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岱一脸不解:「大人,江枫没与你说么?」
月漓明显一愣:「说什么?」
「他要将躯壳交给二殿,自己来接替厉温之责!我们与他好说歹说,劝了两日,却不见他有任何改变主意的念头,方才更是来催促我二人,只待大人你元神稍好些,咱们就能唤二殿醒来。」
闻言,月漓忍不住指尖发颤:他终究还是选择留在幽冥阴司了?
先前信誓旦旦,说好的算账呢?
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活着于他而言真的就生无可恋吗?
月漓沉声道:「江枫何在?」
「这会兴许在去二殿府上的路上,大人!您与他究竟说了什么,此番江枫若真铁了心放弃躯壳,日后便再无还阳的可能,这一点您也知道的。」
月漓缓缓站起身,深吸了一口凉气道:「既如此,送我去厉温府上,本尊有话问他!」
月漓到来时,萧瑟许久的府邸,阴魂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吕岱见她驻足思索,迟疑着解释道:「自二殿不在酆都城,府里少了许多热闹。」
月漓默然。
是了,厉温不在,这些阴魂失了主心骨,瞧瞧这一地狼藉的庭院,也不知几个月未曾洒扫,或许在他们心里,也以为厉温回不来了,才会如此罢?
她几乎下意识抚上小腹,心事重重地吞了口唾沫:「唤醒厉温,江枫又该如何,他三魂七魄不全,怎么活得下来?」
「大人放心,咱们只是将二殿唤醒,待二殿主魂回到酆都城,一切如旧。」
月漓不解:「我虽知晓,厉温于幽冥阴司而言很重要,却不知其中有什么缘故,仅十殿阎王之二殿,竟教你们说得好似无他,这酆都城便要变了天似的?」
吕岱默了默,躬身揖礼道:「下官只知道,二殿与仙族有些渊源。」
月漓愕然!
她恍然忆起,那日在南晋,厉温曾附耳与她说:你可知,天界曾造出过非人、非鬼、非仙、非神的存在?
彼时她难以置信,却又亲眼见过,厉温不惧桃木剑!
说到这里,吕岱幽幽叹了口气,再道:「大人,当初江枫魂归幽冥阴司时,首殿便极力奉劝,要您莫插手此事,可惜您不听呐!」
正所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当日,倘或任由江枫就这么死了,顶多凡界少个人,也不至于连累幽冥阴司与厉温。
正因二殿魂不在酆都城,才有张焕逃出九幽,南晋之事。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事已至此,谁能想到因月漓一人执念,造成今日不可挽回的局势,他们剩下的九殿,哪个在心里不摇头?
酆都城原便是借着厉温法力配合地藏菩萨,震慑九幽阴灵。
仅仅为了月漓,厉温便不惜自主魂中抽出一缕魂识,为他拼凑了三魂七魄,送江枫还阳。
往日所做,全然不曾透露一字半句,为了酆都城,为了月漓,厉温已尽全力,他深知自己责任重大,却也不舍教心爱之人负疚一生。
吕岱暗暗摇了摇头,心道:倘或将来,厉温再回过头看这条走过的路,该是怎样的感慨?
月漓心口发堵,原先怎么都未想明白的事,如今抽丝剥茧地摆在眼前,过去诸多想不明白的事,渐渐清晰明朗,得知他为自己一个执念,几乎将命搭进去,更险些害了整个幽冥阴司。
这一刻,她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
月漓脚下踉跄一步,有些站不稳,下意识护着肚子,头晕目眩眼看便要栽倒。
吕岱一声惊呼:「大人?」
突然出现的双手,及时揽住月漓后
腰,将她趁势接入怀中。
吕岱定睛一看,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当场化作一团鬼气,消失在原地。
抬眼对上江枫复杂的神色,月漓慌忙别开视线,站稳脚跟,脚下下意识退了一步:「江枫,吕岱与我讲,你不愿再回凡界。」
江枫见着怀中渐渐空了,僵在半空的手缓缓攥成了拳,沉声应道:「不错!」
月漓咬了咬牙:「可是因着我的缘故?」
闻言,江枫沉默了一瞬,将拳无力垂在身侧:「是,也不是。」
月漓蓦然抬起头,一脸不解:「难道你心中大仇不顾了?」
「那些事,等我魂归幽冥阴司,自然能名正言顺从寻秦广王手里要来生死簿,岂不比劳心费力,日夜苦思如何复仇来的容易?」
「这如何能比?世人总说天道轮回,可要等那一日,或者一世都等不出结果,你何至于如此想不开?」
望着月漓一脸焦虑,江枫默默开解道;她如今担忧,也不过站在相识一场的情分上,江枫啊江枫,你莫要回错了意才是!
