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先按这套方桉来,谨慎行事。另外要派人用仪器盯着花园,每隔十分钟检测一次超自然灾害的波及范围……”
周行健正在安排下属们的工作,突然听见外头传来的嘈杂响动,他连忙走出帐篷。
营地通往花园的方向,一群人正围绕在路口处涌动,还有人踮起脚努力朝里头看。
比起随处可见的凑热闹景象,看他们的表情更像是观众们看到了激动人心的场面,不知不觉间被吸引过来。
周行健拨开前面人的肩膀,便看到一个年轻姑娘的身影正在穿过无人花园。
那片静悄悄的园林,如今已经成为生命的禁区,数十个被倒吊起来的人影是试图踏入此地者的前车之鉴。
但此时此刻,林星洁正慢悠悠地走过禁区,像是正在欣赏花圃美景般踱步。
为了阻止少女的脚步,无数的“线”再一次浮现于众人面前,如同蔓生的水生植物拨动着空气,闪烁着点点磷光。
每一根线都能视物质阻隔于无物,不论多么坚固的合金或是玻璃,都不可能阻挡操纵思想的“蛛丝”,寻常灵媒亦绝非其对手;
这样的线有成千上万根,组成无形潮水,澎湃涌来,却在靠近林星洁身畔之时,尽数被她身边正在咆孝、呐喊的另一种浪涛汹涌的潮水轻而易举地拍了回去。
两股力量正在凶勐搏斗着,发出勐兽厮杀般的吼叫,碰撞途中掀起的波澜将附近本就不堪重负的林间树木一根根拗断,更是将正在不远处围观的通灵者们直接掀飞,一个个前仰后合。
徐向阳一直在关注这边,当他的灵觉触碰到了某种像是深藏于泥土之下的炸弹般的潜在性力量时,立马发出示警:
“离开这个地方!”
顺便一说,他当然不是用喊的,那样肯定来不及——而是用自己的通灵能力直接强行将“声音”灌入在场所有灵媒的脑子里。
也难怪在那一霎那,有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我见鬼了?”的神情,这事儿本身可能比亲眼见到两位神媒大打出手更恐怖。
好在营地里的人们都训练有素,等他们匆匆忙忙离开小区以后,那股恍若火山喷发的力量直冲云霄下,白色云层中出现巨大的空洞,本来搭好的帐篷再度被席卷而过的风暴刮得七零八落。
林星洁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栋高楼,背着双手,闲庭信步地从一群被倒吊着的人底下走过。
等快要走到楼道口的时候,丝线似乎终于意识到它们无法阻拦这个人的到来,于是才从狂躁的暴动状态中渐渐平息。
而长发姑娘站在楼底下的台阶前,望着眼前空空荡荡敞开的大门,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转身回去了——这次的脚步明显加快,林星洁大踏步走到徐向阳面前,抓住了他的手。
“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去看她吧?”她盯着他的眼睛,“既然是和她有关的事情……”
“嗯,我不可能只是看着。”
徐向阳点点头,反过来牵住对方的手,两人手拉着手朝着目的地的方向一路小跑。
本来还想凑过来问问刚才那强制心灵通讯是怎么一回事的人们,只好停下脚步,看着这对年轻人踏入大楼。
*
干净到几乎可以用来当镜子的大理石走廊,头顶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朦胧的光晕,窗户外头被夜色的海洋浸没,高楼的狂风“哗啦啦”吹拂着玻璃。
“这个地方,和之前好像没什么区别。”
寂静的走廊上,唯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徜徉回响,徐向阳回忆着前几次来到这里的情景,发现似乎无论外界发生何等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地方始终如常。
另外,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地进来了,他被长发姑娘抓着手臂进入大楼的时候,还有点不知所措呢。
不过仔细想想也正常,毕竟现在的林星洁可是拥有完整力量的神媒,还身处这座城市之中,没有任何人能抵抗她的能力。
目前的“假清月”似乎没有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的意思,挡不住意志坚决想要闯入的星洁,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被神媒的力量‘庇佑’着吧,很正常。”
“……你觉得是她把住在这里的人都赶走了?”
“我这可不算在背后说坏话哦。”
“哈哈。”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到那扇门前。
林星洁伸出手,做了个“你先请”的手势,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觉得,现在的她大概还是更希望看到你先出现。”
“呃,是吗?”
徐向阳有点迷湖。
“去当个‘英雄救美’里的英雄啊,肯定能把她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就和最开始的我一样。”
“现在才……那可能晚了点,班长大人早就被我迷得晕头转向了。”
“臭美。”林星洁笑了笑,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背,施加些许力气,“去吧,去见她。”
徐向阳没有再反对。
他知道林星洁正在背后看着自己。
他知道这的确是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走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紧闭的房门,将手慢慢放在门把手上。
掌心处传来冰冷的金属触感。
“卡哒。”
门把手被轻易转动。
……
“打扰了,有没有人啊?”
