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屿。
傍晚时分,半空落下一道红光,凤鸟一袭红裙立在月漓身侧,望着眼前人来人往的凡人,双手抱怀,忍不住直咂舌:「瞧你着急忙慌,原以为你要去什么地方,竟不过是从一座岛,来到另一座岛?」
月漓顶着一头被吹得竖起来的乱发,一脸幽怨斜了眼身侧,转身朝一家客栈门前走去。
凤鸟转过身:「哪去?」
「洗澡!」
这厢,月漓泡在浴桶里昏昏欲睡。
门内反插的门栓,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拨动着朝一旁挪去。
月漓缓缓睁开眼,眸底有些冷。
妖气?
她下意识往窗外觑了一眼,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有几分昏暗,西屿虽不说朗朗乾坤,到底是最大一间客栈,总不至于也是黑店罢?
下一刻,门被一双手轻轻推开,一只右脚迈了进来。
月漓自水下伸出手,拾起漂在身前的一片红色花瓣,脸上面无表情,状似不经意随手一挥,花瓣「嗖」的一下穿透一扇三折屏风。
眼见飞来一片花瓣,小妖一双眼缓缓瞪大,电光火石间仰身下腰,正正好躲过足以割断他喉咙的花瓣。
「哗啦……」
这厢水声方才响起,月漓已于匆忙间套上齐胸及地长裙,露着尚带着水珠来不及擦的削肩,抬手间一柄通身赤红的剑,毫不犹豫劈了下去。
至此,小妖当即一个旋身险险躲过。
这一剑没能砍到人,门槛却被剑气劈了个粉碎,月漓顺势横挥一剑。
眼见剑气袭来,小妖脚下仓惶退了数步,后背撞上摆放古董的博古架,整个架子与小妖,瞬间倾倒。
小妖一声惊呼,仰面朝天重重摔下,后背硌得生疼。
月漓脚下上前一步,赤羽翎剑尖直指小妖喉咙,拧眉冷声道:「鼠妖?」
小妖痛到一张脸扭曲,偏偏要命的剑横在面前,致使他想动也弹不得,只得哀声告饶道:「大侠……不……仙子姐姐,我不过是想偷点东西,罪不至死罢?」
「说!何人指使你来的?」说着,月漓手中剑又往前逼近一寸,冰凉而尖锐的剑尖直抵皮肉,瞬间有血珠凝了出来。
「区区鼠妖,也敢在尊主大人面前放肆,真不知说你什么好!活得不耐烦了?」
闻言,鼠妖面上一怔,瞪大了眼在房间里四下望去,除了面前站着拿剑指自己的女子,再不见任何人影,当即满脸惊恐道:「有……有鬼啊!」
凤鸟顿时陷入沉默。
正所谓拿石头丢猪圈,哪头猪被砸了哪头叫的最凶,她被霁族剥离生魂封入赤羽翎中,自然最接受不了自己是个兽魂的事实,是以听了这句话,整个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登时炸了毛。
片刻后,再开口时恨恨道:「月漓,还愣着做什么?快一剑劈死这个孽畜!」
月漓垂眸望向剑身,补刀道:「本尊却觉得,他也并未说错什么。」
凤鸟:「……」
忽然,一阵风从门外吹来,落地青龙化作人形,抬眼见月漓露着双肩上清晰可见的水珠,面上微微一怔即刻侧过身,别开脸时,目光正好落在鼠妖身上,微微拧眉道:「这是怎么了?」
月漓道:「说不得,是奉了哪个的命,摸到本尊房里来偷东西!」
青龙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月漓手里有赤羽翎、亢悔木两样神器,有了猫妖这个前车之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很显然,她已紧张到杯弓蛇影的地步。
想到此,青龙道:「你让本神龙查的事已有眉目,那日客栈死的铁木岛弟子,的确并非您那位属下所
为。」
听到此,月漓执剑的手微微一抖,眉眼间有些伤情。
原来……云淮真的没有骗她。
不知不觉,她眼眶有些湿润,眉头隐隐动了几下,似蹙非蹙:「证据呢?」
「你可还记得,先前铁无双曾提及,动手之人使用的鬼门玄阴九式?即便同样招式,由不同人使出,皆可凭龙珠追踪溯源!」说话间,青龙掌中祭出龙珠。
青龙道:「本神龙之所以来迟,便是奔赴铁木岛,以龙珠探寻那五具尸体气息。」
月漓定睛望去,龙珠上缠着一抹黑色气息,似烟雾般缓缓散在半空,却直指一处方向,待她往那方向望去,顺势自半开的窗棂瞧见宫殿金顶。
这股气息,非修魔功之人不得有。
柏青早已被送往幽冥阴司关押,世上本该再无修魔之人,可蓝贞儿尚在凡界,即便没了柏青这颗棋子,她仍旧可再「造」出一个柏青出来!
