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公主殿下并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小铜牌正在担心自己。
也不知道曹人往已经提刀赶往了听云轩。
更不知道清心殿的封印已破,大魏皇城中百鬼横行,危机四伏。
因为早在卯时之前,她便走出了闺房,带着小桂子以及一众护卫浩浩荡荡赶往了秦淮河。
目的只有一个,抓奸!
前两日李三思留苏姬和姣儿在新兵营过夜这件事还没有彻底翻篇,派出去盯着小情郎的宫中密探便回报说,他和银牌冷长空又大摇大摆登上了秦淮河的那座花船。
美其名曰前去办案,不惧流言,但这种哄小孩的话长公主当然不信。
心性无比高冷的她原本不愿去主动过问此事,免得被人笑她堂堂大魏朝长公主,竟整日为了一枚小铜牌牵肠挂肚,大动干戈。
但一整晚下来,她却始终心神不宁,翻来覆去睡不好觉。
好不容易从夜里熬到了天蒙蒙亮,跟踪了一个晚上,实时回报的密探又来说李三思整晚都待在那座花船上,按照他以前逛青楼的前科来看,怕是要等正午时分才会出来了。
可惜秦淮河向来规矩极多,尤其是在只剩一座花船的前提下,更是不轻易让人登船,要不然密探说他倒是可以进去看个清楚。
是真探案,还是借着探案的幌子玩女人,可就一目了然了。
小桂子当时也在旁边听着,心中虽对李大人三番两次的招嫖行为很是不满,但出于对他的仰慕之情,嘴上还是不停替李大人做出解释……
大概意思就是李大人绝对是冲着破案去的,绝不可能与那些青楼女子勾勾搭搭……如此堂而皇之的奔往秦淮河,足以说明李大人问心无愧!
长公主知道小桂子现在和自家凤起走的很近,肯定会替凤起说话,所以对他的看法直接选择了无视。
倒是宫中密探的那些说辞给她敲响了警钟!
听闻凤起他竟然在秦淮河过了夜的消息后,长公主沉默了很长时间,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凤起他昨晚绝对又没有把持住,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时辰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见人,只是在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一定是秦淮河的那些狐狸精勾引凤起,凤起他绝不会主动去招惹她们!
长时间的自闭独处太过于反常,吓得小桂子以及一众丫鬟差点以为公主殿下想不开,自寻短见了。
就在太监丫鬟们准备破门而入时,长公主终于冷着脸推开门走了出来。
她终究还是无法抵挡心中的焦躁和愤怒,一想到自己的男人现在很可能正和别的女人滚在同一张床上,她便心态炸裂,女人的嫉妒心蹭蹭蹭的往上直冒。
所以她决定亲自去往秦淮河一探究竟!
于是天还未亮,听云轩正门大开,长公主满脸寒霜坐上马车,丫鬟太监及护卫围绕四周,一群人带着兴师问罪的姿态,趁着黎明前夕的暗色直杀秦淮河。
只是老天爷就是喜欢捉弄人,当听云轩的马车刚刚滚上秦淮河的岸边时,李三思和卓青冥却刚刚逼退入魔后的杨千杀,随后二人从另一头沿河离开,回到了执笔人衙门。
很快,长公主大驾光临的消息便传到了秦淮河管事人的耳中。
对于一般人他们可以置之不理,但是对尊贵的公主殿下,他们必须得舔着个脸来亲自迎接。
秦淮河这个场子是陛下亲自罩着的,真要算起来,也就是长公主自家的产业。
主子来了,谁敢怠慢?
考虑到长公主的特殊身份,不宜太过张扬,秦淮河的几位管事人便让马车驻扎在秦淮河岸边,只让小桂子带着几个贴身丫鬟随长公主从秘密通道登上了花船。
开始几位管事人还以为长公主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前来秦淮河视察工作,或是查账的。
可当小桂子满脸威严的问出李大人何在时,几位管事直接懵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问道,“敢问小桂子公公,是哪位李大人?”
“嗯?装什么傻呢?”
小桂子沉着脸瞪着几位管事人,“执笔人铜牌李三思李大人!人家刚刚在潜龙之巅的那场谈判中为咱大魏朝立下过大功,举国为敬,你们不认识他?”
声音不大,语气却是相当不善。
其中一位姓刁的管事人闻言皱了皱眉,显然对小桂子的傲慢态度有些不满。
他们能被当今神皇委以重任,联手负责秦淮河的日常要务,说明个个都是经商的天才,身份自然也是相当了不得。
虽未曾入朝听宣,但在皇城中却是颇有些牌面的。
尤其他们常居秦淮河,与来此快活的朝中重臣,皇亲国戚,以及大魏朝民间顶级富豪都有着极深的交情。
平日里除了神皇陛下以及有数的几位朝中大佬外,谁敢对他们这般说话?
