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漓张开双臂将云淮稳稳接下,虽是目不能视,却还是下意识朝江枫方向望去,微微紧蹙的眉头,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一脸毅然决然地转过身,义无反顾带着云淮,朝旋涡中心跳了下去。
「不……不要!!!」江枫伸出的手,却连她一片衣角尚不能及。
小白几乎拼尽了全力,还是有些拽不住江枫,她双眼含泪望着月漓背影消失在旋涡之中,口中喃喃道:「尊主,您……一定要回来。」
跳下旋涡时。
月漓眼角有些湿润,她无数次死里逃生,事后想想只能算做运气好,而今头一回运气不好,却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不过取个天水。
竟恰逢百年难遇的龙吸水!
真不知是她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
所谓天水,无非是自天地间最至纯至尽之水,海水既来自于天,终将回归于天,正是天水最好的来源。
未曾想,呼风唤雨的法术,竟引来如此异象,这就是笯兮所说,她这一生命定的劫难?
巨大旋涡并非平行。
而是自海面向下,形成一道凹陷的巨坑,仿佛一个巨人张着大嘴,企图将一切吞噬其中。.
月漓带着云淮,堪堪停在旋涡与海面相接处,水柱中夹杂着头顶上方传来的轰鸣声。
略略迟疑一番,她还是小心翼翼探出了手。
就在方才,得知海中出现异象,月漓震惊之下很快做出决定,她要从龙吸水中夺取天水,这无疑是赌命。
唯有停下这场异象,江枫和一船人才有获救可能。
正好,她也需要天水。
横竖都是死,何不赌一把?
与天争。
仅听起来便觉得不可思议,月漓却想在如此绝境,寻求千万之一的生机。
要小心!
月漓屏住呼吸,慢慢将手伸出,方才触及水柱指甲盖与肉瞬间分离,登时血流如注,她下意识缩了下手,咬紧牙关忍着锥心之痛,再次伸手朝水柱前探去。
不能靠太近!
更不能掉下去!
脚下就是旋涡,一旦卷入其中就会被推进水柱,瞬间绞得粉身碎骨。
一定要把握最恰当的距离,她需要刚刚好停在水柱前,以幻铃当中灵力,截断海水与雷云连接,顺便利用未来得及被雷云吸走的天水,为云淮疗伤。
就在这时,昏迷许久的云淮睁开眼,瞧见足下三寸旋涡,整个人怔在当场。
待他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月漓鲜血淋漓的手,下意识想喊住她,然而张口却连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只不过嘴巴张了个缝。
鲜血顺着月漓手背落在幻铃,原本金索银铃逐渐散发出金色光芒。
下一刻,云淮看见月漓手背幻铃金光大盛,紧接着眼前水柱倏然一顿,瞬间消失。
耳边雷鸣轰隆声骤停,月漓心下大喜。
成了!
下方旋涡倏然失了抽离之力,眼看便要卷起数丈高的海浪朝二人头顶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
月漓适时带着云淮,飞身朝半空中天水追去。
远处。
小白为防江枫轻举妄动,施法将他捆了手脚扔在甲板,适才跪坐船头,眼巴巴望向天水相连的水柱。
江枫几乎气得吐血,眼下被人捆得结结实实,只得冲着小白背影咆哮。
被骂烦了,小白兀自用捂着耳朵,继续眼都不敢眨的望着。
蓦然见着水柱消失。
小白一愣,当场手脚并用的爬起身,一脸雀跃地蹦蹦跳跳,大声呼喊
:「成了,成了!」然而这种欢喜不过一个呼吸间,她顿时察觉,整艘船不受控制地,朝着旋涡方向行驶起来。
一个头重脚轻,小白差点当场栽下船,好容易稳住身形,扭头朝船尾跑了过去,边跑边咬牙切齿喝道:「蠢货!你朝哪开?」
很快,小白来到船尾,见到凌风因奋力与船舵较劲,整张脸憋得通红。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清楚的感觉到整艘船在往前走。
不对!
小白方才喜悦的神色倏然消失,面色登时惨白。
「愣着……干嘛?还……还不帮手!」凌风几乎是从牙齿里,挤着说出这几个字,整个人几乎趴在船舵上,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船舵,拼了命的想将船往后开。
这厢。
月漓飞至半空,运用幻铃灵力拼力拦截下最后一团天水,继而将天水引至幻铃,反手朝着云淮胸前探去。
天水不足,每一滴弥足珍贵。
天水经幻铃作用,缠绕在月漓指尖探向伤处,顿时一股浓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伤口有了变化。
不多时。
云淮眼见胸前被撕裂的伤口,正逐渐愈合。粉色的新生皮肉,一点点覆盖那个碗口大的窟窿,登时看得他一脸震惊。
怎么可能?
云淮抬眼,望着月漓苍白面孔带着疲倦,额角和娇小的鼻头挂着细密的汗珠,眼底有些探究和不解。
仙术?
