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用最好的百年松木制作的华贵的手杖抽打下来,被该死的玩笑激怒的老父亲气喘吁吁的怒视着自己的不孝子。
布莱克满脸无辜,甚至伸手去挡。
但老头子浸润了一生的武技到底更厉害一些,虽然没有了力量的加持,但那如剑般挥下来的手杖依然绕开了布莱克的手,抽打在他的肩膀。
疼,肯定是不疼的。
但屑海盗依然浮夸的发出了惨叫声,就好像是被老父亲教训时的求饶,但他的演技在今夜着实糟糕,让戴琳心中的愤怒都轰然消散。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不着四六的儿子,气呼呼的拉过椅子坐在上面,又有些不舒服的解开了领口的纽扣。
把沉重的佩刀丢在一边,发出砰的一声回响。
“我只是开个玩笑嘛。”
布莱克咧嘴说:
“老年人频繁去厕所又不是你的错,这只是身体的自然老化而已,现在都算好的了,再过二十年你估计每天都要换床单...
呃,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了吗?”
“你真的是来告别,而不是来挑衅的吗?”
老戴琳骂到:
“还是说你打算在离开前气死我,带着我的灵魂和你一起穿越生死?这其实也没错,毕竟你这个三流船长是没办法驾驭一艘好船穿越冥河的。”
“喂,嘴巴这么毒的吗?”
布莱克不爽的说:
“我好歹也是指挥过舰队正面干翻了伟大上将的海盗呢,你居然说我不擅航海。”
“你那叫打赢我?”
戴琳哼了一声,靠在椅子上喝了口酒,挥着手姿态豪迈的说:
“我只是不想看到我的傻儿子在他情人怀里痛哭的可悲样子,所以放了放水...你把力量还给我,我们可以再来一场。”
“别闹。”
邪神翻了个白眼,说:
“你知道我和艾欧纳尔大人花了多大的精力才把你从一团烂泥的绝境中救回来?力量什么的别想了,除非你愿意体验一下从婴儿重新长大的感觉,否则即便是我也没办法再给你力量。
你要知道,老爹,你本该死去的。”
“那你就应该让我死!”
戴琳突然愤怒起来。
他压抑着声音没有让门外的家人们听到,他抓着布莱克的手低声呵斥道:
“就该让我死在阿古斯的决战里,像一个真正的老兵一个真正的战士,让我以生命保护我的女儿,偿还我亏欠她的一切。
让我死在那里!
让我活在人民心中,就像是格罗姆·地狱咆哮...天呐,我从未想过我有一天居然羡慕一头该死的绿皮。
我对那个结局很满意,布莱克,我的儿子,但你把我从那个美好的结局里又拖回了人间,让我成为了一个连上厕所都需要人搀扶的可悲老头子!
你知道吗?
这不是什么恩赐,我觉得你是要我遭受折磨。
在恶魔们来的时候,我拿着刀甚至没办法砍死一头恶魔猎犬,还得你妈妈救我才不至于被那该死的畜生啃掉脖子。
我...我不想这样!”
老戴琳的手指暴起青筋,他似是在抱怨又像是在发泄,他低声说:
“吉娜想带我去她的法师塔避难,我把她赶走了,那是我第一次那么粗鲁的对待我的爱人,我甚至把茶水泼在了她身上。
我...
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不想让她们看到我软弱的样子。
我知道我需要她们的保护,戴琳·普罗德摩尔,战争的英雄、绿皮的毁灭者、南海之王、大海的征服者,成为了一个连剑都挥不起来的废物。
布莱克,我知道你是在帮我。
但我真的...”
“喂,你不会哭了吧?”