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桂子,却仗着自己是长公主身边的红人便敢在秦淮河来摆脸色,丝毫不给几位管事人面子,看来日后天黑走道儿要小心点了。
今日也就是长公主在此,要给她点面子,要不然几位管事人高低现在就要给这个小太监点颜色瞧瞧。
“去问问,昨天咱这里有没有来过一位姓李的铜牌大人。”
刁管事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狠人,虽心有不爽,表面上仍是一副和气样。
他笑呵呵的吩咐了句,身侧伫立的一位下人当即应诺着跑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消息才姗姗来迟,“禀长公主,几位当家的,昨儿个确实来了位姓李的铜牌大人,与之一起来的还有一位银牌……”
“还真有?”
刁管事轻声嘀咕了句,随后问道,“他现在何处?”
“天还没亮就走了。”
下人简单回了句,并没有描述太多细节。
其实他方才已经打听得很清楚了,那位姓李的铜牌大人之所以趁夜离开,是因为与那位位高权重的平秋候起了纠纷。
据说是因为平秋候有通敌卖国的嫌疑,被李铜牌发现后,将其扣押了回去。
但此事牵扯太大,下人当个秘密听就好,却是不敢说出来的。
尤其平秋候与长公主是表亲,若是当着长公主的面去说平秋候的不是,那下人的路算是走到头了。
所幸长公主也没追问太多,听说自家凤起天还没亮就离开了秦淮河,她那颗紧绷的心弦反而稍稍放松了些……既然凤起他不曾在此过夜,说明他很可能不是冲着这里的女人来的,而真是为了查案!
为公事而来秦淮河,也算是情有可原,本宫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小桂子看出了长公主的情绪变化,知道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看了眼身边前来汇报的下人,清了清嗓,板着脸说道,“如此来去匆匆,看来李大人是真有重案在身,咱家可告诉你们,能让李大人出马的案子,可都是相当的不简单,这一点你去打听下就知道,白鹿门以及洞庭湖的案子可都是他破的……话说回来,李大人来此查案,你们有没有给予配合?”
下人看了一眼刁管事,不知该如何回答,后者皮笑肉不笑,“实话实说!长公主当面,可不敢有所隐瞒。”
下人当即点点头,再无顾虑,赶忙说道,“据咱这里的几名丫鬟说,那位李铜牌与冷银牌登船之后便直接去到二楼抢占了最好的位置,等待着南晋国和妖族的尤物表演,过程行事相当高调,连吏部尚书的独子姜明,以及皇城首富白万两的大公子白飘洋的面子都不给,直接将他们……”
“说什么呢?”
小桂子越听越不对劲,不是来查案的吗?咋还扯上什么南晋国和妖族的尤物了?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长公主,见她原本渐渐放晴的俏脸再次布满寒霜,不由心里一慌,猛然瞪向那名下人,“只需回答有没有配合李大人办案即可,别的细节不用多说,以免泄露了案件机密!”
下人皱了皱眉,“可咱也不知道那位李大人是来办案的啊......不过在南晋国和妖族的尤物表演之前,李大人曾应花魁娘子之邀前往顶阁走了一趟,二楼的鸨母对他也是相当的尊敬,至于是不是在配合办案,咱可就不知道了。”
此话一落,小桂子骤然大惊,他刚要圆话,长公主却已缓缓起身,整张脸冷成了一座冰雕。
她那高傲且淡漠的目光随之落在下人身上,“他竟然还有闲情雅致登上顶阁!告诉本宫,是应哪位花魁娘子之邀?”
刁管事此时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听长公主的语气,怎么有种兴师问罪的意思?
莫非她和那位李铜牌有一腿,今日突袭秦淮河,就是来抓奸的?
“不会吧?”
刁管事暗自腹诽,“堂堂大魏朝公主殿下,想娶她的人都能排到南晋国去了,莫非还会看上一个小小的铜牌?”
他正独自八卦着,下人那边却已被长公主盯得冷汗直流,不敢怠慢,慌忙应道,“我只知道上半夜是苏姬娘子,下半夜是绿娥娘子,公主殿下,当时小的并不在场,都是听后院的丫鬟们说的,是真是假仍需考量啊......”
