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么?”
晚霞星光之下,洪希象轻声问。
许脂琥轻轻笑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快要融化在这漫天的夕阳里。
她目光深远的看着远方。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七百年了。
七百年的风霜雨雪,七百年的缱绻辗转。
他们终于相遇这黄昏之下。
这事情,已经超越了亘古书中任何关于爱情的记载。
“你来了,这便够了。”许脂琥坐在仙鹤之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泪水顺着她清冽而苍白的脸上滑落,在晚霞中被风吹散。
最后一缕生机,亦逐渐融化在漫天柔和的夕阳里。
洪希象擦了擦眼眶,道:“我说过,下辈子,我还喜欢你,我们还会遇见吗?”
“会的,一定会的,下一世,我去寻你吧……”许脂琥的声音散在风里。
天空之上,仙鹤挥动翅膀,发出惊心动魄的绝唱,可令任何铁石心肠之人动容。
那一天,人们都看到在夕阳余晖的深处,有一缕绚烂的流光,没入人间。
流星一闪而逝,如昙花一现。
正如这人间最美的传说,总是缥缈虚无。
洪希象以其毕生修为,换得许脂琥转世重生。
云彩之间,洪希象的身体正在粉碎,他正在失去他所有的意识。
“下一世,我们还会遇见……”洪希象嘴里呢喃着这句话。
随后,他的身影便在夕阳中化作虚无。
但,他们的故事还未结束。
……
武当山上。
所有人都感受到,洪希象的气息已经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沉默。
震耳欲聋的沉默。
良久,沉默才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王崇楼默默道:“师弟啊,师兄就知道会是这样。”
“可……若不是这样,那便不是你了。”
繁华落尽,武当山的红叶显得极其的凄美。
仿佛在为这短暂的爱情故事,谱写最后的悲歌。
“放牛的,你这家伙!”许风年看着虚空中骂到。
然而话音落地,许风年却已泪流满面。
他已再也没有机会欺负洪希象了。
“哎?道济大师呢?”老黄突然疑惑道。
众人这才发现,李修缘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家面面相觑,都傻了。
……
李修缘此刻已经来到山巅之上,迎风而立。
他漫不经心的站在那里。
霞光万道,晕染着他破烂的僧袍,宛如烈火。
李修缘看着远方,一挥扇子,笑道:“归来兮,归来兮……哈哈哈……”
霞光弥漫,洪希象刚才消散于天地间的气息,竟随着四面八方的晚风,再次凝聚在武当山上。
一阵流光绚烂如晚霞。
洪希象的元神,就站在李修缘的面前。
“阿弥陀佛……”李修缘念着佛号,半哭半笑。
洪希象的元神睁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好似做了一场千百年的梦一般。
“道济大师?”洪希象看着面前的李修缘,不可置信。
“我……我不是已经死了?”
洪希象分明记得,自己以全部的修为助许脂琥转世重生后,便粉碎了。
李修缘并未回答,而是笑吟吟的说道:
“你的身体的确湮灭,但你元神尚在。”
“大师,我……”洪希象看着熟悉的世界,不知道该说什么。
“洪希象,贫僧有一条明路指给你,你可愿走?”
洪希象转头看着李修缘:“请大师示下。”
“拜我为师,跟着我同修儒释道三教,寻得大道,如何?”
李修缘的话说完,武当山吹起一阵晚风。
李修缘之所以要受洪希象为徒,目的有三。
其一,洪希象是道门吕祖转世,收了他,可令道家气运与自己牢牢绑定在一起。
再者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既然自己已经插手了这件事,那便尽快了结,让这事有一个圆满的收尾。
其二,便是瓦解天上仙人那见不得人的阴谋。
这一次的阴谋没能成功,谁知道那群卑鄙的家伙又会想到什么损主意?
李修缘可看不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
若非因为他们垂钓人间气运,人间亦不会如今日这般充满苦难。
李修缘断然不会令他们得逞。
其三,那便是一时兴起,想做什么,那便做什么。
“我还能遇见她么?”洪希象问。
李修缘看着夕阳:“你们的缘分还未尽,自是可以遇见,且跟在和尚我身边,受益无穷,方可令这段姻缘,不再出现变故。”
“既如此,我愿意拜入大师门下。”
“哈哈哈……”李修缘大笑:“好好好,那今日和尚我便做一回月老。”
说完,李修缘将葫芦里的水倒出一些再地上,和成泥巴。
“今日和尚我帮你重塑肉身,但世人有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所以,你便再与那许脂琥,重修一世吧,”
大笑声之中,李修缘用扇子朝着脚下的泥巴一扇:“起,起,起……”
在一股玄力的带动下,那泥巴不断的涌动,竟是变为了一个人的形状。
不多时,一个十岁左右,孩童的雕塑就凝聚在眼前。
李修缘拿着扇子轻轻一摇,扇子便化为一把刻刀。
“待和尚我为你刻上一副俊俏五官!”
说着,李修缘便握着刻刀,刷刷挥动起来。
刻刀的残影不断流转。
他雕刻的速度很快,如剑客出剑那般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大气磅礴的刀法之下,不多时灵动的双眼,挺直的鼻梁,便跃然于泥塑之上。
看上去好似泥塑活了一般,变成个美少年立在风中。
“好好好!”李修缘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的连连点头。
接下来,他又给泥塑修理了一下细节,随后收回扇子。
“洪希象,去吧,去吧,那便是你的肉身,可莫要嫌脏啊!啊?哈哈哈……”
“多谢大师。”
霞光笼罩之中,洪希象的元神缓缓的与那泥塑融为一体。
而于此同时,来武当上香的香客之中,有一难产的女子在众人的帮助下,诞下一名女婴。
那女婴面色红润健康,哭声洪亮。
“娘子,快看,快看我们的孩子!”男人抱着女婴,激动的热泪盈眶。
“夫君,还没给咱们的孩子取名字呢。”
那姓许的汉子抱着女儿,乐的合不拢嘴,说道:“你叫白芷,我叫大虎,我们的女儿就叫芷虎吧!”
女婴仿佛有灵性似的,听到这个声音,竟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山峰顶上,眉清目秀,双眸灵动的男孩坐在地上。
“我是谁?”他问。
“你是我徒儿。”李修缘看着面前的男孩,似笑非笑。
“我是您徒儿。”
“对,过去的事,都不必记起了,该到你记起的时候,你自会记起了,哈哈哈哈……”
“是。过去的事,不必记起,该记起的时候,就会记起。”
也许一切,真的早有注定。
男孩站起身来,让风吹过他披散的头发,也舞动他雪白的衣裳。
他迎风站立,绚丽霞光在他身后流过。
“对了师父,”他好似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我叫什么名字?”
“名字……”李修缘大笑:“和尚我差点把这茬忘了!”
想了一下,李修缘道:“你叫洪许虎。”
“洪许虎。”男孩呢喃这名字,好像觉得十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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