且瞧这龙珠上魔气如此孱弱,想是没修多久。
至此,青龙又道:「如此看来,凶手不但活着,现今就藏身于皇宫!」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几声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
须臾间,月漓手中剑红光一闪,落地化成一袭红衣的凤鸟,一脸跃跃欲试,恨不得摩拳擦掌,血红的眼底带着兴奋:「不错不错!人证物证现已齐全,这下齐活了,动手么?」
青龙不解:「什么人证?」
凤鸟面上似笑非笑:「鸟族报信,宫里有妖。」
月漓眼底杀意骤现。
杀害铁木岛弟子的凶手在宫里,如今又有了妖,证据桩桩件件皆直指蓝贞儿。
好得很!
江枫那笔账还未来得及与蓝贞儿清算,如今又生出嫁祸鬼门杀人的一事,保不齐西屿与北武之争,也与她有关。
新仇旧恨加在一处,月漓双手缓缓攥成了拳。
听到「皇宫」二字,鼠妖登时来了精神:「皇宫?你们是不是要进宫?这路我熟!求你们别杀我,我带你们入宫。」
月漓收回眼,先是自青龙手中接过龙珠,适才垂眸望向鼠妖,冷声道:「青龙,这一路来回奔波你甚是辛苦,就留下来替本尊审问这只鼠妖,看他与宫里的妖,究竟是何关系。」
说完,转身走向屏风,一把捞起上搭着的短襦,动作麻利的往身上套,脚下疾步往门外走,唤道:「凤鸟!随本尊入宫!」
夜色深沉,月漓一身靛蓝色襦裙,倒也勉强可隐在暗处。
有龙珠上气息引路,不过半个时辰,月漓与凤鸟来到一间废弃的宫殿。
方才走进去,忽然蹿出无数只蝙蝠,迎面朝两人面前扑去。
凤鸟一把拽过月漓,正正好助她顺利躲过,哪知龙珠竟倏然掉落,在冰冷的地砖「嗒…嗒…嗒」弹跳了几下,继而「骨碌碌」滚到一处阴暗角落。
月漓急忙走上前去拾,哪知刚弯下腰,一只手率先一把抢过,待她抬眼望去,见着一张半人半鬼的脸,张口囫囵着将龙珠吞下了腹中,然后咧开嘴角笑,笑得一脸得意。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从额头到下巴,右半张脸似是披了一层蛤蟆皮,布满密密麻麻疙瘩,饶是她见了,也略略心底一惊。
待她定睛一看,面色越发难堪了些,沉声唤道:「六安?」
闻言,六安咧着笑意的嘴角一顿,忽然面色渐渐有些狰狞:「月漓,想不到我藏得如此隐秘,你竟能还找到此处?」
因看不清,凤鸟下意识缓步上前,这才望着六安如此模样,顺带抬手捂了捂口鼻,一脸嫌弃道:「瞧瞧……此人修魔功却不遵章法,急于求成,这张脸便是魔化失败的特征!
」
月漓顺势打量,见六安缩坐在角落,瞧上去腰部以下一动不能动,一身屎尿味。
默了半晌,她缓缓站起身,垂眸望着残废的不成人样的六安,一脸神色复杂:「六安,地上捡的东西你也敢随便吃,不要命了?」
想来,许是六安魔化失败,于是被蓝贞儿人遗弃在这样一处地方,无人过问,无人照应。
现在想想,方才他迫不及待吞龙珠的动作,与其说是夺东西,倒不如说是饿极了,遇到什么都想往肚子里咽。
进宫之前,这一路上月漓心里琢磨了不下百种折磨六安的法子,可是眼下见他如此,先前种种想法尽数抛诸脑后,还有什么折磨和惩罚,比他如今这般更惨?
杀了他,岂非便宜?
六安咬牙切齿,一口牙咬得「嘎吱嘎吱」作响:「月漓……月漓!」
他恨她,恨她毁了自己在鬼门前途。
可如今除了咬牙切齿,他连挪个屁股这种事都做不到,纵使恨又能如何?
见他如此,月漓忽然轻笑一声,面上有几分释然:「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人这一生造孽几何,临死前便要遭受几多苦难,六安,怎么样?等死的滋味好受么?」
六安喘着粗气,仅剩的半张好脸,瞧上去竟比另外半张还要丑陋三分:「杀了我……有本事你杀了我!」
月漓听得出来,他这话里话外带着三分请求和期盼,幽幽道:「我瞧你如今这副模样,该是在此最少待了十天半个月的工夫,方才抢东西时,手不是挺好用么?既想寻死,何不自己动手?」
六安见被她识破,顿了一顿笑得一脸讽刺。
倘若搁在以前,他定会觉着月漓这话有几分道理,可真到了这一步,他尝试不下数十回,才明白自己动手这句话,何等讽刺。
即便脑子里一再肯定,自己不想再活下去,身体却会本能抗拒。
这厢,凤鸟伸手扯了扯月漓衣袖:「要么动手杀了他,要么快将龙珠拿回来,咱们走罢!」她真的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月漓眉头微拧,望着六安眼底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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