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静静望着月漓,沉默半晌,忽然道:「二殿妃,半个月前那场大火,和神形俱灭的幽庭司司长,是您做下的罢?」
月漓心底一沉,双手微紧。
红袖垂眸,叹道:「奴家原只是猜测,昨夜二殿为何要在庭院立下这样一道结界,再联系孔明灯的事,便明白了!」
月漓一愣:「什么结界?」
红袖道:「昨夜二殿走时,曾于庭院外设下一道结界,再讲整个酆都城,能驱使阳火的屈指可数。」
红袖伸出手,探上月漓再劝道:「二殿妃,凡人在世,尚有至少两副面孔,如若在这动辄风起云涌的幽冥,何人又只得一副面孔去示人呢?
二殿待您,当真以真心真情付之,倘若您肯怜惜怜惜奴家,稍稍待他温柔两分,便知奴家说的是真是假了。」
月漓望着她面带三分恳切,沉默不语。
她自然知晓,世人皆有不同面孔,也曾见他放下满身疲倦,依在自己身边小憩的神色。
也曾见,他似是有意无意的温柔和关切。
但她觉着,无论厉温如何待她,其一言一行皆在攻心,只为令她改观而已。
说不得,连红袖的存在,也只是他下的一盘大棋。
思及至此,月漓冷声道:「红袖,你只道二殿如何好,却不曾言他一丁半点的不好,这又是为何?」
闻言,红袖面上微微一怔。
月漓抽回手来,再望向红袖时,已不似从前那般和顺,眼底带着戒备和冷漠。
当天夜里,厉温忙碌完一天琐事,独自一人坐在后院喝闷酒。
黑白无常身后领着阴差,走至他身后,望着一地砸碎的酒坛,两人面面相觑,眼神复杂的互望了一眼,终还是指挥人将搬来的酒坛搁在地上。
白无常犹豫半晌,开口唤道:「二殿,您操劳一日未曾进食,如今喝这么多酒,恐伤肠胃。」
厉温伸手抢过一只酒坛,撕开便仰脖灌下,任酒水泼湿半张脸,淌在衣襟满身酒气,放下酒坛时一双眼泛着猩红,他心中郁结难纾,张口便是不善:「滚!」
白无常又道:「二殿,眼下酒窖已空,可否还要再去集市……」
厉温扬手,将手中酒坛砸向二人脚下,厉声喝道:「滚!」
一时间,酒水淌得满地,半空飘来淡淡酒香。
黑无常见状,忙快步走上前,匆促揖礼拽着白无常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厉温心中愤懑不堪,浑然不知自己喝了多少,手里空了一坛便扔空坛出去听个响,接着再开一坛继续灌。直到喝空最后一坛,扬手将空坛扔了出去,这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朝着前院走去。
月漓立在窗前,听着又一声脆响后,后院再次恢复平静,她面无表情的眨了下眼,心中照他喝酒的速度,暗自盘算着下一只酒坛又该几时扔。
哪知等了半晌,也未见有动静。
红袖遥遥立在她身后,满脸写着心思。
一阵冷风吹来,月漓伸手掩起半扇窗,转身便要回床上去睡,抬眼见红袖面上神色复杂,下意识问道:「你来做什么?」
红袖沉默半晌,幽幽道:「二殿妃可知,二殿向来没有饮酒的习惯,这些酒皆是那日为迎娶二殿妃,黑白无常两位阴官大人亲自去采买来的!」
月漓不解:「那又如何?」
红袖脚下上前一步:「共计三十六坛。」
闻之,月漓眉头微拧,她早已躺床上打算歇着,半睡半醒中听了这一声响,整个人陡然精神了,寻来阴魂一问才知道,那人大半夜不睡觉,在后院喝酒砸酒坛玩。
她那个气!