见他迟迟不语,月漓抬起头急眼道:「你曾许我一世安宁,平安喜乐,这些话也不作数了?」
江枫定定看着月漓片刻,忽然轻笑一声,紧紧攥着的拳头松开来,整个人从未有过如此轻松,释然道:「原来这些你都记得,只是不愿罢了!」
多讽刺啊!
自己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看不上,偏对厉温这只鬼钟情不二,就因为他是酆都城的十殿之一?
就因为她是霁族,他是一个凡人,连被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那么他要赌一次。
如若他站在厉温这个位置,月漓究竟会选择他,还是厉温?
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月漓只得转开眼,避重就轻道:「我不过放不下心中执念,舍不下这一身责任罢了,哪里是不愿?竟说得我不识好歹似的。」
明知她这一回又是逃避,江枫却再也不愿自欺欺人,直言道:「我曾以为,只需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等你回头就好,哪知一等,便等到心头荒芜。」
他等够了,这一次想试着追上去看看,掰开她层层包裹的心,看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迟疑许久,月漓垂眸望向掌下腹中,闭了闭眼:「我答应你!」
江枫怔然:「什么?」
月漓缓缓舒出一口气,掀起眼帘望向江枫,一字一句:「江枫,我们成婚罢。」
既然迟早要迈出这一步,她不介意快刀斩乱麻。
一切来得太突然,江枫甚至不敢相信亲耳听见了什么,整个人半天回不过神。
「江枫,如若你做出这一切就是为了与我在一起,那么这一回你不必再等,我答应你,回大渊我们就成婚,只是……我可能还做不到……」
江枫生怕她反悔,想都未想便斩钉截铁拦道:「不急!我可以等,不论多久。」
见他应承得这样干脆利索,月漓反倒心中有愧,几次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她到底还是说不出口,自己已有身孕的事实,心里不是滋味,转身默然离去。
一日后,二人重回凡界,又回到了城门前。
几乎是立刻,守城门的士兵便将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江枫下意识伸出手,将月漓往怀里轻轻一带,轻声安慰道:「别怕。」
月漓微微有些僵硬,面无表情道:「有何可怕?说到底,都是这该死的凤鸟闯祸,却要我来替她收拾这烂摊子!」
江枫轻笑一声,纠正道:「她也是你的一缕魂,不分彼此!」
很快,有士兵令张将军赶来,见两人规规矩矩站在那,原本
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江公子,本将前天晚上便不该信你,教你二人畏罪潜逃!」
「张将军此言差矣,江某若与我这未婚妻畏罪潜逃,又岂会回到此处?逃出东琉或是逃回大渊,岂不是更好?」
半空中,凌风落地面色复杂,迟疑着唤了声:「少主!您回来了。」
江枫轻斥:「没规矩,为何不唤少夫人?」
月漓面皮一烫,轻轻推开江枫的怀抱:「本尊既敢回来,自然要将林家血案查清楚,看看畏罪潜逃的究竟是哪个!不过……」
说着,她转过眼又道:「本尊奉国主之命查案,抓我?凭你们还不够资格!」
闻言,张将军双目瞪得似铜铃,正欲发作。
江枫适时道:「张将军,江某倒有个提议,不如我二人随你一同进宫面圣,你看如何?」
皇宫。
大殿之上,江枫由始至终站在月漓身后,听张将军唾沫纷飞,讲述前天夜里事情经过,又说了二人离奇失踪,此番又离奇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凭这副滔滔不绝,说了半个时辰不带停的本事,直听得江枫忍不住挑眉,暗叹他当个武将实在屈才。
凤椅上,小帝姬听得不耐,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多次与月漓四目相视,眼底藏着旁人不易察觉的笑意,虽有心替她赦无罪,却苦于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张将军伸手指着月漓,朗声道:「国主,此人便是当街杀害朝廷命官之人!」
一语之下,大殿顿时炸开了锅。
不少人认识月漓,知晓当今的国主还是小帝姬时,便是她护佑着帝姬登基。
张将***圈听了半天,一张脸老大不服气道:「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还是当街杀害朝廷命官,诸位大人在这时候提起太王女谋朝篡位一事,天理何在啊?」
更何况,当年他虽没在朝,但只看她平平无奇的模样,怎么都不信她有这样的本事。
保不齐,这事有几分以讹传讹,添油加醋的成分?
凤椅上,小帝姬犯了难,转眼朝月漓面上望去,却见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当即沉了沉心绪,开口问道:「月漓,你有何话可说?」
月漓朗声道:「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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