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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见机而作

    “陛下对南阳有何印象?”

    “南阳是帝乡。”刘协面带微笑,语气轻松随和,还有点调侃的意思。“但朕从来没去过。”

    裴潜也笑了一声。“陛下,南阳不仅是帝乡,还是后乡和功臣之乡。”

    刘协的脑海里闪过几个人名,若有所思。

    南阳出过好几任皇后。

    开国之初的阴皇后,中期的邓皇后,再加上最近的何皇后,都是为人熟悉的南阳皇后。

    至于功臣之乡,那就更好了解了。

    别的不说,云台二十八将有一半是南阳人。

    “帝乡享受赋税上的优待,是以百姓皆富。后乡、功臣之乡世族多。是以袁术初入南阳时,人心不附。孙坚战死后,麾下无可用之将。去年争豫州,粮道为刘表所断,不得不转入陈留。”

    “这么说,袁术不得南阳人心,不仅是袁术纨绔,还有南阳人目无余子的原故?”

    裴潜露出一丝笑意。“陛下所言甚是。”

    刘协微微颌首,示意裴潜继续。

    南阳不仅是帝乡,更是后乡、功臣之乡,论家族渊源,能追溯到开国之初的数不胜数。别人对四世三公的袁氏顶礼膜拜,南阳人却未必看得入眼。

    因此,南阳人不仅是看不上袁术,也看不上袁绍,更别说刘表了。

    他们有足够的底气坐观时变,择木而栖。

    这就能解释刘表赶走袁术之后,为什么愿意将南阳让给张绣了。

    他根本控制不了南阳,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张绣占据南阳,做他的看门狗。

    张绣投降曹操后,曹操也没有能控制南阳。刘表名义上控制了南阳,却任命文聘为宛城守将。

    文聘就是宛城人。

    张济现在以骠骑将军的身份,带着诏书去南阳,能得到南阳人的支持吗?

    不好说。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刘表的野心会被暂时压制住。

    “荆州户口百万,三成在南阳一郡。刘表不得南阳,实力便有不足。本当励行节俭,养兵殖谷,刘表却大肆招揽儒生,延请宾客,以孟尝自居。每日宴饮,挥霍无度。若是太平之世,郁郁乎文哉,或无不可。如今天下大乱,朝廷播迁,却如此铺张,绝非明智之举。”

    刘协无声的笑了。

    南阳是一块肥肉,但刘表既得不到南阳人认可,又不是用武之才,只能看着这块肥肉流口水。

    “南阳不服之外,刘表又将有一强敌,使其不能西顾。”

    “孙策?”刘协脱口而出。

    裴潜不禁抚掌而笑。“陛下所言极是。孙坚战死襄阳,孙策矢志报仇,意在西进。此子虽年少,却善斗无前,渡江不过数月,便连败数敌,刘表不能不有所顾忌。”

    “如此看来,刘表无能为也。”

    “诚然,荆州、益州虽富,却偏居西南,大可置之一旁。于朝廷计,当务之急,乃在三河……”

    刘协正与裴潜说得投机,蔡琰请见,见裴潜在座,面色微红,一副谈兴正浓的模样,多少有些意外。她走到刘协面前,将几份文稿递了过来。

    “请陛下过目。”

    刘协说过毋须过目,但蔡琰既然送过来了,他也没有推辞。一目十行,将会见郭图的记录稿看了一遍,赞了一声:“文章好,书法亦好。”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蔡琰抿唇浅笑。

    “你绘艺如何?”刘协突然想起来,蔡邕不仅是文学家、书法家,还是画家。

    “勉强过得去。”

    刘协从一旁取过一叠文稿。“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吧,朕实在忙不过来。”

    蔡琰接过一看。“这是破李傕的战报?”

    “不是战报,是朕的作战笔记。里面有些地形图,朕画不好。”

    刘协说这话的时候,蔡琰已经看到了其中的地形图,不禁莞尔。刘协的书法还过得去,这绘画的确不行,没有得到先帝真传。

    “臣勉力为之。”蔡琰收好文稿,转身准备退出。

    刘协叫住了她。“你忙得过来吗?”

    “应该还可以。”

    “要是忙不过来,去找几个人做书吏,不要一个人扛着,太累了。”

    “唯。”蔡琰再拜,退了出去。

    裴潜说道:“陛下,臣于制图之道略知一二。说起来,也与蔡令史有些渊源。”

    “哦?”

    “臣于王粲处见过一卷蔡伯喈所绘图卷,初窥制图之道。”

    刘协恍然。

    怪不得裴潜的儿子裴秀能成为地图宗师,原来学术根源在蔡邕这儿啊。

    “卿不早言。”刘协拍拍大腿。“你自己去找蔡令史请令吧。既有这样的渊源,也不用见外。”

    “唯。”

    ——

    裴潜从御帐中出来,已经是半夜。

    看着满天星斗,裴潜仰起头,露出一丝微笑。

    片刻之后,他重新垂下头,拱着手,快步出了御营,走向一个小帐。

    小帐内亮着灯,尚书令裴茂拥被而卧,正在读书。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重新将目光转回书上。从被子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裴潜。

    “吃吧,天子节俭,恐怕不会有夜宵。”

    裴潜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饭团,颜色暗黑,像是染了什么菜汁。

    他将饭团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又喝了一口水,便咽了下去。

    裴茂眉头微皱。“吃得太快,对身体不好。”一边说,一边坐了起来。

    “阿翁,我与陛下谈了半夜,甚是投机。”裴潜有些兴奋地说道:“陛下聪慧,过于所望,诚可谓举一知十,非等闲人也。”

    “是么?”裴茂淡淡地说道。

    裴潜有点不好意思。在父亲面前,自己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没见过世面。

    他将与天子交谈的经过一一说来,说到兴奋处,脸色潮红,两眼放光。“阿翁,我一听到消息便从长沙赶回来是对的。遇此明主,乃是我河东裴氏光大门楣的大好机会,万万不可错过。”

    裴茂眼神一闪。“你待如何?”

    “速召诸弟入朝,迟则无缺矣。”裴潜急急说道:“骠骑将军张济正在赶赴南阳的途中,天子大捷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荆州,流寓荆州的士子将如百川归海,朝廷将人满为患,焉有我河东子弟的位置?君子见机而作,不俟终日,斯时之谓也。”

    裴茂沉吟片刻,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小子,但愿你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