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漓仿佛一道天雷劈顶,直劈得她头重脚轻,忍不住天旋地转,忙侧身伏在被衾,缓了几口气适才问道:「信在哪?」
白英顿了顿,伸手自袖中掏出一封信:「月漓,你和他……」
他想问,你们是否真的有情?
话到嘴边,白英忽然有些说不出,明明自幼与她一起长大,守她十载,却抵不过他二人相处半年?
月漓没有去问,他没能言出口的是什么,伸手将那封信接过,拆开来细细扫过几眼,无外乎情真意切之类的话,没什么特别。
信在末尾,倒是将身死之事提了两句,只道侍卫凌风以为他身死,悲愤之下牵连了月漓。
白英道:「三日前,调查西屿三皇子案的何大人,带人赶至金武苑时,你与西屿三皇子尸身倒在命案现场,再加凌风供词,几乎当场做实你杀人、盗尸的嫌疑。」
「当日早朝,张丞相递上奏折,力证西屿三皇子假借求娶北武长公主为名,实则携细作盗取北武军机图,朝堂一片哗然。
若非后来,江枫亲笔一封提亲婚书,再加朝中有人,将西屿三皇子携细作图谋不轨的事抖了出来,你……」他简直不敢往下想。
若此事没能闹得满城风雨,北武皇帝极有可能推了月漓去做替死鬼。
至此,月漓听明白了,足见信中提亲当不得真,不过是写出来做呈堂证供的,遂放下心将信塞了回去,问:「今天什么日子?」
「四月十五。」
月漓拧眉道:「如此说来,半个多月前,我已动身前往北武,而今失忆了?」
白英方才张口,正欲说些什么。
小白似是从睡梦中惊醒,猛地蹬了下后腿,咬着牙虚弱的睁开眼,唤了声:「尊主……」
月漓伸手去抚小白脑袋,一脸心疼道:「伤还疼么?」
小白摇了摇脑袋,将头搭在她脖颈,撒着娇道:「不疼了,不疼了!见到尊主就不疼了。」
月漓最吃这招,当即感动得一塌糊涂。
很快,白英带着月漓重回血峰堂,一边替月漓暗中敲打门内弟子,一边替她主仆调养身体,不分白天黑夜的忙,似个陀螺连轴转。
养了半个月。
小白恢复得极好,能跑能跳。
月漓从它口中,将北武之事了解个七七八八,说到底就是冥界没看住的九幽阴灵,跑出来祸害人。
她实在想不明白,一来未伤及要害,二来没有伤到脑袋,为何失忆?
那天……
究竟发生何事?
她心里直觉着,江枫所谓「死而复生」,背后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与她失忆之事有关。
想到此,她转来大堂找白英,正巧迎面遇见准备离去的云淮,遂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云淮脚下退步,让开身位道:「护法大人,请。」
月漓没想到他对自己如此恭敬有礼,是以客气十分道:「多谢云掌事。」说完,抬腿迈过门槛,兀自走了进去。
却不知,云淮怔在原地,看着她背影若有所思。
白英执笔坐在书案前,远远地听见她声音,抬起僵硬的脖子,微微蹙眉忍着身上不适:「找我有事?」
月漓缓步上前:「白英,我想回趟大渊。」
听了这话,白英不觉眉头深锁:「你要去找江枫?」
月漓:「……」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因着一贯说不得慌的毛病,此番被白英把话挑明,总不好睁着眼说瞎话,矢口否认。
默了半晌。
白英见她不语,抬手撂下笔,沉声道:「这段时日,我见你
总是心事重重,还在想失忆前的事?」
月漓颔首道:「不错!我觉得,他身上应该有我想要的答案,虽写信方便,但有些事还是当面问才好。」
白英半信半疑:「仅此而已?」
月漓拧眉。
十年相伴,以为白英对她足够信任,昔日尚可做到一个不说,另一个便不问。
而今不过一个江枫,他怀疑自己?
月漓声音有些冷:「你想说什么?」
「莫与他走得太近,名门正派向来很看重出身,即便你如今离开鬼门,也未见得……」
月漓脚下上前一步,逼问道:「你担心什么?」
白英垂眸,将这个问题反复思量,一时间没有答案。
怕她与江枫有情?
亦或是怕她有朝一日受到伤害?
白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却无比清楚这种担忧,绝非杞人忧天。
意识到惹月漓不快,白英很快抬起眼,说:「既如此,待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与你一道回大渊,你等我下。」说着,伸手取笔。
「你随我回大渊,撂下血峰堂何人管事?」
白英回道:「方才你见着的云掌事,入血峰堂已有五年,先前管门内琐事,而今只需与他交代几句,至少在你赶回来之前,暂时由他看管,出不了错。」.