长公主却已完全听不见后面的话,脑海中只映上了苏姬和绿娥的名号,怒意于妒火中燃烧,让她整个人显得愈发清冷孤傲。
虽然长居深宫,几乎从不入这等烟花之地,但她却也知道这两位花魁在秦淮河中都相当的有牌面......一个是花魁榜首,一个排名第三,身份尊贵,眼光极高,往日里谁都看不上,只有那些皇亲国戚,或是一品大臣有资格让她们出来作陪。
却不想自家凤起这么有本事,竟能俘获她们的芳心。
白鹿门之案刚刚结束的那些日子,长公主也曾差人打听过李三思的故事,其余的经历都平平无奇,唯有受花魁青睐这一点很让人吃惊。
秦淮河中曾一度传来“花魁收割者”李三思的故事,惹人艳羡。
当时长公主还以为都只是些坊间传闻,或是自家凤起为了面子自己散露出的虚假风声,直到深入交流过后,她才知道他确实有着让人着迷的魅力。
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容易让人深陷其中。
今日所闻,更让她确信自己的眼光没有错......凤起就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好情郎!
“连本宫都被他哄上了床,何况是两位烟花女子?”
长公主心里竟还有些为他而感到骄傲的意思,但转瞬便又被熊熊妒火彻底烧尽。
她冷哼一声,“那两位花魁现在何处?本宫倒是想见识下她们究竟是怎样的美人儿,竟能让凤起流连于此。”
听到这里,刁管事几乎已经确定公主殿下与那位小铜牌之间确实有一腿。
虽然有些无法理解,却也不敢多问,只能摇摇头叹息了声,“公主殿下,怕是要让您失望了,苏姬娘子昨夜不知为何心情低落,天还没亮就带着侍女出门散心了,怕是要等正午才能回来了,至于绿娥娘子她......”
说到这里,刁管事忽然停顿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长公主冷眼望向他,“她怎么了?知道本宫要来特地躲起来了?”
刁管事摇摇头,“她死了。”
此话一落,长公主当即愣了一瞬,眼中的寒意似乎也已僵持住。
她秀眉微蹙,盯着刁管事看了很长时间,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昨夜不还好好的。”
静默半晌,长公主语气渐缓,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她是怎么死的,说与本宫听听。”
“这......”
刁管事扫了一眼小桂子以及听云轩的丫鬟们,显得有些为难。
长公主看出了他的顾虑,“无妨,本宫的人你放心,尽管说便是。”
刁管事情绪默然低沉,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叹息着应了声......绿娥之死涉及到平秋候,刁管事原本没打算直言,但一想到今日若是不说清楚,或是欺骗了长公主,日后被追究起来怕是要被治一个大不敬之罪。
他便也不再隐瞒,思虑片刻,将自己所见所闻,完完整整,一点一滴全部说与长公主听。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期间长公主始终没再开口,情绪也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在听闻平秋候很可能与南晋国的术士勾结到一块儿,意图叛国时,她的眼中才升起了一丝微不可觉的寒意。
辰时刚至,刁管事在一阵叹息声中结束了自己对昨晚绿娥之死的描述。
他默默退到了一边,望着一言不发的长公主,想了想,又补充了最后一句,“如今平秋候与宋缺都被带到了执笔人衙门,那名南晋国的术士崇明则被送到了国师大人那里去,他们之间是否存在勾结,究竟有没有做对咱大魏朝不利的事情,还有待调查......至于刁某今日所言,纯属于客观见闻,绝没有掺杂半点私人情感,还请公主殿下明鉴。”
听到这里,长公主早已是满脸寒霜,她凝声问道,“此事有多少人知晓?”
“除了花船的内部人员外,当时事发地二楼还有不少客人在。”
刁管事说道,“事关重大,不敢让他们轻易离开秦淮河,便只能暂时将他们留在这里,好在那些公子哥常常流连于此,每次只要一进来不待上个三五天都不会走的,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不听话的主,非要连夜离开秦淮河,无奈之下,便也只能将他们强行留下,并予以警告,等此事平息之后再放他们回去。”
长公主点点头,思索片刻后再次问道,“皇兄是否知道此事?”
刁管事苦笑了声,“事情没调查清楚前,怎么敢惊动陛下?毕竟事关平秋候,刁某可不敢胡乱说道,若最后误会一场,那可就......”
长公主双手叠好轻轻搁在腰腹之间,冷声将其打断,“若是误会那是最好,直接放了平秋候,大家握手言和,再将南晋国的术士关进进刑部大牢即可。可若平秋候真的通敌叛国,那这背后的水可就深了,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再去禀告皇兄,一切也就都迟了,到时候只怕还要定你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听闻此言,刁管事大惊,“这......请公主殿下明示,刁某该怎么做?”
