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兰听完了所有的意见,这才起身冲着所有人鞠躬。
等她抬起头来,已经满脸是泪了。
“未亡人,感谢所有的兄弟们!”
“你们对我太好了!有个秘密,现在只有少数人知晓。我已经有了仲苏的第二个孩子,因为要好好养育我们的两个孩子,我还是需要一些钱财,所以,我想这么做。”
高大强跃起:“少奶奶,你说的是真的吗?”他眼睛瞪得滚圆,脸上尽是兴奋,转头对那几个兄弟道,“你们听到了没有?我们仲苏哥又有孩子了,少奶奶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少爷右后了!少奶奶,你放心,养孩子的钱,我们兄弟们帮你赚!”
“没错,交给我们吧,少奶奶,你若觉得对半分太少,你就说!”
“没错,少奶奶,就冲着你还在教那些女人认字,教小孩子们认字,我们就该多让些!”
文若兰摆手,说:“你们给我太多了!”
“我有个提议,今后,我不做东家,你们所有人都做自己的东家,我想,逢灾年,我分文不取,家里的牛和农具,还是由大强哥这里出,大强哥我保证你灾年有10个大洋,若不是灾年,我从你们大家卖出粮款中提取两成,其中一成是牛和农具、种子的本钱,所有的账,都归我亲自管,大强哥还是做来凤庄的大总管,若我不过问,大强哥自己做主,你们觉得可好?”
“这!”
“少奶奶,你是不是搞错了?两成,恐怕少了点吧?”
湘姝坐在后面也想说话,被文若兰按住。
“我是这样想的。之前,你们尊重仲苏,把他当成大哥,就算自己觉得心不甘,也不愿意惹他生气,但是你们是与仲苏一同打天下创业的,你们自己都是小地主。大家都知道,天灾难免会遇到,若遇到了大灾,颗粒无收都有可能,怎么还能扣成?我是想这样先过渡一到两年,等你们都能独立打理自己的田庄,大强哥也娶一门亲,我就再跟你们签个转让文书,让你们完全拥有自己的农田!”
东来等人万不曾想到,少奶奶竟然是这样心胸宽广之人,不觉有些呆了。
当下,大家都答应了,先回去跟所有的弟兄们说这件事,如果大家都能同意,就全部来签一个文书。
几个人高高兴兴离开了,等他们都走了,高大强有点不理解:“少奶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样会不会让出去的太多了?”
“大强哥,我相信,如果仲苏还在,他也会想这么做,当初为何会定下那样的规矩,我也不太明白,可是我相信,仲苏从来就不是个贪财的人,更不会贪兄弟们的财。还有,我还有大事要跟大强哥你商量。”
转头对张妈道:“你先去忙吧,对了,云龙也该上床了。”张妈出去,屋里只剩下文若兰主仆和高大强了。
高大强还想质疑他刚才的决定,文若兰道:“这就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大强哥,我还是那个想法,要赶紧出去另外开辟一个落脚点了。”
高大强不明就里,文若兰解释说:仲苏的部队,当时上去已经很晚,头两个月,国军上去了五六十万大军,等仲苏的部队上去时,实际上已经抵挡不住日本军队了。
“什么?少奶奶,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会亡国?”
文若兰镇定地说道:“国,亡不了,家,不一定保得住!”
“这?”高大强抓耳挠腮,一时间听不懂她想说什么。
文若兰长叹一声,说道:“我告诉你,大强哥,你若是信我的话,日本人早晚会打到湖南来,他们国家小,我们国家大,他们一时打过来,没有人能守得住!”
“少奶奶,你这话说得对,日本是个小国家吧,少爷以前讲过。国家小,人肯定就少嘛!”
“嗯,你算是有点明白了,你想想,本来,高家庄好好的,有族长,仲苏又是有本事的男人,他打下了基业,谁都不敢来滋扰。”
“正是,正是呢!”
“可是现在他人走了,若是日本军打过来,双方在湖南大打一仗,军队到时候走了,遭殃的就是老百姓啊!到时候土匪横行,我们这些庄户,难道还天天养着一个军队去守着不成?”
高大强想了半天,突然间想明白了。
“少奶奶,你是想,我们若是搬到一个日本人打不过去的地方,就会好些?”