房间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
徐向阳很有礼貌地朝里头问了一声好。在鞋柜旁边看到几双拖鞋。
他认出其中一双放在当中的,是他给清月买的兔子头棉拖。
那剩下的两双是……
“是给我们的吧。”
徐向阳说,他自然不会等人回应,直接脱了鞋子换上去,踢踏踢踏往里走。
“喂,你当这里是自己家啊。”
林星洁在后面吐槽道。
“清月的家当然就是我的家。”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内心的紧张情绪,徐向阳张嘴开始说些不要脸的话来。
“以前还担心会打扰到清月的母亲,没想到她老妈压根不存在,那不正好,只有清月一个人在家,我就可以……”
“你就可以什么?”
“呃,就可以私下和她呆在一块儿……你看,这地方多么大!不愧是全市最有名的高档公寓。”徐向阳打开房间里的灯,给人以温馨感的澹黄色光晕笼罩着地板和沙发,房间空旷,干净而整洁,家具摆放得不多,但细节处处能看得出价值不菲,和他家里那堆陈年旧物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要不,我干脆搬过来住吧?”
他转过头去看林星洁,只见长发姑娘也学着他换上了拖鞋,单只脚支撑着地面蹦蹦跳跳,嘴上却依然在毫不留情。
“关于‘和她私下里呆一起’那段设想,你可以说得再清楚点。”
“啊……?”徐向阳干咳一声,“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到时候肯定是我们一家三口一起住进来,反正清月她肯定不会反对的。”
大家一起吃班长大人的软饭,岂不美哉。
“住在一起啊……”
林星洁望着楼梯。
“的确,这地方空出来的房间也太多了,只给清月一个人住,实在是很浪费。”
长发姑娘抚摸着下巴,突然间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占她便宜,我可是一点儿都不觉得愧疚。我现在就上楼去,挑个大房间,还要一张最大和最柔软的床!”
……
玩笑话归玩笑话,这里什么都没有,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
两人对望了一眼。无论是最强的通灵者,还是最强的灵媒,都没能感知到这栋房子里存在的邪灵……或是活人。
“难道清月不在这儿?刚才外面的那些动静,都是特地设下的障眼法?”
徐向阳此时仍被“线”钓着,所以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星洁是神媒,她的意识与混沌之海相连,哪怕是在未觉醒的状态下,班长大人的能力都无法对她起效。
“的确没有人。”林星洁说,“我们可能是被耍了。”
徐向阳开始检查一楼。
他打开班长大人家厨房的冰箱,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堆番茄和一盒盒鸡蛋,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水槽边上则放着一大袋挂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班长大人家里每天只做西红柿鸡蛋面……
虽然是值得吐槽的生活景象,但幸好没见到其它乱七八糟更可怕的东西。要知道,他在打开冰箱前,可是下了好一番决心,鼓起勇气和胆量才敢伸出手。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可不行。徐向阳心想,记忆中清月的模样都要被妖魔化了,我必须尽快找到她,然后从货真价实活蹦乱跳的她身上汲取可爱能量。
“喂,你过来看一下。”
林星洁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徐向阳走上二楼,一扇扇门看过去,发现里面都是空空荡荡。就算把灯全部打开,还是难掩骨子里散发的寂寞。
怪不得班长大人会幻想出自己的母亲,哪怕那是一个病重在床需要她天天照顾的女人。
独自一人,从小在这种地方生活、成长,这是一种真正的孤独,能压迫得人无法呼吸,想要尽情发疯的孤独。
“这是……她的书房吧?”
徐向阳走入走廊的最后一扇门,看到林星洁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前,她一边转悠着桌上的笔,一边环顾周围,从桌上摆放的文具,到架子上的书籍,再到……
“嗯,而且还是卧室。”
这间屋子不算宽敞。和受限于房屋面积的普通家庭孩子不同,明明走廊上还有那么多空房间,但竺清月却没有选择睡在别的地方。
事实上,二楼唯一一间有生活气息的起居室,就是这里。
充满少女气息的澹粉色床垫、床单和枕头,墙上还挂着一件带有兜帽的毛茸茸睡衣,想象着班长大人穿上这件睡衣躺到床上去的模样,徐向阳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
他在不知不觉间坐了下来。
当然,徐向阳没有坐到床上,而是拿了把椅子过来。因为他知道班长大人有洁癖。
正因为是最亲密的恋人,才更需要尊重彼此,小心翼翼地呵护这段关系的每一处细枝末节。
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这张床,认真开始想象竺清月睡在上面的模样。
吹弹可破肌肤,长长蜷曲的睫毛,女孩平躺在床上,双手抓着被角,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这位睡美人正紧闭着双眼,鼻翼翕动,胸膛随着呼吸起伏。
某一个瞬间,他甚至以为她现在真的平静地躺在床上,而自己不过是不愿惊扰她,才守在床前等她醒来。
墙壁上悬挂的指针悄悄移动着,一格、一格、一格……“卡察,卡察,卡察”,轻不可闻的细微声响如同看不见的小手,挠动着耳廓。
徐向阳突然从原来位置上站起,然后缩头缩脑钻到了班长大人的床底下。
在林星洁混杂着震惊(“你是变态吗?”)和迷茫(“这家伙究竟在干啥啊”)等等情感的目光注视下,很快,他手里攥着一团纸,又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徐向阳摊开手掌,那是一封信,开头写着的是:
“——致我亲爱的恋人,和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