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剧烈的颠簸将白天锡逐渐唤醒。他脑袋疼极了。他想喊人,但嘴被破布子堵着。他想用手掏出布子,却发现手和脚都被捆得严严实实。
现在,他判断出自己被装在麻袋里。而且,这麻袋是被放在疾奔的马车上。
白天锡透过麻袋的孔隙望着外面那明亮的世界,眼瞅着路旁的小树一颗颗向后掠去,心里直犯嘀咕:昨晚不是去东亚大赌场撒骰子去了么?而且自己是在月朗星稀的夜晚返回大酒店,怎么一下子就到了白天?
迷迷糊糊间,他动了动那极为疼痛的脑袋,这才让他依稀记起,昨晚一定是在返回大酒店的路上有人一棍子将他打晕了。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呢?是范金意的青帮?白天锡想了想,不大可能。因为以自己的身份和高桥真田的关系,他们还没那个胆子;是赌场的人干的?嗯,有这种可能。大概是因为赢了他们几万大洋而让他们心怀不满。最后,他们派人跟踪自己,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在后面打了闷棍,并抢走了钱。对,就是他们。他奶奶的,开赌场输不起钱,还用这种下三滥手法,真不地道!
但赌场的人打闷棍抢钱,又为什么要把咱装麻袋里?难道是要灭口?
想到灭口,白天锡有些害怕。他尝试弄开绳子,但对方给他捆了个结实的牛蹄子扣,跟本没有解开的可能。不过,他这扭来扭去的,却碰到了另外一个也是装在麻袋里的软绵绵的身体。看来,这车上拉的不止他一个。如此一来,白天锡的心便稍宽一些。因为对方不是冲他一个人来的。
马车整整跑了一天,也可以说是一天一夜,马车终于慢了下来。傍晚时分,马车停下了。有人粗暴地把车上的麻袋扔下了车,而后将白天锡和另一个人倒了出来。
白天锡躺在地上,惶恐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片崇山峻岭之处。山间道路崎岖难行,周围丛林密布。在一处山崖下,有一个巨大的山洞。一些身背长短枪的人从山洞里进进出出。白天锡登时明白过来:这是一处胡匪巢穴!自己是被绑票了!
这时,一个胡匪大头目在几个胡匪的簇拥下向马车这边走了过来。到了近前,胡匪大头目对负责押送的小头目说:“小崽子们,今儿个下山接了些啥货?”
胡匪小头目解释着:“二大当家的,不是下山弄的。是奉天城专门来的货。一个是童子(男孩),一个是观音(小女孩),绝对上等。”
“哦?有这事儿?”二大当家的一把拽起白天锡,“这货不错,是个富家子弟,值个好价钱。”
说罢,二大当家的又一把拽起另一个绑票:“这还是个穿和服的日本小丫头呢,那就更好了。大当家的准会特别高兴。”
那押送人票的小头目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对二大当家的说:“这是我们城里的踏线儿(侦察)的传出的一封范老板的信,是给大当家的。”
“嗯,就交给我吧。”二大当家的说完,指着白天锡等,“把这两个肉票关到地窨子里,等待大当家的发落!”
说完,二大当家的拿着信走了。
得到命令的几个胡匪立即上前,割掉了系在人票脚上的绳子,推着白天锡二人向地窨子走去。
一轮明亮的月亮挂在天上,那皎洁的月光伴随着胡匪们的身影从地窨子上那参差不齐的缝隙间挤了进来。
究竟怎么逃出去呢?他们是胡匪、自己是马匪,而且还是马匪中赫赫有名的小白狐,可不可以用这个名头去和他们谈谈呢。或者,露出自己的梨花令,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这胡匪总不致于和葛天师、和人多势众的青帮过不去吧?或者,给他们一笔钱,他们绑票不就是为了钱么,自己可有的是……
苦思冥想,想得脑袋瓜生疼。但一丝丝饥饿感袭来。白天锡拍了拍地窨子门,向警卫喊着:“能不能给点吃的和水?”
守卫喝道:“你想的倒美!你以为是在城里过你那锦衣玉食的生活?再喊,一枪托子砸死你!”
白天锡小声骂道:“瞧你那德性!老子当马匪那会儿,你给老子提鞋都配不上!”
白天锡不得不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这时,一阵抽泣声从角落里传来。这是那个日本小姑娘发出的。这个小姑娘身着一身得体的和服,年龄与白天锡相仿,那容貌仿佛出水芙蓉一般,可爱极了。
白天锡被哭烦了。他用日语喝道:“哭什么哭?被抓了人票,就得想开些。烦死了。”
日本小姑娘停止了哭泣。没多大一会儿,小姑娘爬了过来,问:“您是日本人?”
