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来纸笔,画了一个草图。
围墙地基要挖一米五深,地片石浇水泥,总有68米。
别墅地基除几十根承重柱之外,二米深的地基全部用片石砌墙。
平地面后在承重柱上用纲筋浇灌横梁。
“大章,你这不是建房,你是建皇宫。啧啧,估计五十车石头都不一定够。估计什么时候就要货?”
五十车石头也有几百块运费,这单生意应该接呀。
给渡口那块河堤拉石头,孟口渡村那个包工头,付钱一点都不爽快。
运输费都只肯暂时付一半,等于只够油钱。
赚的钱都还没到自己口袋。
这大章就不一样,拉完了即刻付钱。
“孙师傅,不瞒你说,我这个工程全部承包给黎村一个包工头干了,不过我可以把你介绍给他。以后河沙、红砖,纲筋水泥等建筑材料,都可以让他叫你去拉。”
潘大章的承诺,让他感觉象喝了一口蜂蜜一样。
“好,好,大章的房子,我一定每车都帮你拉最好的片石和河沙。”
孙欣胜连连承诺保证。
“行吧,这个星期六,老郭来了我就带你去跟他认识。”
潘大章的目的达到了,于是骑车准备离开。
“我也再去拉几车先,晚上还加班呢。”
说完也钻进了驾驶室,扭动车钥匙。
其实潘大章也并没走远,只听见孙欣胜拖拉机前面发动机处传来劈啪作响的声音,随即冒起一股浓烟。
孙欣胜急忙从驾驶室跳了出来。
潘大章一加油门,离开了现场。
虽然把你发动机烧坏了,但是也算是救了你一条命。
当然这事永远都不能说出来。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怀疑是我刚才对他拖拉机上的线路动了手脚。
当然他的命运是否已经改变,他也不敢肯定。
路过麻油坑村口,他特意放慢了车速,看许大年父子又有没有在路上出妖蛾子。
特别是到了他家前面的石桥底下时,他还四处看了一下。
没有异样。
上到坡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背着一个大包,提着一个网兜,网兜里是一罐辣椒炒鱼干,一罐虾米拌豆鼓。
潘大章一看乐了。
这玩意读了三年初中,就闷心吃了三年,以至于后来看见这些菜,胃里都返酸水。
想不到潘修明读高中了都还在吃。
“修明,你怎么中午还回家?”
今天是星期一,按道理他应该住在俞督二中。
即使星期六回家,也应该星期天下午,或者今天一大早赶去学校的。
现在去学校不合常理。
“别说了,有事在家里耽误几天。”
潘修明一脸愁苦,似有许多难言之隐。
因为他老妈叶丰英在村里的名声不太好,所以他平时间很少回家。
他家就在月舟村小学隔壁,以前读小学时跟他同一个班,又是本族人,所以潘大章小时候经常去他家玩。
他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叫照玉,跟潘大章同岁。
潘照玉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去读。
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或许是受了母亲的影响,潘照玉据说已经谈了对象。
此时,潘大章前世的记忆开始浮现。
在前世,黎艳英在万子岭水库淹死后一个多月。
潘德东因为跟他老爸吵架,堵气喝农药,抢救无效死亡。
一个月后潘照玉也在家里喝了农药,不治身亡。
关于潘照玉的死,村里人众说纷纭,猜测不断。
有人说潘照玉十六岁的年纪就有了身孕,而且跟沙厂老板孙涛有关。
孙涛又是她母亲叶丰英的老姘头。
所以两母女大吵了一顿,叶丰英拿扫把对女儿进行了殴打。
所以潘照玉躲进房间,想不开就喝了农药。
又有传言说跟孙树生女婿谢小国有关。
谢小国跟他老婆谈对象,因为经常来月舟村,加上他老婆做嫁妆期间,又缴请潘照玉去帮她的忙做布鞋,纳鞋垫,织毛衣。
同时请去帮忙的还有坝上人杜一番。
此人是男人,但是做一手女红连女人都望尘莫及。
针线、编织、刺绣、缝纫,做鞋面,钉布鞋,样样精通。
深得待出嫁女青年的欢迎。
所以又有传言是杜一番使的坏。
总之,潘照玉是有了身孕,但是打死不肯说出男人是谁。
所以某个夜里就把一瓶农药当茶喝了。
潘德东在自己的干涉下,改变了前世的人生轨迹。
但是潘照玉可能就难逃一劫了。
“我搭你去吧。”
潘大章让他坐自己摩托车去俞督。
潘修明家里四个小孩,靠他老爸一个人工资养家,加上他在俞督二中的开销,日子过得比较贫困。
从此地走路到学校,至少要四五十分钟,现在可以坐潘大章的摩托车,他自然不会拒绝。
“大章,你在俞督中学读书,又开录像厅,又开五金店的,现在还有钱买摩托车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眼里充满羡慕嫉妒恨。