邪神用一种看西洋景的样子看着自己低下头的老父亲,他说:
“我现在倒是真感觉把你救回来是一个错误了。
但如果我不救你的话,我就要面对一个失去老伴孤苦伶仃还要假装坚强的母亲,一个极有可能会抽剑抹了脖子去陪你的精灵阿姨,一个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一生自责的姐姐,一个痛苦无比被刺激的走上黑暗之路的妹妹,一个失去了父亲可能会化身战争狂人的艺术家弟弟。
尤其是最后一个,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将面对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我将得到这一切烂摊子,仅仅是因为我的父亲懦弱的不想承认自己老了,他将变回了普通人的自己称之为废物,却全然不管他的胡闹和任性给周围人带来了多大的压力。”
布莱克停了停,他伸出手,将戴琳推回了椅子上。
他认真的看着苍老的父亲,说:
“那么,戴琳·普罗德摩尔,你是个会逃避责任的懦夫吗?你可以在自己熟悉的战场上直面恶魔也不皱眉头,却又要在这名为‘人生’的战场上选择当个逃兵?
你看,你现在有爱你的老婆,有娇媚忠贞的情人,有崇拜你的一双儿女和一个等待你领导的国家,还有一个登神的儿子和一个叛逆的女儿。
你依然拥有一切。
你可以在幸福的环绕下度过余生,而你却要放弃这一切以换回一场只让你自己感觉到荣耀的战死。
你要把自己的责任丢给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自私的人?
你是疯了吗?”
戴琳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喝酒。
心里有事的时候再好的酒量也和一张纸没什么区别,几口下肚就让老戴琳变的醉醺醺。
他心里乱糟糟的。
大概是因为很少和孩子们说出这样深刻的心事,也很少被孩子们如此直白的教训。
“我把你带回这个世界不是想看你颓废成这样,父亲。”
布莱克叹了口气,再无邪神的威严与荣光,他就如一个即将远行的游子那样,语气温和的对自己的父亲说:
“我见过很多很多厉害到可以称之为伟大的人,那些真正发过光的人从不畏惧走入萧索的黑夜,你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你可是我最崇拜的男人,别露出这种软弱的姿态。
我知道这很难,或许在我老了之后,我也会产生和你一样的想法,但你最少还能再活四十年呢,这才到哪啊,只不过是人生的小小转折。
我需要你坚强起来,父亲。”
屑海盗喝下了一口酒,扭头看向墙外那战争点亮的黑夜,他停了停,说:
“就如我所说,我要离开了。
我可能很长时间都无法再回到这个世界,再回到你们身边,我想在我离开之前把我的家人托付给一个能让我放心的男人。
这就是我把你从死亡中拉回现实的原因。
就像是我死在卡兹莫丹海域的那段时间,我希望你能在我不在的时候,代替我保护好我的母亲,我的妹妹和弟弟,保护好这个家。
但现在这么颓废的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连上厕所都需要人搀扶...”
“咱能不说这个吗?”
戴琳咬着牙说了句。
“不不不,这其实很重要。”
布莱克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咳嗽了几声,很认真的说:
“你知道,我和生命泰坦把你的血肉重塑时是固定在你被阿格拉玛杀死的那一瞬,也就是说,现在的你还没有到那个连膀胱都管不住的苍老年纪。
你之所以这么虚弱,是因为你的心已经向现实认输了,你觉得自己老了,没用了,所以你的身体就老了,你的人生就黯淡了。
但并非如此,心火只要重新点燃,你就会...”
“我就会找回力量?”
戴琳猛地抬头满脸惊喜,却看到布莱克耸了耸肩,说:
“不,力量是回不来了,但最少能让你再成为那个让敌人胆寒的海军上将,我真的没开玩笑,我是来告别的,不是要留下一个哑谜。”
说到这里,布莱克戳了戳脑门,又说到:
“大概十个月后,佳莉娅那边会生下一个孩子,我希望你和母亲能陪着他长大,就像是培养我...咳咳,就像是培养吉安娜一样培养他。”
“我还以为阿尔萨斯在开玩笑呢。”
颓废的戴琳一下子来了兴趣,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说:
“确实是我的孙子吗?”
“你说呢?”
布莱克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这到底是什么魔**亲!
居然怀疑自己儿子连个孩子都生不下来?
“好!既然如此,那我也确实该重新坚强起来,总不能被我的孙子说我是个废柴爷爷。”
戴琳猛地起身,把手里的酒瓶扬起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他豪迈的擦了擦嘴,又看了一眼屑海盗,认真的说:
“我会让他继承普罗德摩尔家族的...”