“自然是立马进宫面见皇兄,将此事前因后果说个清楚,平秋候最后如何处置,还得皇兄亲自判决。”
长公主说道,“本宫则要亲自去往执笔人衙门见一见我那不省心的表兄,这种事,恐怕还得自家人问得好。”
言及至此,不等刁管事有所回应,她便唤了一声小桂子,准备离开秦淮河。
几位管事人慌忙起身相送,却被长公主勒令留步。
秦淮河乌烟瘴气,这些管事人更是满身铜臭味儿,她早受够了。
辰时三刻,秦淮河两岸之间,长公主在小桂子的搀扶下缓缓走向驻扎在不远处的马车。
偶尔停步驻留时,她望着波光荡漾的碧色河水,吹着来自远方的徐徐清风,呼吸着空气中从花船上飘来的女子芳香,忽然妩媚一笑,“难怪男人都喜欢来这里快活,风景美,人也美,喝酒听曲儿看表演,享受的花样太多,这可真不能怪凤起了......小桂子,你说,本宫也来这里做一位花魁如何?”
小桂子闻言吓了一跳,“哎呦我的公主殿下,这话要是被宫里的那几位大臣听到了,高低又要来听云轩对您进行说教了......您堂堂大魏朝长公主,千金之躯,尊贵无比,哪里是秦淮河的那些烟花女子能比得上的?”
“可是,凤起似乎就喜欢那些烟花女子啊。”
长公主幽幽开口,光洁的眉心都拧到了一块儿,竟少有的出现了几分落寞情绪。
小桂子看得心疼,下意识再次埋怨起了李三思,“李大人啊,您可长点心吧,看把公主殿下伤心成啥样儿了。”
他不敢接话,只能不动声色转开话题,“对了,公主殿下,咱们真要去执笔人衙门吗?”
长公主点点头,轻轻嗯了声。
小桂子又问,“去见平秋候?”
长公主说道,“当然是想去找凤起,既然不在秦淮河,他肯定是去了执笔人衙门,见我那表兄只是顺道......”
小桂子闻言嘿嘿一笑,心想果然不出咱家之所料。
他正要应话,身侧却很突兀的传来一个无比低沉的声音,“公主殿下,刁管事让我来唤您回去......”
长公主秀眉微蹙,回头望去,只见岸边不远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武士服的中年男人,他眉眼低沉,神色冷厉,眼中带着几点幽光,身上的气息深沉且浑厚,只一眼便看出他是位强大的武夫。
此人乍一看满脸正派,毕竟行的武夫之道,气韵上很容易给人一种敦厚的感觉。
可不知为何,当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时,长公主却觉得很不适应,很不喜欢......对方眼中的幽光之下,似乎藏起了一丝狡黠和邪气,微不可觉,只在某一瞬表现得十分明显。
“你是谁?”
长公主问道,“刚才花船上本宫没见过你。”
那人平静说道,“在下赵江山,乃是秦淮河的护卫,方才公主殿下与几位管事人交谈之时,在下并不在屋内,而是在门外守候,所以您没看到在下......”
长公主沉静片刻,见找不到漏洞,于是淡漠回道,“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若还有事儿,晚点去听云轩找本宫。”
说完她便准备转身离去,却很快被赵江山的一句话拦下,“李铜牌折返回秦淮河了,如今正在花船上等候公主殿下。”
此话一落,长公主芳心一跳,正要说话,小桂子却忽然皱眉问道,“我们刚从花船上出来,沿途可没看见李大人。”
赵江山笑道,“公主殿下走的是秦淮河的秘密通道,李铜牌走的是正门,你们当然看不见他。”
说完他望向长公主,见其似仍有顾虑,想了想,便再次开口,“若公主殿下另有要事,在下便回去说一声,让李铜牌不用再等了。”
语气中颇有几分欲擒故纵的味道。
一向高冷的长公主果然慌了,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拉住赵江山,片刻后又觉得太过于失态,便刻意冷起脸来,凝声说道,“所幸本宫还没走,那便再去一趟吧,带路......”
“请跟我来。”
......
几人当即离去,渐行渐远。
赵江山神色不变,气息悠然。
长公主面无表情,但内心很是期待。
唯有小桂子紧皱着眉头,莫名有些不安。
此时正值辰时四刻,天边骄阳原本灿烈,见之刺眼。
可不知为何,风起之时,洒落秦淮河的阳光之下,却似乎多出了一层诡异的黑影。
如果利用神念感知的话,能发现那些黑影呈现出雾色的形状,几乎全部笼罩在赵江山的身后,风吹不散,犹如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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