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焕一时未曾想,他竟敢直接冲上来承受天罡北斗七星桃木剑,噬魂灭灵的凶煞之力,待听到他这番话,不由得冷笑一声:「厉温!你也有今日?」
月漓一时浑浑噩噩,浑然不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望着眼前「江枫」,迟疑着唤道:「江枫?不……你、你是厉温?」
「江枫」一声嘶吼,将桃木剑往胸膛再没入几分,直到剑尖自身后彻底穿透,他痛得已是浑身颤抖。
没有魂令,他无法自江枫躯壳将魂体剥离。
唯有死一回,方可魂归幽冥阴司!
张焕见他痛苦,持剑的手不由得再送了六寸,直将整柄桃木剑插入他身体,徒留剑柄在身前,阴恻恻笑道:「厉温,如此当真便宜你了!待你魂归幽冥阴司,至少百年不得离开酆都城半步,自今日起,凡界由本尊说了算!」
「江枫」扯起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望着月漓眼神中带着坚决:「等我……」说着,他缓缓阖目头重重垂了下去。
月漓怔在原地,望着他没了反应,一时接受不了如此打击。
怎么会?
这么久以来,她竟从未察觉到,厉温竟对她瞒天过海,偷着附上江枫的躯壳?
那江枫呢?
她嘴里喃喃道:「江枫……江枫他……」
白无常恨步上前,冲着月漓喝道:「事到如今,尊主心里仍只江枫一人?二殿为成全你一人执念,不惜分出一半魂体借与江枫,助他还阳。
尊主大人!你怜悯凡人,甚至放不下这天下,却并无半点仁慈分与我家二殿。
天下多得是生死,一个个看过去,你身为霁族地仙,早就该知晓,在这三界六道中,生死不过轮回罢了!
江枫一朝身死,却在幽冥阴司得了解脱,你只看他枉死,却不看这枉死背后,另一番因果?」
张焕见他絮叨起来没完,眯了眯眼问:「说够了么?小小阴官,竟敢在本尊面前大呼小叫?」说着,攥着那柄桃木剑剑柄,将剑抽了回来。
江枫尸身轰然倒塌。
凌风赶忙上前一步,怀中搂着江枫尸身痛不欲生,只以为月漓与这些人合伙起来骗了他,忙背着江枫尸身,便要往门外走。
月漓大急,冲他唤道:「凌风!你带他去哪?」
凌风弓着身子,艰难背负江枫,口中颤声道:「当日我就不该信你!月漓……我少主为你丢了性命,这事没完!」
不多时。
半空中阴气袭来,吹得窗棂「砰砰砰」直作响,一道黑色旋涡骤现,旋涡内闪着雷电,煞气逼人。
见状,张焕面色倏然大变,沉声道:「不可能!他如今撕裂的魂体刚刚复位,倘或强行运用法力,只会消耗魂体,随时将撕裂的魂体撕得粉碎……」
厉温一身黑袍走出,冷声道:「张焕,你说什么不可能?」说着,他扬手丢出一张红符。
红符飘至半空,降下血红色灵力,生生逼得黑白无常跪下身去。
月漓双腿发沉,隐隐想要跪下,她知道那是张焕的魂在自己体内缘故,最后脚下倒退数步,整个人跌坐原地。
张焕在月漓身体内嘶吼。
月漓抬眼望向半空。
红色符纸,金色符文,竟是一道仙族敕令?
是了!
三千年前,九幽阴灵作恶,致使整个凡、冥二界无一幸免。
彼时,仙族自九天而降,以无尚神力制符,以神族血脉压制,适才将九幽阴灵困在九幽之下。
可是……
她抬眼朝厉温望去,眼底带着不解:为何?
为何同为幽冥阴司之人,厉温非却
能触碰桃木剑?须知,凡魂体触及桃木必散的道理,幽冥阴司凡魂体者,必是不敢触碰。
为何他却不怕?
厉温缓步上前,只手探上月漓眼前,望着她一肚子疑惑的模样,轻声道:「月漓,本殿有个秘密从未来得及与你说起,今日便趁此说与你听。」说完,他蹲下身凑近月漓耳边,低声耳语起来。
不多时,月漓一脸震惊的转过脸,不可思议道:「不可能……」
厉温不欲与她辩解,只意味深长望着她笑:「月漓!你与本殿相处良久,本殿可曾骗过你一回?」
月漓沉默不语。
忽然她伸手抚上心口,只觉得那里有团什么东西。
厉温道:「张焕!倘若不想多吃苦头,自己滚出来!」
不多时一团鬼气自月漓体内喷涌而出,朝着那道红符飞去。
月漓顿觉周身气力被人抽干,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这一次,厉温没有伸手去揽她,而是眼睁睁看着她渐渐阖眼,陷入昏迷。
他扬手将那张红符收回掌中,转身朝白无常道:「去寻秦广王,令他将此符送去泰山府,今后本殿不在酆都城,恐再也无人可镇压此孽障,去罢!」
白无常一双眼赤红,惶恐呼道:「二殿……您……」
厉温没有言语,转身望着只剩半幅身子的黑无常,故作轻松道:「今后,已有再无人为你二人撑腰,该收敛的,此番趁早收了去。」
待吩咐完,他适才转身望向月漓,尽管眼底带着不舍和留恋,却不敢靠近一步。
窗外。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黑白无常不敢逗留,朝厉温挥泪告别,适才离去。.