须知亢悔木乃神器。
即便是他,也只能选择以命换命。
世间唯霁氏一族手中掌握治疗仙术,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谁,有这等本事能将亢悔木的伤医好,她……竟然是霁族人?
思及至此,云淮犹豫再三尝试着开口:「你……」声音有些沙哑和干涩,听在耳中似是锯木头一般,他顿了顿又道:「你是不是……」
忽听云淮出声,月漓想也不想冷冷命令道:「闭嘴!」
闻言,云淮嘴边话一顿,果然听话地闭上了嘴。
待他垂眸望向月漓手背,见着那团水在幻铃作用下呈淡蓝色,眼神逐渐有些哀伤。
霁族与天地同寿,代价却是以身殉道。
难怪!
难怪初次相见,赤羽翎在她手中使得如此得心应手,连他都没能看清月漓如何出招,反应过来,人已被钉在了血峰堂山壁。
难怪!
难怪他无数次觉得,月漓根本不像鬼门的人。
这一刻,云淮心中翻来覆去思索,早知如此,他还会不会多此一举,为她将伤势引到己身?
最后得出结论。
不论月漓是不是霁族人,不管自己知不知晓她不老不死的秘密,见她伤得如此,哪怕再重回当时,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做出相同决定!
就在这时,雷云降下一道霹雳。
月漓听着雷响的方向,直觉得有些不对,下意识一把推开云淮,哪知这天雷正正好不偏不倚,降到她头顶。
被雷劈个正着,月漓双眼一闭,身形一软失重坠下半空。
云淮被及时推开,虽免遭天雷劈顶,却比月漓好不到哪去,他一身伤未来得及治愈,连轻功都施展不出。
两人一前一后似是下饺子般,「噗通」发出两声响坠入海里,任由冰冷咸腥的海水灌入耳鼻,很快被旋涡卷着往海底深处去。
船头,江枫眼睁睁瞧着两道身影自半空坠落,登时红了眼尾,口中喃喃道:「月漓……月漓!」
他恨不能挣脱小白束缚自己的法术,跳下海去救人。
然而束着他的是仙术。
又岂是随便
挣挣就能脱身的?
江枫试过多次,仍旧不见脱身,面孔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皮肉白如玉的脸色泛着轰,他喉咙里哽咽着,哑着嗓子低沉道:「厉温,厉温!你给我出来!」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至此,江枫心中唯一希望破灭,望着月漓消失的方向,浑身的气力犹如顷刻间被抽干,颓然地翻了个身仰面朝天,扯开嗓子怒吼了一声:「啊!」
这一声,把他心中不甘和怨恨,尽数发泄。
以至于喊得太过用力近乎有些破音,喊过之后,又不可抑的猛咳了起来。
秦广王说得清楚。
厉温太过虚弱,须得将养在他魂魄中以生魂滋养着,只是如此一来,他二人究竟谁是谁,究竟哪个最终活下来,不得而知。
江枫咳了半晌,好容易缓过气,一张脸因咳得过猛有些泛红,他一脸绝望的闭了闭眼,心如死灰。
海底,一只三丈长的蚌壳上,躺着个鱼尾人身的鲛人,上身着蓝色鲛绡,薄如蝉翼沾水不濡,一张不辨雌雄的脸,及腰白发散在身后,睡得正香甜。
忽地一阵地动山摇,将其自睡梦中惊醒。
鲛人方睁开眼,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散着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彩光,乍一看以柔和冷艳的蓝光为主,明亮的可与琉璃相媲美。
被搅扰美梦,一脸神色不耐的半坐起身,张口唤道:「来人!」
不多时,远处横着走来一只螃蟹精了,近前了些一脸恭敬跪下身,张口唤道:「海主有何吩咐?」
「去探!海上发生何事?」
螃蟹精应声退下。
鲛人适才慵懒地翻了个身,躺下继续阖眼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蚌壳忽然微震,似是什么有重量的东西落在身后,鲛人一脸疑惑的翻了个身。
待她翻转过来,见着面前躺下个女子,不由得惊讶。
须知。
她在海底千年,落入海中的人没有成万也有上千,却没一个能落至数千米海底的。
即便随艘沉船下至海底,再也没一个能正正好落在她床上。
她一双火彩的眸子熠熠生辉,目不转睛望着面前女子,起初看,只觉得她长得不错,再看就有些移不开眼。
忽见她没了气息,不愿这样的人如此便死了,遂翻掌变出一颗黄豆大小,颜色透明的鲛珠,往她口中喂进去。
哪知,一颗鲛珠喂下去,等了半晌仍旧不见她转醒的迹象,不由得拧眉自语道:「不应该呐!」说着,又翻掌变出三颗鲛珠。
又过了好久。
鲛人见月漓还没有转醒的意思,整个人倏然急躁起来,兀自坐起身拧眉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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