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仲苏终于找到了来若山。
从昨夜猜到了来若山的身份,到一早便去高仲兴家,他的心思一大半都在来若山身上,又不能明面上让人去留住此人,否则,他高仲苏非要找来若山说话这件事,很快就能传出去,而这件事,在他心中却是越隐秘越好!
看到高仲苏急匆匆找来的样子,来若山心中顿生期望了,会不会是高仲苏接到了什么通知?
这不太可能,毕竟他自从留在了文氏布业后,便与组织上失去了联系。
想来组织上也一定在急着找他。
“若山兄,昨晚想起一事,急着要找你。”
来若山故作奇怪,问他何事,高仲苏便说:“我回家后,就听人提到了你做的插秧机,不但插得准,还插得快,人力也少了许多,心中欢喜,急着就要来找你。”
来若山一听,这分明就是找了个由头,但他吃不准高仲苏的真实意图,好不容易得来的接近机会,岂能错过?
来若山介绍了他做的插秧机,顺口便提到了还有别的东西,比如说如何利用水力做脱粒等活计。
高仲苏忙道:“要做这种物件,那必得是上好的硬木。”
来若山顿时就明白了,他马上说他已经在山上找到了非常合适的硬木,可以砍下制成必须的木材,高仲苏果然道:“带我去看。”
两人再度策马外出,赶到了来若山所说的小树林中,高仲苏突然问道:“果然是好树,来兄,你说这种树木可否制成梭镖的杆子?”
梭镖?
来若山大笑,环顾四周后才道:“仲苏兄,我自小也有个外号,便叫做梭镖!”
高仲苏也笑:“还有这等巧事?你这个外号,是何时才会被喊的呢?”
“那自然是,与我的神交之好友相见,才喊出梭镖的外号。”
高仲苏再无疑惑,伸出手道:“你好,梭镖同志!”
“你好,仲苏同志!”
四手相握,久久不曾松开。
二人找了个僻静处坐下,来若山说起了当时前去鑫跃书局接头之事,高仲苏一听,前后的经过,与文若兰所说的一般无二,更加确信了。
“你真的是梭镖同志?叫我找得好苦!”
高仲苏跟他说起了在鑫跃书局和陈强的交接,来若山遗憾地说:“那日组织上托我带去了200个大洋,这些钱来之不易,我一路小心翼翼,却不知在什么节骨眼上暴露了身份,一进长沙城就被人盯上,到了接头地点,我感觉不能继续接头了,而且必须引起密探的追捕,动静越大,越可以引走他们,却没想到少吃了两顿饭,脚下居然无力,在街头结结实实摔了一跤,把脚踝扭伤了,那日若非文小姐相救,我当场就被抓了。”
说起往事,二人全都唏嘘不已。
“那日接头,除了要从我这里拿到药品外,组织上还有什么任务?”
“组织上听到了你的汇报,经过讨论,认为当前南方形势处于低潮,不能轻举妄动,让我过来告诉仲苏同志,希望你能坚守对党的忠诚,在国民党军队中继续潜伏下去,终有一天,我们的队伍会杀回来的!”
“那么,来若山同志,你此后一直在文氏养伤,和组织还有联系吗?”
来若山摇了摇头。
高仲苏遗憾地说:自己当时想率领一支部队,悄悄潜行跟随北上的部队,他迫切希望能够回到红军中去。
来若山长叹道:“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
两下细细地交了底后,却完全不知今后该如何发展下去了。
高仲苏又旧话重提。
他说:现在他自己正在一个新建的军中服役,尚未形成正规军力,还在逐渐组建完善中,应该有机会偷偷整合出一个小分队。
来若山却表示反对,他认为:自进入湘鄂地区之后,继续往西北方向,多有地方武装割据力量,如川、黔、桂以及青宁马帮,任何一个小规模武装都很难穿越如此漫长的道路,而且会立即失去组织联系,他现如今都需要尽快修复组织联络。
高仲苏沉吟良久,决定请来若山尽快重新与组织联系上,他本人即日就要返回军营,也希望来若山能长期住在他家,可以成为一个坚固的堡垒型的联络点。
“我们在山区坚持斗争的战友们,一定会急需我们的帮助!”
“好,听你的,高仲苏同志,如果这条线能够建立起来,对南方游击斗争会有莫大的帮助!”
