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番话,月漓属实有些意外,转过脸望向云淮,微拧眉道:「你说什么?」
好歹他曾是血峰堂掌事,如今整个堂就剩他一人,将来重振血峰堂,他便可自立为门主,这种好事换谁谁不乐意,跟她算怎么回事?
「属下于血峰堂,实在没什么留恋的,今后倘若能追随护法大人左右,即便入鬼门,从最低级杀手做起,也无不可。」
月漓心底忽而一沉。
什么意思?
跟她回鬼门?
月漓转过身来,抬脚往云淮面前走了一步,嗓子里似是带着蛊惑的声音,问道:「跟着本尊?」说话间,她已立足于云淮一步之外,带着幻铃的右手覆上他心口,掌下是他强有力的心跳,适才抬眸,将他一脸神色看得清楚。
云淮抬脚,下意识想退一步,却又怕惹她不满,只得强咬牙立在原地:「大人这是做什么?」
那日,铁木岛的人杀上血峰堂,他见到了这辈子最不愿见到的那个人。
血峰堂堂主,赤峰!
赤峰令他,无论如何潜入鬼门留在月漓身边,与他里应外合。
至于合什么?
自是不必去讲。
云淮听得很是不解,为对付一个鬼门护法,领着所谓名门正派把血峰堂灭了个满门,将自己辛辛苦苦十年基业毁于一旦,这是何道理?
不把他们的命当命呐!
云淮深觉得赤峰这个人,当真无所不用其极,不愿为这种人效力。
可他没得选!
他的命,与赤峰息息相关。
云淮虽恨他恨得要死,却对他伤不得,杀不得!
五年前,他被赤峰抓至血峰堂,以他性命为要挟,令他用母族术法将两人性命相连。
赤峰受伤他流血,一旦赤峰性命受到威胁,也是由他第一个顶上,替他丧命。
明明对赤峰恨得要死,却不得不听命于他。
「方才你不是讲,愿追随本尊?此事倒也不难,待本尊为你下一道魂契,今后你生是本尊的人,死是本尊的鬼。倘若将来不幸殉难,即使幽冥阴司的人来,也带你不走!」说着,她掌下催动灵力。
下一刻,云淮面上顿时大惊,退步去躲。
月漓面上似笑非笑,脚下朝他逼近再探出手:「云淮,你怕什么?」
云淮脚下急忙再退两步,面色惨白。
一旦立下魂契,死都入不得阴司,再没有转世轮回的说法,教他如何不怕?
月漓手掌顿在半空,望着云淮笑得一脸讽刺。
见她如此,云淮脊背由下而上,顿时冒起一阵寒意。当日仅用一招,便将自己钉在血峰堂上空,那种恐惧他还没忘!
「护法大人,这几日为救属下劳心费力,现天色已晚,还是让属下先为您准备些吃食,至于魂契之事……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云淮嘴里如此说着,一边不慌不忙的抱拳揖礼,心底却是忐忑惶恐,生怕她见自己反悔,就此发作。
月漓目光微沉,冷眼望着云淮瞧上去甚是敬畏的模样,缓缓放下手来,应道:「也好!」
得了这两个字,云淮适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直起腰转身欲逃。
月漓见他急着逃,打定主意不想他好过,遂不冷不热张口拦道:「云淮!」
云淮方才抬起的脚只得收回,转过头望向月漓,心里苦得似是吃了一把黄连,面上却还要端着恭敬:「大人有何吩咐?」
「本尊平日里,一贯不喜拿什么令,又或是契来束缚人,自然也不会对凡人魂魄有兴趣。你若想留本尊身边,可得自己想个有用之处,有什么是本尊非留你不
可的?
至于方才那些话,今后也不必再拿来灌本尊耳,须知你绞尽脑汁编得不易,本尊听得也甚是辛苦,大可不必!」
眼见被人拆穿,云淮面上有些挂不住,闷声道:「属下明白。」
月漓见他纵身跳下山顶,适才抬眼望了回天,半空中星辰耀眼。
而今,一堆麻烦在前,她虽有地仙身份,要想凭一己之力阻止两国开战,又要报血峰堂满门血海深仇,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恨不能拿剑把自己劈成两半。
她观星测运的本事,向来不错。原以为能看出点门道,好摆脱眼前困顿的境遇。
然而,当月漓望向满天星辰时,直觉得眼前像被蒙了一层雾,模糊得她下意识伸手去揉眼,再观却还是看不出满天星辰中,哪个是北武与西屿的结局。
不由得一脸失落:如今竟连自己本事内的事,尚无能为力了?
