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他,而是派人将他身上披着的那件狐裘,命人送了过去,便先去了早朝。
退朝已经是晌午,楚煜依旧跪在永安殿偏殿门口,他周边被大雪包裹,那个小太监打着伞,手里拿着那件狐裘,守在一旁。
皇帝扶着老太监的胳膊,走过来,扫了一眼,脸色苍白,随时会晕倒过去的儿子,厉声道:“跟我进屋!”
楚煜想起来,发现双腿早已冻得僵住,一下没起来,差一点摔倒,被一旁的小太监眼疾手快地搀扶住了。
这一刻,他才真正的体会到,寒风灌入肺腑,被冰冷一点点吞噬掉的感觉。
原来,那日阮凝香说的冷,便是这种滋味。
楚煜被扶着,迈着麻木的毫无知觉的双腿,艰难地走进偏殿。
皇帝瞧着他这副模样,气就隐隐窜了上来,叫他坐下来,又吩咐一旁的小太监,去熬了一份姜汤。
楚煜缓和了会儿,揉了揉腿,又跪了下来。
还未开口,皇帝先怒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年来,你和诏安县主之间苟且的事么?你是我儿子,我舍不得拿你怎么样,可她,我随时可以让她死在战场上!”
楚煜双目赤红,直视着高位上的皇帝,“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既没策反之心,也没策反的能力,我更是无权无势,父亲是当真忌惮我,还是对当年没有杀死我们母子俩,一直在耿耿于怀?!”
当年之事,是忌讳,皇帝的脸色瞬间如暴雨将至。
一旁伺候的老太监吓得忙跪了下来,“九皇子只是一时的气话,皇上莫要当真。”
“父皇只知南海半梦被禁除,可您知这里面的凶险么,我和诏安郡主又都经历过什么。”
暗哑的声线犹如殿外的飞雪般阴冷,楚煜僵掉的手指,一点点地解开腰带,褪去罩在上身的衣衫,露出腰腹间的一道白痕的刀疤。
他指着那道疤痕,任由着血腥苦涩的过往漫卷着胸腔。
“我被东岛人围攻的时候,是诏安县主舍命相护。我身受重伤,掉入大海的时候,也是诏安县主,不顾一切地跳下海,将我救上岸。”
“不然,父皇恐怕连我的尸首在哪,都找不到。”
依坐在龙榻上的皇帝,搭在扶手上的手,明显地收紧一瞬。
楚煜还在颤抖着声音,说:“她把我救上来,我昏迷了两日,醒来时看到的便是满身伤痕,发着高烧的弱女子,一遍遍地央求我别死,别丢下她……
“父皇,我是人,我也有心,我这里是热的,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父皇,她就是一个有点善良,又有点蠢的小女子而已,她的存在,不仅威胁不到任何人的利益,还会安抚南境的人心,父皇又何必处处为难她呢。”
殿内生着碳火,温度依旧很低。
楚煜赤裸的上身被冻得通红,他手抵着唇,一声接连一声的咳嗦。
皇上垂着脑袋,脸色一直沉沉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这里,没说话。
而是他身边的老太监,命令一旁的小太监,“还不快把披风给煜王披上,小心冻坏了身子。”
小太监拿着披风小跑着上前,披风是黑狐裘做的,是皇帝经常披的那件。
楚煜知道,他今日特意用的苦肉计,还是有些效果。
只是,他话已经说到这种份上,他父皇依旧没开口。
楚煜也知道,他父皇不会因为对他的这点怜悯之心,而轻易地改变想法。
如今阮凝香成了他的软肋,他唯一的退路被封死,他别无选择。
娶,但是要作为交易。
他努力忍住咳,再次跪趴在地上,“父皇让我娶谁,我娶便是,还请父皇看在诏安县主救过孩儿一命的份上,善待于她。”
楚煜故意将孩儿一词咬得极重,不管是利用皇帝对他仅有的一点父子之情,还有对他的那份愧疚之心,他都希望,能保住阮凝香的一命。
高高在上的皇帝,凝着眉,浑浊的眼里,闪动着一丝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他道:“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你母妃吧,一年没见了,她也该想你了,剩下的等你病好了,再说。”
楚煜穿好衣服,紧了紧身上的狐裘,从这里退了出去。
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尽量保住阮凝香一命,其他的,他暂时无能为力。
不过,还有另一件事,是他怀疑的。
他和太子向来水火不容,他又无权无势,太子为何会突然拉拢他?
楚煜去了一趟冷宫,看了他母妃,他母妃依旧是老样子,而且,她还并不知道,他被赐婚之事,和阮凝香被调到北疆上任的消息。
楚煜瞒着她,只说阮凝香暂时还回不来。
便又从宫里出来,匆匆地派人打听一些消息。
据说是,相爷在年初的时候,便向皇后提过此婚事,太子也没有的反对。
楚煜才明白过来,为何他在南海境内这么久,都没有留意到有太子的人,原来不是身份证限制了他们。
而是,他在来到南海这一刻,恐怕就已经成了人家盯上的一颗棋子。
阮凝香的危险,恐怕也不是来自于皇帝,而是太子。
太子和六皇子之间内斗,太子以联姻的方式拉拢了他。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回头六皇子便把阮凝香拉到了他那边去。
楚煜气恨自己的无能。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一样,想反了这个破世道!
可他没兵,亦没权。
皇帝让他养好了病在谈,楚煜便每日惯着药。
三日后,楚煜再次进宫,皇帝依旧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给了他一个金色的令牌,上面是阮字。
楚煜瞬间明白过来,他跪在地上谢了恩。
如今,已经年底,他从皇宫出来,便让艾草带个金牌和事先就已经写好的信,快马加鞭,务必在阮凝香出发前送去了南海城。
艾草大年夜顶着风雪都在赶路,终于在大年初八,勉强赶了回来。
楚煜送来的信里,有阿珂的联系地址,有一张十万的银票,还有一份是楚煜提的关于北疆守城的方案,叫她做个谋士,万不可上战场杀敌。
总之,对她叮嘱了很多。
字里行间透着的全是担忧和不安。
还有一个御赐的令牌,是楚煜为她求来的保命符。
其实,她知道的,在宣布圣旨那一刻,北疆之行,她就已经躲不掉了。
这是她的命运线,兜兜转转一圈,依旧按照原著进行着。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感情线变了。
这一世,她只喜欢楚煜,就算又把她变相地推到了六皇子面前,她也不会变心的!
阮凝香将那张分析图和令牌小心地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