回到村,所有家长都把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跟潘大章做比较。
“你要是有潘大章百分之一的能耐,我也能轻松许多了。”
“人家潘大章跟你一样大,又开店赚钱,学习成绩还名列前茅。你瞧瞧你……”
“我怎么命这么苦,养了一个你这么无用的东西,跟潘大章相比,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人家潘大章……”
潘大章也从他眼里看出了隔阂疏远的陌生感。
读小学时很亲近的两个人,现在象在相互防范的两个路人。
想当初他小学毕业,他姑姑帮助把他转到了俞督二中初中部去读,所有认识的小伙伴都羡慕他。
他也自认为高人一等,趾高气扬。
中考时成绩一般,只能留在俞督二中高中部读书。
回去后他妈叶丰英还多次拿潘大章的标准来衡量他。
让他不胜其烦。
现在他坐上了潘大章摩托车车后座,也不禁惊奇地问道。
“也没有什么,只是人勤快一点,多钻研一些。”
潘大章让他坐稳,然后骑车上了县级公路。
在前世,这个潘修明高中毕业第二年,就娶了一个孟口渡村女孩。
他老爸当年在潘古山矿退休,把顶替名额给了他二弟。
他带着老婆去了广东打工。
平时偶尔还会跟潘大章写信,聊聊在广东打工的生活。
潘大章后来去广东打工,还是受了他的影响。
但是去了广东找到他后,才发现潘修明根本就不是少年时的那个纯真少年。
变成了夸夸其谈,趋炎附势的小人。
潘大章也逐渐跟他疏远了。
十几分钟后,到了县城。
“我干脆送你到二中去吧?”潘大章看时间上还有半个小时,还来得及。
“你先送我到医院门口吧。”
“医院?你家谁在医院住院?”
“照玉喝了农药,前天送来医院抢救,病情稍微稳定了。昨天我爸又从单位下来了,所以我妈让我回家捡点东西,现在要先送去医院。”
“啊,照玉喝农药了?”
显然前世的劫数依旧发生了。
他骑摩托车来到医院。
只见医院大门口,一对中年男女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们就是潘修明父母。
潘贵和叶丰英。
潘修明看见猛吃一惊,急忙奔步上前。
“爸,照玉是怎么啦?”
看父母伤心欲绝,肯定是妹妹没救回来。
“照玉她没了。”叶丰英哀伤地说。
她抚着老公的肩膀,软声说:“阿贵,照玉没了,要去办好手续,叫个车把照玉遗体拉回村去……”
潘贵暴躁地站了起来,甩手就给了女人一个嘴巴,吼叫道:“你这个烂货,照玉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赔我女儿。”
一掌一掌朝女人脸上甩去。
叶丰英美艳的脸上瞬时红肿了起来。
潘修明却呆若木鸡地站在一边无动于衷,不为所动。
潘大章见此情形,锁好摩托车,正欲过去劝解之时。
看见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了一个男人,把暴躁的潘贵手臂捉住了。
“潘哥,冷静一下,女儿没了,做为母亲她一样悲伤。出现这样的事,相信丰英嫂也是很无奈的。你现在把气撒到她身上,对于她很不公平。”
潘贵个子没有他那么高,力气也没他那么大。
但此时他看清了他的面目后,整个人显得更加暴躁了。
“狗男女,都是你们害死了照玉。今天我跟你拚了。”
他双脚疯狂地踢向对方,张嘴朝对方脖子咬去。
叶丰英惊吓得连连尖叫。
潘修明把背包和网兜放在地下,也协助潘贵朝另外那个男人攻击。
“修明你不能打他,小心雷劈了你。”叶丰英拉住了他。
潘修明把他母亲用力推了一把,吼叫道:“妈,你要点脸皮吧。你们的丑事闹得全村皆知了,还要让全俞督城的人都知道么。这种人就应该痛揍一顿,你还护着他?”
他从口袋掏出一把小刀,径直就要朝对方身上割去。
潘大章看见那个无故参于其中的男人,不是别人,还是月舟村沙厂老板孙涛。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潘贵平时肯定也听多了自己女人跟这个男人的风言风语。
无奈对方人高马大,撕打的话也搞他不过。
平时回来跟老婆也吵闹过,撕打斗,女人表面上也是保证绝对不再来往。
想不到女儿吃农药不治身亡,他还来医院护着。
做为男人,只要有一口气,谁会忍。
他今天打算跟他拼命。
无奈几次交手之后,他被孙涛压在地上,半点动弹不得。
叶丰英见儿子掏出一把小刀,正要朝孙涛后背划去。
情急之下,急切喊道:“修明,你不能拿刀割他,他才是你亲生父亲。”
潘修明此时小刀划到了孙涛背上,听母亲喊出这句话,手一抖,小刀掉在地上。
象潘贵这样懦弱的男人,生的儿子会这么有血性吗?
