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咚~兹咚~
是心跳的声音。
头痛欲裂,回忆断裂开来。后面的事情,像蒙了一层薄薄的纱雾。
好像是一些很重要的,关于这些记忆带着微微的悸动。
关于川源菜菜子?江澈?还是沂蒙?
滋滋~
是电流的声音,又像是挫裂头骨的呜咽。
忘了什么,是什么?
光流转,画失真,一片光斑,宛如一只手,将他的记忆进度条快速的移动。
一张人脸闪过,又一张人脸闪过,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都在作家的耳朵旁边低语着,中文、日文、英文...听不清楚。
吵死了。头要裂开了,他只想用一把斧头,直接将他的头颅剖开,砸碎自己的脑袋。
要醒了,这是回忆。
痛~最后...
沙沙~电铃响了。
低语平静下来。画面一点一点地澄澈起来,他的瞳孔再一次获得聚焦的能力。
灯光,聚焦。
是一个圆形的会场。
回头是一个红色的条幅,上面写着“第6届宇宙社会理论学术交流会”。
作家站在鲜花拥簇的讲台,深吸了一口气。细细密密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滴落下来,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方手巾,轻轻的将那汗水微微地拂去。
此刻的作家像一个观众,看着台上的作家,那是自己,也不像是自己。他在离与和之间,不知何处。
像一个全息投影。
“这...”台前一个女生,惊异的将一个视频递给旁边的男生,以目示意台上的作家,小声道,“这就是那个...”
男生仔细地看了看,然后瞪大眼睛,点了点头,“好像还真的是耶~”
视频,很奇怪:一个青年骑着自行车在门口站定,在指示牌前沉吟片刻。指示牌上一个人形指向人行道,一个自行车形状指向了非机动车道。然后作家从车上下来,推车,人在人行道,车推到非机动车道。
保安亭的保安一脸懵,看着这个年轻人。
“没想到,他竟然是...”
作家调试了一下话筒,“喂喂~”
音质不错,没有杂音。
看了一下台下,乌压压地一大堆人,川源在人群里往作家招手,作家装作没看到她。川源鼓了鼓腮帮,有点不爽。
江澈坐在轮椅上,笑嘻嘻地看着旁边的川源,“有趣”。
“才没有,他都不理我~”川源抡了抡眼睛。
“我说的是你。”
“我?!”
“你的攻略方式很特别哦~”江澈微笑着,将目光转向台上。漆黑的瞳仁里,闪着一两点光芒,或许那只是一种人造灯光的错觉而已。
“咳咳咳~”作家将第一张幻灯片展示在大屏幕上,上面就几个大字,“宇宙社会学”。
这是一门新起的学科,在几个航天大国里草创起来。大体上,是沿着人类社会学延伸出去的,但是他又极大的区别于人类社会学,它主要是研究文明的接触问题。事实上,就是源于飞星的研究。
“开宗明义,”作家支撑着讲台开讲。
宇宙社会学,现在很简单。只有两条法则。
第一法则,文明的定义,传统的定义大约是人类的范畴,级有利于认识和适应客观世界、符合人类精神追求、能被绝大多数人认可和接受的人文精神、发明创造的总和。现在将它推广到更远的地方,所以原有的定义将不再适用。作家给他尝试性地做出了一个定义,一切存在区别物我,并具有独立创造能力的一切生命体活集群和非生命体或集群。
可以看到的是,这个定义是非常宽泛的。如果放在地球上,它就已经比较不适应了。诸如黑猩猩,它就可以进行简单的创造,然而人类并不把他作为一种文明。
只是对于文明的资料,人类除了自己并没有其他的一手或间接资料。这个定义,只能说是猜想而已。
第二法则,接触理论。
这一点也很简单,和平和战争。只是解释这一点,百家个执一说,都没有办法证明。
第一种宇宙和平论,它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妄想主义,这个和平前面应该加两个字恐怖。恐怖和平论认为宇宙不太会爆发战争。
有两派,悲观派认为因为“黑暗森林法则”(21世纪华夏作家刘大大《三体》有详细的介绍)的反利用,会震慑所有铤而走险的文明,文明的战争将会是有节制的,最终都只能是共生。