文若兰高兴起来,高大强终于听懂了。
现在已经不是未雨绸缪的事情了,而是必须马上行动起来。
文若兰有一种莫名的急迫感,高仲苏牺牲了,她必须立即承担起抚养两个孩子的责任来,还有这一大家子十几口人,虽然他们算不上自己的亲人,但他们都是高仲苏生前最重要的亲朋。
关键是,如果日本人真的打过来了,她却大着肚子,连逃难都相当困难。
正说话间,突然,门被人推开了,一个村妇探头探脑进来,高大强忙问:“你是哪个?做什么的?”
那村妇陪着笑脸,眼珠子咕溜溜直转:“我找张妈。”
湘姝马上起身迎过去,问她到底是谁。
她自称自己是庄东头大林家的,是张妈叫了过来帮忙的。
湘姝一听,马上大声喊道:“张妈,张妈,你在哪里?”
听到这边呼喊,张妈飞快地从少奶奶的房间出来,绕过廊下跑到这里。
“张妈,这个人是哪个?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女人有些尴尬,张妈看了她几眼,突然想起来:“她说她是庄东头大林家的,我也不认得。”
转脸冲着那女人大声道:“不是不要你来嘛,我们这里不用哪个来帮忙的,你这都呆在来凤庄两天了,你到底想做啥?”
“我不做啥,不做啥的,张妈,我就说灶上可以熄火了,我晚上睡哪里?”
张妈气得脸都红了:“不要你帮忙,你听不懂嘛,别个全都走了,你做啥非要留在这里?快走吧。”
高大强这才明白,原来是来打秋风的,顿时跳起来。
高大强块头很大,一身的腱子肉,平时一个人可以掌控两头牛,你想想他的力气有多大!
他冲到那村妇跟前,暴喝道:“你这个人知不知道别人讨厌你啊?我们家里的主人办丧事,哪里有到办丧事的人家来混吃混喝的道理?”
“我就是来帮忙,你们家里有钱,给几个就成,我也不多要的。”
高大强更加生气了,赶紧将那村妇轰了出去。
“这些人,让人很不明白的,我都赶走了十几个了,怎么还有?”
张妈赶紧赔罪,文若兰宽慰道:“张妈,没有怪你啊,人家非要混进来,我们总是防不住的,大强哥,现在你该彻底明白我的想法了吧!”
高大强还在生气,他拍着自己的膝盖,将这些庄上的闲人骂得祖宗十八代都要从墓地里跳出来吵架了。
文若兰对张妈和高大强你认真地说:“我是个年轻的,不懂那么多大道理,我娘却教过我一个道理,这世上的人啊,若是你比他可怜十倍,他反倒会同情你,帮助你,若是你比他好哪怕只有一点点,他就难受,好像你的那些都是从他手里抢的一样。”
“若是你很强,他不敢来招惹你,只能在背后天天骂你,若是你没那么强了,他们就会一步步侵占你的一切!”
张妈佩服地说:“夫人见多识广,最懂人心了!”
文若兰吩咐,今后所有人都要多长个心眼,不要以为家里出了抗日英雄,乡里乡亲的都会特别尊重,大错,这些人看到你家最有本事的男人死了,只会欺上门来。
还有,她一直最放不下的,便是去黔东的想法。
高大强一拍胸脯:“少奶奶,你放心吧,这个事情,交给我最好了,我带上几个兄弟先过去找个地方,收几十亩地,买一块好地置办个宅子,再回来把你和张妈她们全部接过去。”
文若兰浅浅一笑,摇头道:“大强哥,来凤庄,现在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了,丁乙段放两个,他们也靠得住,只是庄上不能缺了护院的。张妈她们毕竟是女流之辈,我就算相信,却也不敢放她们自己去。”
“可是大强哥你一旦走了,这里剩下我们几个,那就真的是无依无靠了!”
“东来他们行不行?”才说出口,高大强已经泄气了。
“他们是有婆娘的人啊!少奶奶,我以前没脑子,这几日听你讲道理,也懂了,那些没成家的,只怕拿了少奶奶的钱去糟蹋,事情没办成,还惹出事情来,有家室的那几个,只怕他们家里的不让出去。”
他突然间长叹一声:“若是来先生还在,多好啊!”
湘姝也叹气。
文若兰不觉笑起来:“你叹什么气?”
“好了大强哥,这件事容我好好想想,湘姝,这几日你也去帮帮大强哥。”
气氛不再如方才那般紧张,说笑间,便让大强先回屋去。
一直到二更时分,湘姝起身一看,文若兰还在灯下记账算账,忙催促她赶紧睡觉。
“你先睡吧,我还有些账要全部理出来,湘姝,咱们今后的日子,全都靠这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