做饭,刺绣,能做些什么做些什么。
厨房里有专门的厨娘,刘婉清打了声招呼,“王婶。”
王婶是沈府的老人,沈砺川回来后,便专门负责他的吃住。
“刘小姐又起这么早啊,其实,这里我一个人忙得过来,你不用每天都这么早过来。”
王婶低头架着柴,只听到了声音,没抬头看过来,并不知道跟在刘婉婷后边进来的还有一个沈砺川。
“我习惯早起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就力所能及地帮帮忙。”刘婉婷挽着袖子走过来,“对了,王婶我今日想做份海鲜粥,昨日我晒的干贝呢?”
“被我收在了架子上。“王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起身就看到沈砺川,“二,二少爷?”
“行了,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们。”
沈砺川背着手,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的戎装,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王婶看着两人,男才女貌,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刚蒸了点包子,刚做的锅,刘小姐帮忙看着点,别蒸过火了。”
“嗯。放心吧,王婶。”刘婉婷抓了一把干贝,泡了水。
王婶放心地把这里交给了他俩,出门的时候,还帮忙把门关上了。
刘婉婷夹了两块炭火放在灶里点燃了,又加回小炭炉,炭炉上架着砂锅,慢火熬着粥。
沈砺川还是第一次踏入厨房,在厨房里转悠一圈,“需要我干点什么?”
阮凝香切着火腿,闻言看了一下,“那就看着点灶里的火吧。”
“哦。”
沈砺川找到了柴,直接捏着一把,塞进了灶里,本来烧得正旺的火,一下子灭了,一股瞬间浓烟冒出来,呛了沈砺川一脸。
直到刘婉婷过来帮忙,“人心要实,火心要空,不能这样添柴的,你得这样架着烧。”
灶堂里的火在刘婉婷的摆弄下,又燃了起来,沈砺川抹了一把脸,“烧个火还有这么多讲究啊。”
“术业有专攻,沈将军是当将军的料,而这后厨是女人的天地。”刘婉婷抬头就瞧见沈砺川脸上的一道黑印子,指了指,“你这里脏了。”
沈砺川用手擦了擦,结果蹭了一片黑。
刘婉婷给他打了水过来,“还是洗洗吧。”
沈砺川洗了把脸,刘婉婷又递了个帕子过来。
沈砺川拿过帕子,“刘小姐,我们成婚吧。”
这是他想了一晚上的结果,为了沈家和他姐,他只能选择成婚。
刘婉婷长长的睫羽眨了眨,盯着沈砺川看了一瞬,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幻听?错觉?
还是他心情不好,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我是说,假成婚。”沈砺川又道,“皇帝有意要给我赐婚,对象是当朝的十六公主,本朝的规矩,驸马不可以有官职,我知道有些事,我不该把你牵扯到这件事里面。”
这一次,刘婉婷确认了他说的是成婚,还是假成婚。
沈砺川不敢去看刘婉婷的眼睛,可他还是要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可为了大局,我只能自私地这么选择。刘小姐,你知道你父亲当年为什么会因为征粮一案,被贬到南海么?”
刘婉婷摇了摇头。
沈砺川为了叫刘婉婷看清他的情势,把当年太子设计谋害他父亲的事,一五一十地和刘婉婷说了。
他们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太子。
他希望刘婉婷能帮他渡过这个关口。
“只是假成婚,成婚以后,我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刘婉婷整个人怔住了,竟然是太子变相害了她父亲。
怎么会这样?
她一直以为是东岛人,是刘师爷,原来竟是太子。
如果不是太子,她母亲就不会被腿疾折磨了那么多年。
如果不是太子,他父亲就不会被贬到南海,也不会为了减轻母亲的痛苦,在暗地里扣留半梦,更不会被刘师爷利用,毁了名声,害了性命。
刘婉婷已经平静下来的内心,再次掀起恨意的巨浪。
“什么糊了。”
沈砺川嗅了嗅,是炭炉上熬着的粥,他直接去端,结果烫了手,一锅粥全洒到了桌子上。
刘婉婷也从悲伤中反应过来,“怎么这么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