至于乐观派,他们的想法就更加的抽象。文明的阶段差距,会导致根本不会产生战争,比如一头大象对于一只蚂蚁,他们无论在生存还是在沟通上并不存在任何交集,强的太强,弱的太弱,根本没有战争的必要。同时需要看到的是,对于一个文明来说上万年都是短暂的,一场战争的开始,可以由强者主导,但战争开始后,一切将不会跟随着强者的意志结束。如果用一颗核弹轰击一个原始部落,值得警惕的是,原始部落也有可能通过接触了解到这种原子理论,最终核弹也会落到发射者的头顶。这种时间会很长,但对于一个文明来说还是太短。
至于战争理论,他更复杂,他们承认了黑暗森林理论,但是于此同时他们并不认同。战争是警惕的,只需要足够警惕,便可以解决这个黑森林理论的漏洞。
“如果我是外地文明的战争决策者,我绝对不会直接对一个文明发动攻击,”作家冰冷的目光扫视全场,“那样太幼稚,太冲动。”
“第一步,我会制造一个傀儡文明,就像电脑黑客一样攻击前构造一个虚拟网址,”作家在黑板上划出三个圆圈,分别标上,地球、外地文明和傀儡文明。
“我的攻击会在,这个文明越位之前的某个时间节点开始,”一个箭头从傀儡文明发送出来,指向地球。
“我的攻击手段,将会是这个文明可以理解,甚至是完全可以看透的方式展开,”作家在地球上画了一个插插,“最简单朴实无华的攻击,将这个文明摧毁。完全规避文明之间的科技,反方向解读带来的危险。”
这种反向解读会是致命的,成吉思汗用火药轰炸欧洲,欧洲人最后也掌握了火药。
如果是更高层次的,反向解读,那么这种危险会更加恐怖。
战争带来的发展,参见一战二战便可知晓。摧毁文明的战争,必须要规避这样的风险。
“最后一步,监测这个文明,”作家在地球外面画了个圈,“定时轰炸这个文明!老虎搏兔需用全力。”
“重剑无锋,无不泯灭。”作家轻轻地抬起他的眼皮,望向台下的观众。
他的目光冷冷的,不带任何的情感。
世界上,最无解的阳谋。阴谋的诡谲建立在,信息不对等和心理博弈上。但阳谋的存在是一种,绝对地碾压,没有反抗的余地。
“老师!”一个女生举起手来。
“说!”作家看了一眼站起来的同学,面无表情。
“你说的接触,导致战争有原因吗?如果说人类的文明战争以价值为先导,那么地外文明与地球之间是否可以认定存在价值关系,”女生推了推眼镜。
“不一定有价值关系,彼之蜜糖,我之毒药”作家没有任何犹豫,“但是一定会有战争。”
“为什么?”
“存在求生的本能,”作家将炭黑笔笔帽盖上,然后撑着小黑板继续说道,“我刚刚说道一个定义,区别物我,这种文明的个体,一定明白死亡这种概念,或者他们明白繁殖的概念。”
“所以,他们有保全自我的本能,并且是运用自我以外的物质保护自我。”
那个女生坐下去了。
一个光头的男人站了起来,约莫有小五十的样子,“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作家没回答,废话,你都站起来了,没问题才是有问题。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文明的等级很低,但是在某一个领域极其突出,高位文明根本没有机会摧毁他。”
作家沉吟了一会,认真地回答道,“地球的状态不可能,但是...如果...那么可能,因为除了物理学之外,我们并不能证明有没有魔法。”
台下笑了。
作家在黑板上画了一个雷达图,在一个区域划出了一个巨大的突出,上面标注了两个字“魔法”,很认真地继续说道,“物理学领域无法解决的问题,并非是无解,如果存在魔法,我相信这一类神秘力量会让这个文明雷达图,极不均衡。”
“你说的是神学吗?”台下一个唿哨,一个男青年站起来,猖狂地一笑。
“如何否定神呢?”作家摇摇头,“这个世界布置地如此精密,而且...”
“够了!”那个男生,站起身来,振臂一呼,“这是不可能的~你应该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你是工科的学生吗?”作家没有理他,而是问了一个题外话。
“我是‘小学生’!”
大家又笑了。
“坐下,”作家按着桌面,平静地说道。
“哼!”