想到此,月漓低下头喃喃自语道:「这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被卷入烂泥似的纷争,教她如何能以旁观者身份,拨乱反正。
果然,娘亲的话有道理。
本不该身陷麻烦之中,却一次又一次出手干预,尽管深知不该,可她并不后悔。
月漓暗自思索,既无捷径可走,不妨重新开始,回到整个事件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屿三皇子命案。
当晚。
月漓领着云淮,入了北武城。
两人轻而易举寻到何钰租住的小院,云淮翻墙而入,不多时肩上扛着昏睡的何钰,落在月漓面前。
一座倒塌了近半的草屋内,云淮弄醒何钰,脚下退了一步伫立在旁。
何钰浑身酸痛的睁开眼,迎面见着月漓不觉一愣:「月漓姑娘?」
闻声,月漓面上一顿,凌风曾一纸诉文状告她了江枫,自己的名字被人知晓,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如此被人认下,多少心里不是滋味,遂顿了顿唤道:「何大人,深夜叨扰,还请见谅。」
何钰抬眼打量四周,不觉慌了起来:「你……你把本官带到此处,究竟意欲何为?」
月漓上前两步:「何大人,而今北武即将于西屿开战,这是您想看到的么?」
「此事本官一人说了不算……」
月漓拧眉拦道:「倘或大人愿与我重审此案,兴许这一仗不用打,两国重修友好,也未可知。」
何钰面上微怔,犹豫一瞬不由得嗤笑出声,道:「月漓姑娘怕不是在痴人说梦?
西屿派当朝三皇子携细作入北武,假借提亲求娶之意,暗中欲偷盗我北武军机图,若非被金武苑店小二识破,杀了那个细作,只怕我北武早已兵临城下!
即便今日,西屿三皇子与那细作活着,皇上也断不会让他二人人活着离开北武!」
听到此处,云淮不由得轻笑一声。
何钰抬起眼帘,望着那人背光而立,端得一副削瘦身形,看不太清面孔,随即拧眉问道:「你又是何人?」
云淮缓步上前,蹲下身捡起脚边一根稻草,幽幽道:「何大人,您不妨动脑子想想,西屿不过弹丸之地,即便不甘蜗居在一处岛上,打算上外扩展领土,何不取距离他最近的南晋或是东琉?
诸国之中,当属北武最为兵强马壮!是块狗咬了都嫌牙疼的硬骨头,西屿拿什么和北武斗?」
月漓听得直替云淮汗颜,不禁抬手抚额,朝他挥了挥手撵道:「何大人乃文官,何须你与他费口舌讲这些道理,岂非班门弄斧?」
云淮笑了笑,抬起眼又道:「说来也是!不过……何大人,血峰堂灭门之事,恐与你们朝廷脱不了干系罢?」
何钰听得登时一个激灵,缩了
手脚惊呼道:「你!你是血峰堂的人?血峰堂不是……」
闻言,云淮顿时笑不出来了,只见他面上倏然一变,黑着脸接道:「不是该满门皆死于名门正派,铁木岛的手中,对么?」
月漓听得一愣,顿时变了脸。
她怎么忘了?
西屿已经出了三皇子事件,该对西屿再来的人,心有提防才是,可朝廷上下非但没有提防,反而默许铁木岛的人进入北武?
这算什么?
顺水推舟?
照着这个说法,反过来推,是否可以认为,其实打一开始,皇上是知晓三皇子来北武真实动机的,而金武苑店小二李朗,不过是朝廷埋在此耳目?
又或者!
皇帝早有将西屿收入囊中的打算,只是碍于错综复杂形势,一直在默默当装睡的老虎?
此番,西屿自己送上门来,他正好趁机将其拿下?
想到此,月漓沉着一张脸道:「北武一旦与西屿打起来,势必影响东琉,届时三国局势混乱,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谁?
究竟是谁?
谁才是在后面下这样一盘大棋的人?」
云淮默然不语,双眼逼视何钰脸上惊恐,将手中稻草缓缓攥入掌心。
何钰心里慌得紧,唯恐这人拿自己泄愤,下意识朝月漓望去,眼里皆是求救之意,只是他文人风骨尚在,实在喊不出口。
见状,月漓不由得拧眉望着云淮,冷声道:「云淮,动手前本尊劝你思量清楚。」
云淮顿在原地一动不动,暗自思忖:杀一人泄愤,实在是最愚蠢的办法,况且即便杀了这个文官,也动不到北武皇帝一根头发,岂非无趣?
他想要的,是掌权幕后之人,付出代价!
彼时,月漓还不知。
先前她早已通过李朗眼,见其年少时被人胁迫卖命,那人便是当今北武皇帝。九幽阴灵,也正是为促成今日这样的局势,才会在杀了那个宦官后,放过他!
于九幽阴灵而言,杀一两个人远远不够,再没有什么比生灵涂炭来得更为爽快。
月漓望向何钰,拧眉叹道:「何大人,我知你身在朝堂,不得不在其位谋其政,许多事不得不为之,但我仍希望你与我携手,将此案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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