潘修明的性格真的不象潘贵,反而更象孙涛。
这时发生在医院门口的打斗,惊动了医院的保安人员。
迅即有几人冲出来,把他们几人控制住了。
潘大章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帮潘贵,此时见有医院治保人员出面,他也停住了脚步。
自己冲进去岀手的话,潘修明会很尴尬,甚至另外几人也会很尴尬。
所以他悄悄地离开了。
现在可以肯定,潘照玉一条如花似玉的生命就此陨落了。
他感慨万千,思绪重重。
无数感悟化作灵动的语句,他又重新写了几首小诗。
近段时间他陆陆续续写了许多小诗。
然后也向报纸杂志投了许多篇稿件。
这天,他收到了一封来自《江西青年报》文艺副刊编辑部的信。
信寄到了俞督中学,谢东生收到信找到他。
“潘大章,青年报文艺副刊编辑部的信。你向他们报社投稿了?”
如今的年代,写的文字若是能够在报纸杂志上发表,将是一件很轰动的事情。
谢东生也暗地里投了很多稿,但都是石沉大海了。
连回信都没有收到过。
现在潘大章收到了编辑部的回信,意味着他投出的稿件被编辑看了,并且有了回响。
甚至被刊登发表了。
“投呀,我是个文学爱好者,开始灵感来了,也喜欢写写诗歌、散文,甚至。有时也会向报刊杂志投稿。”
潘大章并不感到意外,凭他拥有前世的记忆,随随便便把后来几个名诗人的诗句抄写出来,寄到诗刊,必定会震撼诗坛。
可是他需要这么干么?
在前世他是一个被现实生活所埋没的诗星,他也有勃发的诗情,也曾写出过许多精美的句子。
前世还想靠写诗写文而出名,借此飞黄腾达,名利双收,做个文化人,上层社会人。
但是今世他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完全不必要有功利性思想。
“那打开看看,是不是报社已经决定刊登你的产品了?”
谢东生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潘大章把信封撕开,里面一张信纸,一张汇款单,一张报纸。
“潘大章同志,你的诗让我读了以后,顿觉精神为之一震,充满灵气和青春气息,有激情有诗意,让人在沉思中积蓄了能量。所以决定刊登在这个月的文艺副刊上,希望再接再厉,多写出优美的诗句,多向我报投稿。附带寄上报纸样版,汇款单一张!”
汇款单上是稿费15元。
编辑竟连汇款单也附在信封里寄过来。
对他来说,15块钱不多,但意义非凡。
谢东生抢过报纸,摊开,找到文艺副刊那一栏。
一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署名潘大章的诗,刊登在显赫的位置。
诗的下方还附上了编辑的几百字点评。
“恭喜呀,潘大章,想不到你还是我们学校的大才子,诗人。”
谢东生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高兴地说:“你把这张样报给我,哦,不用,我们学校应该定了这份报纸。把稿费汇款单和信给我,我拿去向校长汇报,并且跟你申请奖励。”
潘大章当然没意见。
二十多行的一首小诗就得了15块稿费。
差不多比得上工人半个月工资了。
谁说写诗的人是清贫的。
一个月若是发表十首八首,日子也过得比其他人滋润。
或许文人追求的不是物质方面的,而是精神方面的。
经历前世的他知道,八十年代有许多成名的诗人最终都选择了自杀的道路。
所以八十年是一个浮躁的年代,特别是对于年轻人来说。
美好的梦想被现实一个个戳破的时间,便陷入疯狂的自虐状况,无以自拔,甚至走上轻生的道路。
此时海子的《亚洲铜》还没有发表,才刚从北大毕业分配至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工作。
还在蕴酿着让人读了深思且对一切美好事物的眷恋之情。
以至于后来陷入偏执的疯狂,最后把自己生命交给了冰冷的铁轨。
还有顾城……
一节课上完,谢东生在教室走廊上兴奋地找到他。
“为了对你的才华进行表彰,经程校长同意,决定奖励你同等稿费的数额,就是说你稿费15块,学校团委也奖励你15块。”
有时候资励是最好的动力润滑剂。
但是此时的潘大章还真的不是贪钱和贪名。
他只是纯正的一种爱好。
“谢主任那太好了,希望以后一个月可以去你办公室多领几次奖金。”潘大章嘻笑着说。
谢东生:“你平均每个月可以发表一篇的话,俞督县宣传部,教育局都要对你进行表彰。”
他心里想的是:你多发几篇,全县都出名了。
“你刊登的这首诗,程校长看了也赞叹不止,认为很有深意,有哲理性。我决定在学校的黑板报上,把它重点推荐出来。这个虽然是你的荣誉,但也是学枝的骄傲。”
放学后他特意跑到谢东生办公室取回汇款单。
谢东生带他到财务室,领同等数额的奖金。
此时坐在财务室的却是程雪梅的母亲,吕娟老师。
不是说调去初中部当老师的么?
又调到财务室管钱了?
还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是什么单位,老大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换上自己的亲信。
财务室是要辖部门,当然自己大嫂去掌管才让人放心。
新来的程校长看来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程雪梅这段时间也明显骄傲了许多。
只有看见潘大章时才偶尔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