只得披了件外衣,靠在窗前等他喝个尽兴,如此一来,她倒是一声一声数了个清楚,正正好不多不少,三十六声。
月漓又道:「所以呢?」
红袖面上有些欲言又止,迟疑半晌道:「还请二殿妃,劝劝二殿罢。」
月漓抬腿往床前走去:「本尊困了。」
红袖转过身,望着她背影眉眼间带着一丝凌厉,幽幽道:「既如此,还望二殿妃莫要怪奴家。」
说话间,她已飞身附上月漓。
「月漓」脚下虚晃两步,一时头晕目眩便要倒地,哪知被一个怀抱接在怀中,尚未见着人,便闻见一股浓郁的酒气,不禁拧眉唤道:「二殿?」
「月漓」抬眼,见厉温面色晦暗不明,唯一双眼异常明亮。
厉温迫使她转过身,两手钳住她双臂,掌下力道大的吓人,近乎咬牙切齿的问道:「本殿究竟哪里不如那个凡人?」
「月漓」愣了一愣,拧着眉喃喃张口道:「二殿……痛。」
厉温见她难得柔弱,掌下倏然松了三分力道,红着一双眼问:「你究竟还要本殿如何?」
「月漓」闻言,蓦然闭上眼踮起脚尖,将唇凑上前去,双手攀上他后颈,感受到月漓胸腔内,心跳得似是战鼓在擂。
厉温双眸微震,望着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竟然自己主动凑过来,他几乎情不自禁,顺势将她往怀里搂,两个胳膊似是铁圈般,奋外用力的将她箍着。
「月漓」身形微软,有些站不住脚。
厉温将人横抱怀中,两人唇齿由始至终未曾分开。
刚刚倒在床上,床幔便顺势落了下来,将一屋子红色灯笼的光隔绝在外。
厉温呼吸沉重,许是实在按捺太久,以至于这个吻很是狂野,他恨不能将身下这个人整个吃进肚子,掌下抚着她眉眼,触到一片湿泽,瞬间顿了下来:「你哭什么?」
红袖急促的喘着气息,娇声道:「奴……嗯,本尊没哭。」说着,她恍然抬手探向眼前,怔在当场。
厉温拧眉,仔细将怀里的人看了两眼,周身戾气大盛,喝道:「给本殿滚出来!」说着,便掐着月漓脖子,将红袖自她身体里拖出,扬手朝床幔外丢了出去。
红袖在地上滚了几圈,方才停下便战战兢兢的跪在原地,不住地磕头满嘴告饶。
月漓得了自由,猛地喘了一口气,适才看清趴在自己身上的厉温,又羞又气又怒之下,她扬手便是一巴掌,却被他拦在半空。
厉温一双眼泛红,瞪得恨不能掉出来,嘴里咬牙切齿喝道:「霁月漓!」
月漓亦不甘示弱,眼眶里噙着气愤屈辱的眼泪,嗓子带着颤声,声嘶力竭的喊了回去:「厉温!你当真下得一手好棋!派这样一个阴魂跟在本尊身边,处心积虑为你说好话。
如今更是趁我不备附身与我,待本尊与你有了夫妻之实,岂非永世被困在这酆都城,横竖由你拿捏?
厉温!你屈居十殿之一岂非屈才?要不要本尊替你禀明天界,由你来做这北阴酆大帝,如何?」说着,她眼角落下的眼泪似断了线珠子。
厉温紧咬着牙,任凭她将自己说得不堪,兀自转头透过床幔望见床前,跪在那不住磕头哭着求饶的红袖,气得一拳朝床下捶去。
只听一声闷响,一拳竟将床砸穿个洞,厉温口中大喝:「滚出去!」
红袖不敢耽搁,连滚带爬的滚出房内。
他又气又恨,恨自己在她眼里心里,竟如此不堪!更气自己即便如此却还是舍不得动她,一双血红眼转了回来,朝她满是泪水的眸望去,一字一句道:「本殿在你心里,如此不堪?」
月漓气极反笑,眼角滑下滚
烫的泪,厉声喝道:「二殿口口声声心悦与我,封我法器、禁我法力,如今连一介阴魂,皆敢附身于本尊,拉着二殿自荐枕席!
厉温,你好本事!你将本尊置于何地?」她情绪激动,连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一字一句,皆是诛心之论。
厉温怒火攻心,攥着她手腕的掌下力道加深三分,近乎咆哮着喝道:「那又如何?本殿不论做什么,皆只为你一人,而你……你从头到尾为一个凡人魂魄,三番五次拒绝本殿,尊主大人可是忘了,你我已有婚书禀明天地?你又将本殿置于何地?」
月漓瞪大眼睛,默了半晌忽然大笑出声。
她活到今日,再没有听见比这更好笑的话,只笑得满脸满眼皆是泪,笑得一脸绝望。
厉温心里忽然一沉,望着她又哭又笑,直觉得好似有什么在操控着他,逐渐失去理智:「你笑什么?」
月漓笑声渐停,微微张口喘着气息,问道:「厉温,你与本尊有婚书又怎样?你是幽冥十殿阎王之一,本尊乃凡界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即便不是地仙之躯,嫁给你?」
她将他囫囵着打量两眼,笑得一脸讽刺:「二殿是打算,与我活在凡界,同赏一轮日出与日落?又或是生得出鬼子鬼孙来?」
顷刻间,厉温脑中「轰」的一声,彻底怒了。
好比,有人指着太监讲不能人道。一字一句,虽没有杀伤力,侮辱性极强。
他从未觉着,自己哪一点比不得一介凡人,自恃身为十殿之一,阴阳两界无论是人是鬼,皆待他敬畏。
却不曾想,这些在她眼里看来,却是最可笑的。
厉温彻底疯狂,一双赤红的眸子再没半点理智,轻而易举将她双手控制,床幔内传来衣裳被撕扯的声音,他打算用强。
月漓得知他企图,面色倏然煞白双眼含恨,泪难以自抑的漫出眼眶,重重砸落在枕边:「厉温……本尊有朝一日,定亲手杀了你。」
她定会把桃夭,亲手没入厉温心口,看着他飞灰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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