“我讲的东西,不存在于技术上的高度,他实际上是一种猜想,”作家将黑板上的笔迹轻轻地擦掉,“因为当面对这些东西的时候,你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战争开始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在未知状态。
人类的认知是一条线,但是这个世界确实有各个维度的,人类贯穿这些个空间是有限的。
试想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探索世界是走出格力特岛的迷宫,每一个文明就是一个“忒休斯”。
人类牵引着红色的毛线,行走在一模一样的道路上,最后走出了一条比较正确的路。
但是可以确定这条路,绝对不是最近的,必然是有不必要的。
如果一个文明他足够幸运,在复杂的残垣之间走出最佳的一条捷径。那么这种无法令人理解的发育方式,在行走在弯路上的人类看来,那就是魔法。
人类进化史有300万~400万年,而人类的文明历史最多不过上万年,如果以文字为标志(人类文明在文字成型后,通过教育才能够做到爆炸式增长)的5000年左右,将人类进化史等比例缩小为一年,那么很不幸的是人类的高光时刻在最后一天的最后后半段出现,如果说科学那就只能在最后几分钟找到了。人的认知是幼稚的,至少他还不够成熟。
作家讲的文明理论,都只是猜想,在没有遇到文明接触之前这都不能被证实或证伪。
“先生,”一个身着军装的白人站起身来,这个人高鼻梁,蓝眼睛,头发打着卷,“我觉察到你面对宇宙时,身上有一种空洞的情绪。”
汉语说得很标准,印欧语系的人说汉语普遍的问题在于舌位靠后,这个外国人舌位处理得很好,若不是他的外表,你一定认为他是个华夏人。
“是的,”作家点点头,“卑微的情绪。”
面对宇宙的打击,作家是绝望的。
军官的领章上没有标记,胸前金黄色的一个绶带,等级不低。
“为什么?”作为一个军人,为了肩上的荣誉,他们要克服这种避险的本能,这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难道是技术的问题。”
“不,技术在时间面前终究消弭。我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那是什么?”军官愈发不解。
“人类在蒙昧时期,会出现一些,伟大的人,”作家扔掉了手里的笔,在讲台中央踱步,“这些人的理论,被人阐发后,形成宗教,当然不是那么简单。”
“是的,先生,”军官疑惑地看着作家,他不是很明白这些跟他对地球绝望有什么关系。
“如果同类可以成为崇拜对象,那么这个人换成一个文明,是不是也可以在地球上形成一个宗教!”
作家的脸一扯,很阴沉道,“一种自我瓦解的宗教。”
军官感觉自己的后脊骨发凉,这...
当人类的武装在保卫他们的人民的时候,而他们的人民在心理上已经背叛了自己的种族。这种类似于邪教的东西,一但蔓延开,就会给人带来一种神降临地球的无力感和卑微感。
人造灯光,照在作家的脸上。他像戴了一张洁白的面具,在漆黑里如同幽灵游离着。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人的意志在崩坏的边缘,比武器击溃更加致命。
“先生信仰外地文明?”
“不,我是华夏人,我们不信教,”作家摇摇头,“我的绝望,来自于这种形势,而非它本身。”
军官诧异地望着这个年轻人,他很特别。
“荣耀属于上帝,”那个军官手按胸膛(一种宗教行为),坐了下去。身体挺直前倾,屁股坐三分之二,目视前方,行为非常典范,作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个军官。
演讲后面什么也没发生,都是些无聊的问题,作家回答很敷衍,他跟这群人不是一路人。
鞠躬,掌声。作家走下台来,坐到了一个老人旁边。
演讲还在继续,换了个英国人上去。
老人自然就是金老。头发雪白,不剩几根,极其顽强地维持着植被覆盖率。气色却很不错,两颊还带着些红润颜色。
“话说你是为什么会答应这个交流会,”沙哑的声音。金老很了解作家,对于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兴趣。
“被你学生威胁的,”作家头一偏,金老回头,看到川源躲避的目光,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不会是...”金老诧异了,没有说下去。
作家眉头微皱,“可能比我们想得还要糟糕。”
英国人在上面讲未来简史,大体是文明的发展方向问题。讲得很有趣,下面反应很激烈。
“什么意思,”金老印象里这个川源古灵精怪的,很是折磨人。
作家斜眼看了金老一眼,“他是不是跟你说我要参加,所以你才来的?”
“嗯?对啊~”金老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了,“难道说,她对我们两个说了同样的话?”
作家点点头,“大约。”
“这...对不起。”
作家摇摇头,大意了,精明的猎人被狡猾狐狸欺骗了,这样简单的伎俩都没有看出来。川源你死定了。
川源,阿切~后背一凉。
她掏丝巾的时候,看到了一旁轮椅上,目光呆滞的江澈。那张脸阴沉地可怕,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
川源伸出手在江澈面前挥了挥,结果江澈的手像闪电一样,一下钳住她,反手一扭,咯嘣一声,手肘脱臼了。
“痛い~痛い(日语:疼。音约为:一呆),”川源慌忙之下,忍不住叫了出来。
江澈手一松,眼睑抬起,“对不起~すみません”走神了。
“姐姐力气...好大,”川源涨红了脸,刚刚干脆利落的一扭让她的血脉不通,此刻他的面部充血。
几个前排的男生闻声转过身来,别有深意的看着两人。
只不过在江澈那看虫子一样的眼神里,一下又将邪恶的想法缩了回去。
“姐姐在想什么?”
“或许是杀人~”红唇轻启,眼眸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