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见她一脸的匪夷所思,不禁莞尔道:「莫非你因我是个女身,所以不愿留下陪我?」
月漓想也未想,回道:「不是!」
鲛人却是不信,她直觉得月漓方才的眼神,似是在打量自己究竟是男是女,遂满不在乎道:「我们鲛人生来无性别,你若当真不喜我这副女身,一会待我吃具男身,换个模样就是。」
闻言,月漓登时惊得坐起,直呼道:「大可不必!还望海主三思!须知你鲛族转换性别,无异于剥皮抽骨重塑己身,绝非儿戏。」
鲛人见她知道的清楚,很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道:「不错!然本主也未当此事为儿戏。」
这下,月漓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了。
她直怀疑,自己究竟得罪了哪路衰神?
去趟酆都城,遇见个厉温,逼她下嫁不成,最后拿江枫当借口,迫使她不得不屈服。
而今再来个鲛人?
月漓面色登时不好看了,冷声道:「区区鲛人,竟妄想胁迫本尊?你当我霁族是做什么的?」
鲛人登时面色一变,眼底三寒如冰:「哦?如此说来地仙大人是打算同我海族宣战了?」
月漓方才张口。
只听「哎呦」一声。
螃蟹精从珊瑚后被人一脚踹了出来,摔了个仰面朝天。
两人循声望去,见着云淮面色苍白的捂着胸口,朝着月漓方向走去,张口便道:「大人打架,怎么少得了属下?」
月漓:「……」
她倒是想动手,奈何如今灵力告竭,拿什么和海底之主硬碰硬?
就算他们俩加起来,也不是个!
闻言,鲛人侧目望向月漓,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顷刻间便了然于胸。
原来她也深知,动起手讨不到半分便宜,不过装得色厉内荏了些,一时间心情大好,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打架?好哇!本主曾听闻凡界有句俗语,床头打架床角和,一直不解其深意,正好向你这个地仙讨教讨教。」
「哪个与你床脚合?」月漓倏然扭过头,因羞愤而红着面颊,不由分说,抬手便是朝鲛人劈下一掌。
鲛人似是一早料到她会出手,是以在掌风落下的一瞬,不过一个摆尾,便离了蚌壳,她一头银发柔软的飘在海水中,炫彩夺目的眸子闪着火彩,宽大的鱼尾微微摆动,整个人悬在半空。
月漓一掌落空眉头微拧,顿了顿伸出手唤道:「云淮?」
「属下在!」云淮脚下上前一步,伸手接下她探出的双手,「大人的眼睛……」
方才他还有所疑惑,月漓似是忽然双目能视,怎么如今瞧着,又像是看不见的模样。
得他回应,月漓原本略微绷紧的心弦松了些,拿手向面前晃了两晃,再次确认眼前一片虚无,连一抹黑色都瞧不见,她又瞎了!.
若是寻常,哪怕比亢悔木的伤害更大些,也不过将养个把月,总能好个七七八八。
霁族虽伤不死,与天地同寿,可借由大地灵力修养。
伤在双眼,却十分要命!
眼珠不可重生,唯有驱以亢悔木的再生之力,才有可能恢复。
月漓自睁开眼起,四周白雾朦胧,唯独隐约可瞧见一个人身鱼尾的鲛人。
她还以为,是双眼有转好迹象。
鲛人见她如此,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想不到霁族地仙到你这代,竟是个瞎的?」
「你胡说什么?!」云淮一个愤愤不平,欲要动手。
月漓一把拽住云淮,沉声朝鲛人问道:「为何方才我还隐约能见光雾,而今却眼前一片空洞?」
「哦?原来你并非天生目不能视,而是伤了眼睛?」鲛人如此说着,摆动鱼尾朝月漓面前近两步,「现在如何?」
月漓一脸默然,摇了摇头。
鲛人再朝前近了几步,再问:「这样呢?」
月漓瞧着眼前似梦似幻,探出手道:「仅略好一些,你可否……再近前两步?」
鲛人不疑有他,再往前些顺势坐回了蚌壳,望着她一双失神空洞的眼眸,叹道:「伤在此处,虽吃下六颗鲛珠,也不过趁此补一补你近乎耗竭的灵力,可惜了你这双眼。」
下一刻,月漓猛地出手将其压在身下,左手扼住她喉咙,右手扬起了一只通身银白色,约六寸长匕首。
见状,鲛人面上微怔。
中计了!