“你说呢?”
小姑娘没说话。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巧克力,自己掰了一小块,然后把那大的递给了白天锡,轻轻地说:“你饿了吧,吃点这个。”
白天锡接过大块巧克力,又望着她手中那可怜的一点巧克力不禁有些感动。但饥饿驱使着他毫不犹豫地将巧克力塞到了嘴里。
“我叫河田良子,你叫什么?”
“鹿丸圣。”
河田良子又把自己手中的那块巧克力塞到白天锡口中:“吃吧,吃完就不饿了。”
不知怎地,白天锡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月亮向西偏了下去。中秋的山里,已是霜寒冰冷。地窨子之内没有任何御寒衣被,冷极了。
浑身哆嗦的河田良子慢慢地移了过来,依偎在了白天锡的身上,渐渐睡着了。
白天锡只好将她搂过来相互取暖,任良子那带着清香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
不知不觉之间,雄鸡开始报晓,天边朝霞泛起,地窨子之内逐渐亮堂了起来。
白天锡把手从良子身上轻轻拿开,正要活动一下身体,但良子睁开了眼睛,羞涩地一笑,把白天锡抱得更紧了。
门外,嘈杂的脚步声开始响起。渐渐地,马嘶狗叫、炊烟四起,大概是胡匪整个营地都醒了过来。
工夫不大,胡匪从小窗口扔进来两个窝头和一罐水。两个人刚刚啃完窝头,地窨子门便哗啦啦地打开了。
一个胡匪把脑袋伸进了地窨子:“都滚出来,我们大当家的要验货!”
白天锡和良子走出地窨子之后,便在几个胡匪的推搡之下向着那个山洞走去。
山洞之内,松明火把映得四周明亮一片。一个高大的、用粗犷的圆木做成的大桌前坐着一个人。此人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浑身肌肉横生,显得霸气十足,特别是他巴掌宽的铜头腰带上插着的那两把张开机头的驳壳枪,让人望而生畏。
胡匪二当家的站在他一旁,那人仔细地读着昨天送白天锡上山的那个小头目带来的那封信。看样子,此人便是这里大当家的。
良久,那人放下了信。二当家的问:“大当家的,他俩按信上说的处理?”
大当家的笑着看了看白天锡,自言自语道:“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值这么多钱?”
白天锡一听此人是大当家的,便先入为主。他一拱拳,说道:“大当家的,您好。您的手下绑我们上山,无非是为了钱。请您开个价。这不是什么大事。”
“口气倒不小!”大当家的笑道,“一般的绑票也就每人千头八百大洋。像你们这样的富家子弟,得一万以上吧。”
白天锡指了良子一下,又对大当家的说:“我,加上她,总共给你五万。你派人跟我下山,我取钱与你。咱们两清,就算交个朋友。咋样?”
“出手阔绰,是个富家子弟。但是,我要是不喜欢钱呢?”大当家的淡淡地说。
“不喜欢钱,你绑我干啥?”白天锡挠挠头,又说,“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千山葛天师的传人、青帮大字辈的师父。”
“这个我知道。”大当家的用手敲了敲桌上的那封信,笑道,“葛天师的大名在黑白两道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们辽北的绺子大部分奉若上宾。但我们山林队不同。我们和青帮井水不犯河水。这岂能成放了你的理由?”
白天锡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你做为一个大当家的,胡乱抓同道中人,这是坏了胡子们的规矩!你、你该当何罪?”
大当家又笑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同道中人?”
“那当然了!听说过马匪三白么?我就是三白之一的老三小白狐!”
“你是小白狐?”胡匪们一听,笑声一片。
大当家的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把手一挥。胡匪们登时停止了大笑。大当家的说:“这三白名震辽西北。既然你是老三,那么陈日祥是谁?”
“是我家老大呗!”
“那么,你跟我说说你家老大的情况。”大当家的说。
于是,白天锡把自结拜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一遍。
“你是说陈日祥在千山的葛月林那里学艺?”
“是啊,否则我怎会是葛天师的徒弟呢?”
“在我们山头上,这小子全无惧色,是个人物。”大当家的站了起来,“小的们,先把他关在洞内旁边的屋子内,好酒好菜地伺候着。等我们迎接完客人,我再和这位少爷详谈陈日祥的事儿!”
大当家的走了。白天锡二人被带到了旁边的一间小屋子里。白天锡心里琢磨:这个大当家的一定和自己的盟兄相识。但他们之间是朋友?还是有过节?
酒菜上来了。白天锡狼呑虎咽地吃着。但他一直从圆木的缝隙里偷看着大当家的遗忘在桌子上的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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