闻言,月漓亦不好再说什么。
传送符埋在听风苑树下,倒是省事不少。
一道金光,两人一狐自半空落下,转瞬间回到大渊。
月漓携小白,一人一狐来至映月楼,立在院中歪脖子树下,抬眼望着那扇窗,一脸感慨万千。
不知不觉,过去半年。
小白头回来,绕着歪脖子树转了好些圈,甚是欢喜道:「尊主,这树虽长得丑了些,却是棵有福气的!」
月漓听闻,不禁莞尔道:「一棵树罢了,能有何福气?不被人砍了多长上十几二十年,便很不错。」
小白道:「正是这个理!此树寿命长着呢,十几二十年不在话下,我闻得出,许是再过上几十年,能成精也未可知……」
一人一狐正说这话。
凌风拎剑从门内走了出来,远远见着月漓,不由得咬牙切齿,当场拔剑喝道:「月漓……你还敢来?」
月漓扭过脸,见他如此不由直拧眉:「本尊有何不敢?倒是你!你家少主平日里,教你如此待客的么?」
说话间,小白蹿到月漓面前,朝凌风龇牙咧嘴,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你也算客?」凌风怒道。
「凌风!」
月漓循声抬头,望见窗下立着江枫,身上穿着中衣,青色外衫披在肩头,面色苍白眼窝凹陷,看样子似是卧病在床的模样。
凌风咬了咬牙只得收剑。侧身让开。
至此,月漓领了小白,堂而皇之的入了门,上楼往江枫房中走去,忆起曾深更半夜摸上他门,面皮不由得发烫。
许是知道她来。
房门没关。
月漓来至门前,脚下迟疑了一步。
江枫自窗边转过身,扭头望着门外道:「为何不进?莫非月漓姑娘还知忌讳二字?」
闻言,月漓眉头隐隐一挑,抬腿走了进来,冷声道:「江枫,你不必激我!」
江枫朝床前走去,弯腰坐下:「找我何事?」
月漓执信道:「明知故问!你写这封信,不正是希望我来找你兴师问罪?何必装模作样!」
江枫朝她手中望去,不由得轻笑一声:「原来如此。」他不过用了点心计,想先一步昭告天
下,她是自己的人,却因此惹恼了她。
小白用鼻尖嗅了嗅,是江枫不错!
既不是厉温那厮,它倒没什么可怕的,遂自在泰然的蹲坐在月漓脚边,百无聊赖的用粗壮狐尾,在身后扫着地。
月漓拧眉缓步上前,朝他身上探究着打量几眼,问:「江枫,那日在北武,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失忆之事,可否与你有关?」
江枫面上微怔:「失忆?」
月漓半信半疑:「当真与你无关?白英告诉我,你死过一回,我瞧着你这副模样,的确像死过一回,那你又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而今亲眼所见。
她确信,江枫的确是江枫,未曾被什么鬼借尸还魂,更没有被什么人夺壳。
忆起先前担忧,足以令她松一口气。
江枫默然不语。
月漓见他面上有些难言之隐,脚下再上前一步,问道:「若你实在不愿讲,倒也无妨,你总该告诉我,当日发生了什么?即便为救我,编的理由可否太牵强些?就不怕北武皇帝知道后,将你流云阁在北武的势力连根拔起?」
江枫不解其意:「什么?」
「难道不是你暗中传消息给张丞相,西屿三皇子携细作,假借求娶北武长公主一事,暗中意欲盗取北武军机图?」
江枫眯了眯眼:「怎么?月漓姑娘一向如此口无遮拦?怎知张丞相手里消息,出自我流云阁?」
「除了流云阁,还有何人消息灵通到遍布天下?」
江枫道:「既如此,月漓姑娘更该明白,消息既出自流云阁,便绝无可能凭空捏造,更不会为救你,硬生生把黑的说成白!」
月漓怔然:「消息是真的?」
江枫微微仰身,唤道:「凌风!」
闻声,凌风从门外走了进来,抱拳道:「少主。」
「带林叔来。」
凌风不由得一愣,惊呼道:「少主要将消息来源给她看?」
江枫转过眼,侧目望向凌风。
见状,凌风只得低下头极不情愿应道:「属下遵命!」说着,转身往门外走去。
江枫见他退下,转眼望向月漓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些?」
月漓不解道:「不然呢?」
江枫:「……」亏他把事做到如此地步,她还真是一动都不动,犹豫半晌,他还是好奇月漓究竟是何心意,「那封信……」
月漓将信递到眼前,幽幽道:「江公子,即便你所做一切皆为助我,但着实做得过了些。
月漓虽不似其它女子,如此看重名声,但若因此惹得你们名门正派追杀,本尊实在委屈!还请江公子以后莫再做多此一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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