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辛渡二十七了。实际上他还虚报了两岁。
这个年纪了都没火,在娱乐圈就不值钱了。
辛渡这个名字是当初加入团体组合时,经纪人找大师给算的,包括白烬野的名字也是。
这个圈子的人都迷信。人们普遍信一句话,叫做“小红靠捧,大红靠命。”
名利来得太快,钱赚得太容易,这样的人心里都发虚,怕一个不小心,这运就溜走了。
剧组开机前要上香,电影上映前要师傅赐名,“师傅”是娱乐圈里不可忽视的一环,你可以不信,但他们一句话,就能改变你的事业。
辛渡痛恨这些大师,刚出道的时候,本来他是老板最看好的一个孩子,但就在一次聚会上,一个师傅说他“体寒”,是来人间渡劫的,不适合做这一行,从那以后,他就成了公司里的透明人。
现在怎么样?等着瞧吧!
等到他的第一部大荧幕作品上映,剧本就会邀约不断,品牌会上门来求着他合作,经纪人会跪舔他。
看着吧,他就要火了,终于要火了。但在一切名利来临之前,辛渡必须处理好所有的瑕疵,就像现在这条匿名的私信,对方称自己是自己的“故事的女性友人”,经纪人看到私信后,立刻让他紧急处理。辛渡放下手机,抄起那画着他的台词的剧本,那些密密麻麻的荧光色条,原本是属于白烬野的台词。
辛渡忽然想起什么,便拨通了对方留下的号码。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个疏离清澈的女音。
“你好。”辛渡说:“你好啊,颜小姐,你对我还真是感兴趣,阿烬那个醋坛子,知道你私下联系我,不会生气吗?”
他冲经纪人挑了挑眉,经纪人紧紧盯着他看。辛渡真是块宝贝,从那极漂亮的眼里,经纪人看到了黄金万两。
经纪人托腮,沉迷地欣赏着自家艺人,看他纤细挺括的骨相美,看他精致又不失硬朗的下颌,这张女娲炫技的脸,将来要为她赚多少金山银山啊!
颜昭说:“他用一部电影跟你换一个故事,您怎么好把故事讲烂尾呢?”
“呵呵,”辛渡低低笑了:“我对艺术创作这事,真没什么天分,不然也不能糊了这么多年。”
“艺术创作?”颜昭语气寒凉。
辛渡用舌头顶了顶塞,他很享受拿捏别人的感觉。他不说话,只笑视经纪人,但经纪人不明所以,有点急,他摇了摇头,示意她放心。
颜昭又问:“烂尾楼里那扇门,是不是你装的?”
她伤好以后,特地找人去烂尾楼里撬开了门锁,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些日常必备的生活用品。
但她感受到了梅香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这么家徒四壁的破地方,装一扇如此昂贵的门,装门的人到底想隐藏什么?
梅香又在哪里呢?
颜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在说什么?”辛渡笑了,听语气不像在撒谎,“我感觉你总是莫名其妙的,建议你去查一下精神科。”
“你就当我精神有问题吧,”颜昭认真地说:“我现在咬定了你和我朋友的失踪有关系,我不仅要报警,还要闹得人尽皆知,我想,你的上坡路应该不会一帆风顺。”
“你威胁我?”辛渡吊儿郎当地点燃一根烟,吞云吐雾:“颜小姐,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你在乎的人了?”
辛渡把“不要脸”说得很委婉。
“我不信那些是你编的,你说的那个女孩,就是梅香,你见过她。她的失踪,和你有关。”
“嗯哼~so?”
颜昭听见了他冰冷残酷地笑声。
她又说:“我专门了解过你,跟你一起演戏的那个叫卢慈的女演员,脸上的三颗痣和梅香的一模一样,你为什么跟她演亲热戏会呕吐?”
“操!”
辛渡毫无预兆地暴跳如雷!
颜昭打电话远离耳朵,听筒里传来一阵狂躁的怒吼:
“死女人!臭婊子!”