高仲苏决定了,他会尽快筹措一批药品和武器弹药,想办法送到组织手里。
回到庄上,文若兰早就等急了,她吃不准高仲苏到底怎么就突然去找来若山,生怕二人之间会有什么误会,见他们回来时,还一前一后,刻意疏远着,心中颇为不解。
终于到了该走的时候,高仲苏守着文若兰依依不舍,见她强忍着不哭,只觉得心疼不已。
“若兰,你且放心,家里有大强他们一班兄弟,我看张妈现在也深得那些妇人的佩服,俨然就是她们的头目了,家里的事你也不用太操心了,好好将养,不要操劳了!”
文若兰微微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头嫣然一笑,说道:“你也放心去吧,家里一切都会很好,庄上春播结束了,马上我就要想一想,该如何由农转工,对了,上回我提到的,将一部分钱资转去香港,换一些美元在手,你怎么想?”
高仲苏犹豫了一下,道:“你是觉得钱庄不可靠吗?”
“道理我都说了,时间太紧,我没有细细与你盘算,仲苏,若这事你也好好想想,若真是举国开战,抗击日寇,按照我母亲的说法,自然会出现货币贬值,那个是个啥意思,我实在不懂,总之就是钱不值钱了,可是美元只怕不会容易贬值。”
“好,我都明白了,我的若兰啊,我这都要走了,你还跟我讲些增值贬值,咱们这又不是做买卖。”
“对,咱们是夫妻呀,不过总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的才好!”
这对夫妻有说有笑的,将高仲苏一行送到了村口,却见吉祥拖拖拉拉的,不知道跟湘姝在嘀咕什么。
高仲苏转头看去,不觉笑起来:“我看哪,你也上上心,看看你的这个小丫头,对吉祥是不是也有意思。”
文若兰忍不住掩面笑了,道:“我还当你不知道,原来大家都瞧见了。”
一行人策马远行了。
奔驰而出十余里地,已近衡阳城,路过一处,高仲苏就感觉不太对劲。
那里拥着足有两百多人,看起来涣散着,却一堆堆分明得很,而且好些人穿的都是一样的衣服,只是早就破旧不堪了。
奇怪,这些人看起来像是同一个组织的,这么庞大的一堆人,若是为非作歹,可真是个大祸害啊!
他不知道,这伙人乃是本省漕帮中最大的一个团伙,为首的名叫吕彬,跟随着他的一个副手,名叫韩一镇。
说起这二人,还真颇有些来头。
漕帮向来活跃在水上,他们的生计乃是水路漕运,然而这些年,大江大河中出现了机船,这些船只全都是所谓的航运公司掌握,多数拥有官方背景,这些机船可不比木船,一艘都不少钱,可不是这些漕帮置办得起,渐渐的,他们的营生也是日渐衰落,也就有了如同强盗一般的行径了。
吕彬这一伙人,原本也有个头目,算得上天下漕帮中的一号大人物,只是他历经清朝衰败和民国乱象,加之年事已高,几乎不问帮中之事,只是看不得手下开始做了强盗,便出手惩戒,谁曾想被那吕彬当众杀死了,这下吕彬也不能继续留在漕帮,这边自立门户了,可是现在可不是劫富济贫的好时候了,乡间大富之家甚少,真正有钱的,多为开工厂、开钱庄的,这些或也有官方背景,得罪不起,吕彬等也尝试了几次,除了小小的几次得手,其他全都铩羽而归。
而这帮匪众虽说都是寻常百姓出身,但人一旦做了强盗,尝到了甜头,便不是那么容易洗手不干的。
他们现在已经流窜到了衡阳,正在到处打听哪里有合适的肥羊。
没想到,想什么就来什么,远远就看到有四骑从道上过来。
这里实在是个下手的好地方!
一片小树林,虽然不甚茂密,却好在没什么人,除了那四个,别的全都是自家兄弟,一百多人,对付四个人,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大哥,你看那四个人,肯定有点钱,咱们正好做一票!”
吕彬和韩一镇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你准备动手!”
“好,要不要留命?”
“这个随意,留活口,也不会有任何后患,只看下手方便吧。”
“得了!谁跟我来?”
一下子便有二十来号人起身,跃跃欲试,这一幕,便让高仲苏看得真切。
“好啊,这帮人,这是准备打劫咱们几个啦!”
“长官,谅一群蟊贼,还能挡得住咱们?你就说,要不要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