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漓问道:「敢问二殿,自何处发现我?」
「凡人手中,他抱着你求助无门,本殿恰好路过撞个正着。」
月漓又问:「那人手里可有把剑?」
厉温见她问着青锋,诚然点了点头:「不错!」
月漓再道:「他可有留话?」
厉温摇头:「未曾。」
月漓面上闪过一丝怅然,好容易寻到青锋剑,却被人半路顺手牵羊,实打实教她吃了个哑巴亏。
月漓抬头望向半空。
厉温学着她举目望去,除了阴霾天色,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月漓低下头,见厉温还赖在此处不肯走,忍不住拧眉问道:「厉温,你二殿的差很闲么?」
闻言,厉温面色倏变,半晌后冷笑一声,消失在原地。
仗着相熟。
厉温几乎是不曾花费气力,便在一处临海的悬崖,见着青龙盘踞在此,正阖眼假寐。
青龙缓缓睁眼,见着他面上黑得看不成,一身气焰似是燃了起来,遂阖上他瞧不见的另一只眼,瞪着脑袋大的龙眼,觑着厉温道:「怎么?」
厉温顺势坐在崖边,任由海风吹在面上,不愿开口。
见状,青龙阖上另一只眼,转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舒坦。
厉温道:「青龙,你见过霁昭么?」
青龙鼻中喷出一团浑浊的气息,幽幽道:「霁族大祭司,灵力修为在霁族算得上屈指可数。」
忆起霁昭,厉温暗自叹了口气:「本殿瞧着她如今修为,竟是连她娘亲一半尚且不及,也不知如何以霁族之躯,活得长久。」
闻言,青龙盘踞的身形动了动:「长久?可惜,霁族信奉以身殉道,根本不可能长久!即便生来地仙之躯,与天地同寿,不老不死,终归还是逃不脱这一个下场。」
话说一半,青龙霍然睁开一只眼:「厉温,你莫不是……」
厉温转过脸,望着青龙的眼睛有些闪烁:「什么?本殿乃幽冥阴司二殿之主,她一个半仙之躯,岂会甘愿入我酆都城,做本殿的二殿妃?」
青龙眼珠微转:「霁族行走阴阳两界,自是有入得酆都城的那一日。须知地仙之躯,一朝入幽冥,修为、法力皆剩不足三成,只瞧她如今修为,拿捏起来又有何难?」
这一刻,厉温默然不语。
青龙见他并未反驳,猜测他果然是动了心,遂不忘火上添油道:「厉温,你若当真想得到她,须得上点手段!」
厉温微微一怔,问道:「此话怎讲?」
青龙转过眼,遥遥往下悬崖下大海,望着海面被风吹起粼粼,意味深长道:「本神龙尚有神兽之躯时,青龙、白虎、凤鸟、玄武、黄龙。
我们五神兽,为族中声望,相互之间斗得如火如荼。」
听到此处,厉温不禁轻笑一声,道:「本殿忆起来了!昔日你最瞧不上鸢鳩山的凤鸟,道他凤鸟属火脾气暴戾,还讲最恨他一身的毛,立誓迟早有一日要将其摁在你龙爪之下,一根一根拔光!」
青龙目光悠远,冷哼一声又道:「不错!而今沧海桑田,天地亦为之变了模样,许多年了!可不论过去多久,本神龙至今都还记得玄鸟羽毛的臭味,实在难闻!」
厉温却以为,他还在怀念从前,不由得轻叹一口气道:「说起来,若非昔日你们五神兽搅得凡界惊天动地,霁族也不必打着镇压的幌子,捉了你们五个神兽,强行夺了生魂,炼就出不世出的五样神器。
而今霁族阖族湮灭,也算是报应罢!」
青龙却不以为然:「报应?如此报应对她们而言,不过是以身殉道,莫说霁昭大人,即便
是她这独女,哼……」
厉温伸出手,拍了拍青龙龙角,掌下是冰冷坚硬的触感,犹如数千年前他摸到的一样,他嘴角似笑非笑,宽慰道:「不过是说得好听,才叫以身殉道!而你只需记得,她们死得极其惨烈。
甚至不如你,还能剩下一缕生魂留于世间,她们才是真的身死魂消,连尸骨尚且存不下。」
青龙眨了下眼,转过来微微抬起头道:「厉温,本神龙将如何拿捏她的法子告之与你,你若当真不愿见她如此下场,随你留在幽冥阴司,乃是最好的选择。」
厉温目光有些犹豫:「即便强留,怕也令她恨极了本殿。」
青龙缓缓摇了摇头:「厉温,霁昭之女生性不同,你只需记得,既有法子令她恨透了你,你也就此根深蒂固留她心底。」
厉温大为不解:「此为何意?」
青龙暗自发笑,笑到最后张开口发出一声龙啸:「厉温!本神龙忽然觉得,在这世间做条生魂颇为无趣,倒想亲眼看着,霁昭独女是何等结果?