经纪人忙不迭地站起来,抱住辛渡青筋暴突的脖子,不停地朝他做“嘘声”的手势。可是他就像是一头被拔角的犀牛,用头四处乱撞!
“冷静!你冷静一点!隔壁就是导演啊!”
辛渡用头“咣咣”去撞化妆镜,桌面上的东西被他攘了一地,他还要吼,经纪人捂住他的嘴拼命,另一只手气得掐他!
“你给我忍住!忍住!再熬一个月就正式开机了!”
经纪人随身带了药,颤抖的手里落满白花花的药片,辛渡被药塞得干呕,两口水顺下去,不消一会儿就冷静了下来。
颜昭从没被人这么骂过,也是震惊地举着电话,但那头被人挂断了。
颜昭这个人,优点在此,缺点在此,轴。
她才不管辛渡是死是活,是疯是魔,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于是晚上,她又编辑了数条短信骚扰他——
“辛先生,我的朋友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她被人骗到非法组织里控制长达一年的时间,我从警方那边了解到,那些男人欺负她又聋又哑,磕了药就打她,拿她发泄,她的身上到处都是烟头烫伤。我不相信一个大活人会凭空消失。”
“辛先生,您是最后一个跟她有接触的人,您为什么要跟我说提笼架,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您要非说她跳河了我可以把近些年所有打捞上的无名尸都去查一遍,我真的,什么方法都用过了。”
“辛先生,您是个好人。求求您了,给我一点方向吧!”
终于,他回复了她。
“我不是一个好人,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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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水塘边,残星几点。
一群羽色美丽的白头大鸟正踱着步,它们步伐袅娜,体态优美,曼妙轻盈。
纪承达如痴如醉地欣赏着眼前的这些白头鹮鹳,轻声感慨:“来之不易,来之不易啊!”
纪石武走到他身边,汇报道:“哥,人已经埋了。”
纪承达往远处的黑夜望去,夜沉如沼,只能听见铲土锹挖的“嚓嚓”声。
这园子太大了,太大了。
纪承达微微侧头,问:“你会不会觉得哥太狠心?”
纪石武想了想,说:“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纪承达又去看远处的黑夜,享受着铁锹插进泥土的声音,沉吟道:“李黑手的确跟了我十几年,我的事几乎都经过他的手,功劳不小,但我自认没亏待过他,他却伙同孙利背着我行事,是他黑心烂肺,这回,我让他烂到泥里,烂彻底。”
纪石武道:“眼下就剩孙利没找到了,这个人极其狡猾,不好办。”
“不好办也得办,”纪承达转回身看向他:“今天你不玩命,明天命就玩你。”正说到晦暗沉重的话题,纪承达却忽然“咦”了一声,摸了摸弟弟的手臂:“你这纹身怎么都洗了?”
纪石武挠挠泛着月光的头,不自然地笑了笑:“撒了泡尿,照了照自己,确实不像好人。”
纪承达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臂:“低调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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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昭病休结束,最高兴的是钱律师。
其实打从这女孩一进律所,他就知道这孩子是块料。
颜昭身上的韧劲和老成,是许多青年所不具备的。刚把她要过来的时候,纯粹是因为形象好,正缺个面子上的帮手,给这女弟子开了窍,不愁她在酒桌饭局上不能给他老钱锦上添花。
但令他惊喜的是,这孩子不仅形象拿得出手,工作态度和能力也是可圈可点。
还记得考验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让她把五百个房产证里的重要信息,整理到一张表格里,限时一天。
这项看似机械的任务,其实淘汰了一大批新人,它的难度就在于,作为新人律师,能不能集中注意力,把琐碎繁杂的事情做得没有纰漏。
甚至素质差一点的新人会傻乎乎地问,“请问,哪些是重点内容?明天的什么时候交?”