「海底之主,你现今在我手里,本尊若此时与你海族宣战,可有胜算?」
鲛人一双流光溢彩双眸,定定望向她手中匕首,只消看一眼便认出,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兵器,继而转过眼望着月漓那张脸,冷哼一声道:「想不到霁族已混到,需使诈方能得手。」
「海主不必激我,本尊向来恩怨分明,先前你言语羞辱皆可当个人恩怨,不至于同海族宣战。
本尊听闻,鲛人没有鱼尾便不能再生活海底,不如就此断你这条鱼尾,以示惩戒如何?」
鲛人咬牙切齿:「你敢?」
月漓冷笑道:「有何不敢?须知这柄飞霜本尊使了多年,剥皮剔骨不在话下,既说砍你这条鱼尾,总不叫你多吃一丁半点苦头。
本尊倒要看看,没了这条鱼尾你如何统御海族,趾高气昂?」说着,挥手欲下。
鲛人一声断喝:「慢着!」
说完,她忽然语气软了三分,好商好量道:「尊主大人好大气性,不就是想借我鲛族幽泉,何至于喊打喊杀?」
月漓见他将话挑明,也不故作姿态:「怎么?海主如今肯借了?」
鲛人恨得直磨牙。
别人不知,他还能不清楚?
霁族有匕名「飞霜」,长相着实普通,倘若因此小看了这把匕首,保准教你吃不完兜着走!看似长相平平的匕首,一刀砍下,却能伤及生魂。
三界六道中,不管神仙还是妖魔,哪个修的不是魂?
生魂受创,即便有通天本事,也再难有精进!
鲛人斩钉截铁道:「借!」
月漓适才心满意足的,松了扼住鲛人喉咙的力道:「这还差不多。」说着,扬手将匕首朝身后丢了出去。
这一扔,可吓坏了仰面躺在沙子上的螃蟹精,只听他一声凄厉的叫喊过后,飞霜准确无误错开螃蟹精张口的蟹鳌,深入沙地。
鲛人登时一脸惊愕,这么有杀伤力的兵器,说扔就扔?
很快反应过来,她又被骗了!
鲛人一口尖锐的牙忍不住发痒,恨不能扑上前一口咬断月漓脖子,究竟哪个说她们霁族行事,光明磊落的?
月漓确实不曾说谎。
这实实在在就是能伤生魂的神兵,只不过当着鲛人面,总要拿出些气势,但好歹是她霁族的神兵,扔出去不得捡回来?
于是转,朝云淮使了个眼色。
云淮会意,转身朝螃蟹精面前走去,拔出那柄匕首低头看了两眼,见首身上刻着「飞霜」二字,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发笑。
霁族与妖魔鬼怪打交道久了,最清楚他们欺软怕硬。
只是没想到,她在如今这种境况,仍能镇定自若扭转局势,只是手段多少有些不忍直视。
鲛人道:「本主有言在先,我族幽泉在海底万丈之下,那里千千万万年不曾有一丝光亮
透进去,你若入了幽泉,等同五识尽封,听不到一丁点声音,也见不着一缕微光。」
闻言,月漓面上有些迟疑。
她曾待过如此这般的地方,整整十年,每每梦回当年,尚心有余悸。
云淮转身朝月漓面前走去,伸手取过她手中匕首鞘,见她面上依旧镇定,眼神却有些忧伤,低下头将飞霜小心翼翼合上,适才塞回她手中:「尊主,属下陪你一起。」
月漓转过眼,虽望不见云淮的脸,却能从他话音里听出些许担忧:「不必!你在幽泉外等我。」
鲛族幽泉,她必须一个人去!
天知晓,鲛人会不会在她下幽泉后,再有什么小动作。
鲛人引路,在海底兜兜转转不知多少圈,终于来到一处井口大小的深洞。
仅站在边上,月漓一眼便看出泉下大有文章,垂眸望着比井口大不到哪去,深不见底漆黑的幽泉,几乎下意识的转过了身。
鲛人喜暗,且不能繁衍后代,无人知晓鲛人究竟从何而来。
说不得,鲛人就是由这口幽泉孕育而生,也未可知!
鲛人见月漓如此,面上带着讽刺的笑意道:「莫非……尊主大人怕黑?」
月漓双手攥拳,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闭着眼脚下倒退着朝幽泉迈出一步,脚下骤然一空人便掉了下去。
下一刻,月漓没有遭遇预想的一沉到底,下沉的身体忽而一顿,手腕被人抓住了。
她下意识扬起脸,却什么也看不见。
云淮关切的声音,适时响起:「我陪你!」
他想法很简单,月漓始终是个姑娘,即便怕黑或是突生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皆在情理之中。
简简单单三个字,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情深意切。
月漓再一次摇了摇头,另一只手去拂云淮,面无表情道:「云淮,我可以的。」
有些路,注定只能她一个人走。
云淮张了张口,像是还要说些什么,然后手下一空,月漓发顶没过幽泉水,整个人彻底坠入无底深渊似的幽泉。
鲛人见他如此,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这算什么?
鲛族到如今,所剩不足千人。
她这副女身模样,记不得是何时所幻化,只知晓自己从未有想要换个男身的想法,唯独方才见月漓很是介怀,遂下意识生了这个念头。
刚才那一幕是怎么回事?
莫非她错问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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