比起她阖族湮灭,可否有过之无不及?又或许能从这天道中,挣得一分与众不同的天命?」
说话间,青龙化作一道青光,朝着某一处而去。
厉温明白,青龙放弃自由,选择重新回到青锋,不禁满面惋惜的唏嘘道:「青龙,这又是何苦?」
他只觉得,重归青锋剑后,又陷入永远的漆黑之中,就如同他身处幽暗阴冷的酆都城。
厉温思绪渐渐飘远,忆起那张苍白又倔强的小脸,唇角似笑非笑:「霁昭独女?性子却与霁昭截然不同,也不知她爹是何人物,竟入得了霁昭法眼。」
这么一想,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兴许,这女娘秉性随他爹,所以全然没有霁昭温柔宁静的模样?
再一想,青龙所言,似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厉温自崖边站起身,遥遥望向远处似笑非笑道:「如此,本殿便在酆都城,恭候尊主大驾!」
月漓最致命的伤,被幻铃所治了个七七八八,虽表面看上去已无大碍,却是每一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火烧火燎的痛,痛得她连走路都走不稳。
她扶着一棵树,为垂着头顶喘着气息,另一只自然下垂的手,指尖隐隐发颤。
月漓不知。
厉温是如何知晓,可寻天地之水,驱幻铃制出灵根水来疗不可医治之伤。
但她霁族在阴司面前,本就毫无秘密可言,再者霁族与幽冥之间,本便是相辅相成的存在,是以并不愿深究,只想将他快些撵走。
月漓转过身,后背靠树缓缓坐下身去,疼痛令她清醒,却也令她神志混沌不清。
忽然,她只觉着眼前似是有人影走来,满面挂着冷汗,很努力的睁着眼,却还是看不清来人是谁,任由眼前景致越来越模糊。
「江枫」伸出手,满眼写着心疼,张口唤道:「月漓……不许睡!」
月漓察觉到一只手抓着自己臂弯,遂顺势抓住那只手,紧紧咬着后槽牙,额角滑下一滴冷汗:「江枫……你、你怎么也下来了?」
她尚不知如何才能回去,眼下又下来了一个。
「江枫」伸手抱起月漓,沉声宽慰道:「不必担心,我此行便是来接你回去的,你可曾……见过什么人?」
月漓眼前模糊不清,下意识扬起苍白虚弱的面孔:「何人?」
这一趟,实在见了不少人,被他这眉头没问的一番话,问得不知从何提起。
「江枫」沉默着,站起身朝路边走去,轻声回道:「自然是救你命的人!嗯,说起来,算是头一回相见,你可知他为何要救你?」
月漓
伸出手,扯上「江枫」胸前衣襟,趁着最后一丝理智,断断续续问:「你、你说……的是他?」
「江枫」足下微微一顿,望向怀中目光复杂。
他?
哪个他?
他而今不过附在江枫身上,莫非让月漓看了出来?
不对!
倘若月漓认出自己,岂会老老实实任由他抱着,只怕就剩最后一口气,也要跳着脚从他怀里逃出去。
如此一来,说得应当是真正的江枫,无疑了!
怎么?
他也在这里?
想到此,「江枫」的面色忽然有些不大好看,低头轻斥道:「好得很!殊不知你这一趟来得热闹,见了不少想见的人,顺带着见了最不想见的那一个。」
月漓将头一歪,再没了说话的气力,只在这个微凉的怀中,细细的喘着急切的气息,昏昏欲睡。
「江枫」心头有火,走起路来亦步步生风。
半空中,一道光圈亮起。
「江枫」抱起月漓,纵身朝着光圈飞去,在没入光圈的一瞬间,他朝着青龙消失方向觑了一眼。
很快,「江枫」抱着月漓,回到了来时的山洞,小白此刻已变回真身,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山洞内,漆黑一片。
因着月漓这一趟,提前夺走了青锋剑,以至于这座山洞原先的神兵利器,皆不复存在,连带着山壁挂着的火把,亦没了踪迹。
「江枫」顾不上小白,摇晃着昏昏欲睡的月漓,急声问道:「令牌呢?」
月漓浑身冒冷汗,已是痛苦的口不能言,眼前又模糊着看不真切,耳旁听着他急切的声音,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清楚,偏偏放在一处却不知他说的什么。
「江枫」见她如此,也不再逼迫她恢复神志,兀自伸手在她身上翻找,却是该摸的地方都摸了个遍,腰间、袖中,甚至连她短靴也脱下来倒了个底朝天,愣是寻不到。
没有令牌,他便恢复不了正身。
「江枫」见搜寻无果,再想转过身来逼问月漓,却见她两眼一闭昏了过去,遂耐着脾气一连唤了半天,也未见她眼皮动一下。
至此,江枫沉着面孔望向月漓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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