然而颜昭什么都没问,她是第二天的下午一点把表格交上来的,材料整理得齐全漂亮,无一差错,格式工整。
所以即便没有白烬野这层关系,钱律师也是打算好好培养她的。
她休病假的这些日子,钱律师用谁都不顺手。好不容易爱徒回归,他恨不得把颜昭当个挂件带在身边。
经此一病,颜昭也比往日工作更加卖力,一周七天,看不见她休息,一有时间就去法院现场旁听立案,顺便拉一下案源,或是去执行局,和一些当事人攀谈,拿到一些执行案件,这些都被颜昭称之为“钓小鱼”。
然而大鱼什么时候来,就得看运气了,
其实做律师这行更容易焦虑,尤其新手律师,去扫楼,搬个小板凳坐在法院对面等咨询,忙活一个月可能都拿不下一个案源。
疲于生计,还要兼顾给师父端茶送水,拎包开车,钱律师就是颜昭养的鱼,还是条大鱼。
师徒俩从外面回来,一进办公室,钱律师就开始骂娘。
“这帮业主,又蠢又坏!”
今天砻达烂尾楼的业主又闹起来了,去住建局门口,要求公开开发商的监管资金账户明细。
钱律师作为砻达地产的法律顾问,被甲方拉来挡枪。
面对群众,作为开发商的“走狗”,钱律师的这一天,可想而知得有多么“精彩”。
颜昭乐得看师父抓狂,这是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刻,也是她最容易学到东西的间隙。
“师父,监管资金的账目明细,住建局是不会公开的,他们去闹又有什么意义呢?”
钱律师说:“听说是个小女警给业主出的主意,让业主代表带着全体业主的签名去的,人家还真给看了。”
“小女警?”颜昭的心里咯噔一下。
钱律师冷笑一声:“他们一定想不到,业主代表里,就有我们的人,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知道。”
钱律师说着,打开手机,给颜昭看了一段视频,视频显然使用的是偷拍设备,这个所谓的“我们的人”,在业主里地位还不低,住建局让进入的业主代表只有两名,这人就是除了老许之外的另外一人。
住建局只允许浏览明细,不允许带回,这人竟然偷偷带了设备,把监管资金的账户明细全都给偷拍了下来。
群众里面有坏人啊,防不胜防。
颜昭正欲乖顺地拍两句马屁,却见钱律师突然站了起来,向外迎去。
而颜昭的视线,则本能地落在了办公桌上,钱律师的手机屏还亮着,那段视频暂停在监管账户的界面。
颜昭的目光陡然变得阴沉,她的手伸出来,又很快缩了回去。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颜昭倏然回头,一个梳着淫淫油油的背头、工装坎肩,满手珠串的大黄牙走了进来。
黄罡,把祖坟埋到人家门口的款爷。
颜昭的脑子里立刻冒出一个声音:
“大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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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罡见了颜昭,竟然没有像上次一样调.戏一番,而是用.嘴唇半包住那口大黄牙,略显拘谨地说:“颜大律师,我今天是专程来找您的。”
“呦,黄先生,不敢当不敢当,您请坐。”颜昭赶紧给客户扯凳子坐,顺便看了眼钱律师。
没道理啊,不找老钱找小徒弟。
钱律师的脸上耐人寻味,他拿起手机借故出门,把自己的办公室让给了爱徒。
颜昭给黄罡倒了杯茶。
黄罡把杯子一放,也顾不上喝,说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有一朋友,叫成浩,他爱鸟,就弄了一鸟园,前阵子跟人买了十只黄嘴鹮鹳,打算繁殖驯养,结果被查出来这十只黄嘴它就不是黄嘴,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叫什么……白头鹮鹳,啊对!就因为这几只破鸟,这就给抓起来了!”
颜昭听了,面露难色,说:“这可不是破鸟,您也说了,这种鸟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四只以上就属于购买濒危野生动物当中的情节特别严重了,法定的量刑一般都在十年以上,你朋友这个案子,不容乐观。
黄罡道:“耗子是我认识多年的朋友,我跟你合作过,很满意,所以这次他有难,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颜昭看着黄罡那浮夸的笑容,忽然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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