厉温坐在床前,静静等候着。
他已经察觉到,自己魂体逐渐在溃散,可他心有不舍,遥遥望着月漓躺在地上,心中百感交集。
活了数千年。
厉温对这凡界,对这幽冥阴司,已是不耐之至。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落个如斯下场,只以为就这般不生不灭的活着,无欲无求。
却不曾想。
忽然某日,心中有了欲望,只愿守她一人身旁。
厉温口中轻轻唤着:「月漓!月漓……」
仿佛如此唤着,她便真的能听见,能走到自己面前,唤他一句「厉温」。
他曾见她色厉内荏的模样。
也曾见她受自己欺辱,恨他怨他的模样。
也曾见她真心想杀了自己的模样。
独独,没来得及见她对自己温柔一笑,唤一句「夫君」。
厉温幽幽叹气,心中很是不甘和遗憾,只怨与她相处实在太短,还没来得及,看遍她所有的模样。
这一觉睡得深沉。
月漓睁开眼醒来时,小白沉沉睡在床侧,腹部裹着厚厚的绷带。
忽然,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白英手中端着碗,见着月漓坐起身,慌忙上前拦道:「慢着些。」
月漓昏昏沉沉望着白英,脑袋里空空,忆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摇了摇头问:「这是在哪?」
白英垂眼望着手里的碗,伸手推到她面前:「北武。」
月漓伸手去接碗,喃喃道:「我怎么上这来了?」
白英仔细想了想,犹豫半晌道:「有一桩事,我想问你,你须仔细想好了再对我讲。」
月漓从未见他如此严肃认真,低下头屏住呼吸,一口气将碗里药喝了个底朝天,直苦得她眉头跳了半晌,偏过脸呼出一口苦涩,把碗重新推到他怀里,闷闷不乐道:「何事?值得你如此严肃?」
白英默了半晌,道:「你与流云阁江枫是何关系?」
月漓怔然,转过头不解道:「此话何意?」
白英幽幽道:「江公子身边有个侍卫,名唤凌风的侍卫,你可认得?」
月漓点头:「认得!」
白英默了半晌,说:「三日前,我来到北武,听闻流云阁侍卫凌风,状告你伙同金武苑小二,杀了流云阁阁主江枫。」
月漓本就有些苍白的面色,顿时煞白:「江枫死了?」
白英愕然:「你不知情?」
月漓挣扎着欲要下床,嘴里急声道:「凌风何在?」
「三日前,凌风背着江枫尸身,在北武分部护送下,回大渊去了。」
闻声,月漓动作一顿,倏然伸手掐住白英胳膊,瞬间红了眼眶:「你说他死了?可曾……由你亲眼见着他尸身?」
她记不得之前发生了何事。
却记得,有件顶顶重要的事,同江枫有关。
白英吃了痛,却拧眉不语。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月漓如今的情绪,究竟为哪般?
她为何伤心?
他们之间相处这半年,究竟发生什么?
默了半晌,白英见她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转,不由得无声叹息:「没有,只是听手下人传信,道他们在回大渊的路上,江枫奇迹般死而复生,重新活了过来。」
月漓眨了眨眼,以为自己错听:「你说什么?」
白英见她如此,心里早已奔溃得不成样子,闭了闭眼一脸绝望道:「月漓,江枫醒来第一桩事,便是写信传至鬼门,要与你提亲。」
月漓仿佛一道天雷劈顶,直劈得她头重脚轻,忍不住天旋地转,忙侧身伏在被衾,缓了几口气适才问道:「信在哪?」
白英顿了顿,伸手自袖中掏出一封信:「月漓,你和他……」
他想问,你们是否真的有情?
话到嘴边,白英忽然有些说不出,明明自幼与她一起长大,守她十载,却抵不过二人相处半年?
月漓没有去问,他没能言出口的是什么,伸手将那封信接过,拆开来细细扫过几眼,无外乎情真意切之类的话,没什么特别。
信在末尾,倒是将身死之事提了两句,只道侍卫凌风以为他身死,悲愤之下牵连了月漓。
白英道:「三日前,调查西屿三皇子案的何大人,带人赶至金武苑时,你与西屿三皇子尸身倒在命案现场,再加凌风供词,几乎当场做实你杀人、盗尸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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