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七年一月九日。
淞沪县城数千人醒来的第一眼便是看见了贴在自家窗户上的纸条。
“时间已到，履行诺言。”
连带着的还有从门户下塞到家中的一份密函。
上面标注着他们要去的地点以及去往那些地方后要做的事情。
所有人看着躺在屋中还在熟睡的婆娘孩子，脸上都是带着不忍。
没人知道他们自己这一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甚至于这一眼怕便是最后一眼了。
但没有人迟疑。
比起分离，更折磨人的是贫穷和被剥削。
这些工人大多都是住着危房。
即便姜家每日按时发放薪酬。
可大多数人的薪资也只够堪堪温饱。
倒不是工钱少的可怜，而是生活在这个时代只当个工人，永远不知道自己赚取的钱财会在何处被剥削掉。
说到底，是姜海峰给予他们的利益足够多了。
多到足以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其卖命。
正午时分，疤脸推门走进府苑，将一份名单递交到了姜海峰手中。
“大公子，该出去的人都出去了，没有人违背约定。”
姜海峰看着手中的纸张微微一笑。
“这些人都是真正的汉子。”
于这个时代而言，信守承诺这四个字已然是不易了。
只要这些人不叛变，那他们留余淞沪城中的家室便不会有任何的风险。
这也是他的承诺。
“让我爹通过商会那面买些相连的房子，然后将这些人的家室给安置好。位置就选在青帮会馆附近吧。”
整个淞沪城中要说还有安稳之地，那便只有如青帮这些大帮的地盘了。
自己这面去和黄金容打声招呼，这点事也不过是顺手为之的而已。
当然，前提是这一次姜家要能成为淞沪这面的天。
“该来的人来了吗？”
看着疤脸，姜海峰随口问道。
疤脸闻言点了点头。
“三百号人，已经接连入了城，枪支弹药已经交到了他们手上。已经按照少爷的吩咐让他们分别蛰伏在那些帮派的四周了。”
姜海峰眯了眯眼。
五百号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但足以将淞沪城掀个底朝天了。
“大公子，来的时候老爷让我问您，这两天您要不要出去避避。”
疤脸看着姜海峰，忽然开口询问道。
第一旅那面的人一旦动手。
那些个大小势力以及几大租界第一时间必然会联想到姜家。
即便没有充足的证据，但这么大的事情，也极有可能会让某些人狗急跳墙。
“避？”
姜海峰勾挑了一下嘴角。
“没地方可避。要不淞沪改天换地，要不我横死在这院落之中，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那些个租界已经等不及了，若我猜的没错，他们正带着人过来呢。”
这倒不是他未卜先知。
而是两天前青帮那面让人捎来了口信。
说是几大租界知会了底下的巡捕房，禁止所有巡捕这几日请假外出，有一场秘密行动要他们全员行动。
如今除了姜家和赵家之外，淞沪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些租界如此大动干戈？
姜海峰面带几分玩味。
结合数日前鹰租界那面的动静。
大差不差的话应该是那三大租界的内部合作出现了问题。
有人怕了，导致莫里顿等不到卢永祥到任，便想先行动手解决姜家以稳住他们的联盟。
但就凭那些巡捕便想推翻姜家。
那未免有些痴心妄想了。
更何况三大巡捕房，有一个还算是半个姜家人。
“少爷的意思是，他们想提前对我们动手？”
疤脸面色一紧。
“需不需要我让人给第一旅那面传个信，让他们赶到淞沪城附近准备随时侧应？”
那些仓库中的武器早在三天前便运出城了。
数千杆步枪，六百余挺轻机枪，在加上三门克虏伯野战炮。
即便第一旅那面还暂未熟悉，可一旦动了手，光是火力压制便足以轻而易举的攻破淞沪城了。
姜海峰闻言一笑：“不用。那些人无非装腔作势而已，奈何不了我们。”
“第一旅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过早的暴露出来，反倒会陷我们于死地。”
五百名枪手不算什么。
可第一旅一旦动了，如此大规模的作战部队，势必会引起北洋所有人的警觉。
到时候只要有人细查，便会发现这些人不属于任何一支北洋军。
不说别的，光是火力配置便不是北洋任何一个部队能做到的。
即便是一个师也比不上。
一支独立于整个北洋体系外的部队，而且还有如此恐怖的军备。
到那个时候姜家要面对的便不是淞沪这些小帮小派了，而是整个北洋的军阀。
而让第一旅蛰伏起来，反倒能给姜家披上一层神秘的背景。
最起码未来能让很多人不敢对姜家轻举妄动。
“不过姜家是时候要争一下地盘了。”
姜海峰眯了眯眼。
没有地盘，无异于水中的浮萍，没有任何的根基可言。
疤脸内心一震，随即眼色有些火热。
“大公子的意思是......明争？”
看着疤脸，姜海峰翻了个白眼：“明争个鬼。”
自己是傻子吗？
好不容易刚攒起来一点家底便迫不及待的跳出去挨揍？
第一旅现如今的火力配置很猛不假。
但再猛也不可能扛得住几十号军阀的毒打。
谋求地盘不假，但有时不一定需要正面交锋。
而且他要找的立足之地决然不可能是淞沪这个地方。
淞沪可以谋财，但绝不可能成事。
想以淞沪为根基起事，首先势必会触及到三大租界的根本利益。
到时候便不是这些个租界总督为了自身利益要对姜家出手了。
而是三大帝国。
他们为了保住自身在淞沪，以至于炎黄之地的利益，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围堵自己。
远的不说，淞沪外围紧挨着江、浙两州之地。
一旦那些军阀受利联起手攻来，姜家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海军，背靠大海，退无可退。
这不是死路死什么？
明摆着被往死里揍的事谁乐意做谁做，反正他是不会做的。
姜家想要成事，说到底无非两个字。
第一个便是藏，第二个便是等。
前者蛰伏自身，暗中发展，并且依托某些事情可以让那些军阀不敢对姜家轻举妄动。
后者便是等待一个时机。
时机一旦到了，那么成事便不算难了。
当然，淞沪之地自己是不能明面着要。
但谁说不能当个幕后之人呢？
就如同姜天文和五大商会一般。
就在姜海峰沉思要选择何处作为落根之地的时候，姜家府外忽然传来了一道低吼声。
“三大租界办案，所有人离开街道！”
抬起头，看着府门的方向，姜海峰眯了眯眼。
“现在便来了，还真是够早的啊！”
只不过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完了。现在过来未免太晚了些。
“走，会会他们去。”
姜海峰抬起脚步，径直朝着府苑大门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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