“不!”
布莱克摇头说:
“这里的一切都是吉安娜的!
她才是最适合库尔提拉斯的女王,或许以后会成为帝国的女大公,我相信她会以完美的方式统治这片大地。”
“也是。”
戴琳皱着眉头想了想,说:
“洛丹伦也需要继承人,老泰瑞纳斯不会松口的,他还期待他的孙子能成为皇帝呢。坦瑞德的性格也不愿意介入政治,吉安娜确实是完美的继承人。
但芬娜怎么办?你要带走她吗?”
“我...我不知道。”
布莱克低下头,说:
“我也很矛盾,芬娜不会愿意让我把她留在一个没有我的世界里,但以活人的姿态穿越生死帷幕代表着可怕的选择。
还有金剑夫人那里肯定也不会愿意...”
“那就带她走!”
戴琳挥手打断了布莱克的犹豫,老父亲很认真的说:
“芬娜最大的遗憾就是儿时没有父亲陪伴,那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我没能顶住压力留在爱人身边,让她们母女孤独又遗憾的度过了艰难的时光。
你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吉娜或许会很伤心,但我会陪着她,而时间也会为她疗伤。”
“你不生气吗?”
布莱克仰头看着戴琳,他说:
“我睡了你女儿呢。”
“你还是我儿子呢。”
老上将呲了呲牙,目光落在布莱克的腿上,他握紧拳头又松开,叹气说: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人家精灵那边又不在乎这些,再说了,我就算阻止有用吗?你就不说了,芬娜就能单手拆掉我这把老骨头。
我可不想在‘负心汉老爹’之后再变成一个阻止女儿追寻幸福的顽固老头。
去吧去吧。
随你们去吧。”
说着话,戴琳犹豫了一下,将自己脖子上悬挂的银色船锚的坠饰扯下来,丢给了布莱克,说:
“普罗德摩尔家族的孩子要远航了,他将去探索一片前人未至之境,作为父亲的我只有骄傲并无遗憾。
愿海潮庇护你,我的孩子。
当然,有空的话,记得写信。
我听说邮政长是个非常厉害的家伙,它可以把你的信从另一个世界寄回来,对吧?”
“你应该称呼为‘祂’。”
布莱克纠正道:
“无所不能的邮政长当然能做到,我会寄照片回来的,没准还会随信附赠几个需要你们帮忙换尿布的孩子什么的。”
这话说完,躲在门口头顶的凯瑟琳夫人再也忍不住了。
老妈呜呜呜的哭着冲进来,抱着自己的儿子不想放手。吉安娜和坦瑞德也知道哥哥今晚就要离去,两个小家伙死死抓着他的手求他留下来。
这苦情戏的场面让冷酷无情的邪神大人都有些感慨,但在他回头时,又能看到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在祈求在等待。
要让这些挂念自己的人永远生活在一个被战争笼罩的世界中吗?
不。
当然不。
那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出的选择。
这一夜过的并不十分舒适,尤其是在前线与恶魔互砍的阿尔萨斯也被喊过来的时候,场面就更乱了。
虽然彪呼呼的王子殿下差点被邪神打死,但好在最后总算是坐在一起说了些话。
而在黎明初生前的黑夜,布莱克重新坐上那可以飙车的轮椅,在一家人的目送中消失在了这个并不安宁的黑夜里。
在哭哭啼啼的女人们挥手的时候,腰杆挺直的戴琳低头瞥了一眼被布莱克揍的鼻青脸肿的阿尔萨斯,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女儿。
上将摇了摇头,骂了一句库尔提拉斯人的国粹。
然后伸手接下了腰间沉重的普罗德摩尔家族战刀,在阿尔萨斯愕然的注视中,戴琳将那把造型优美又霸气的传奇指挥刀塞进了他手里。
没好气的对他说:
“还愣在这干什么?去前线打仗去!
今晚夺不回汇帆市场的阵地明天就给我滚回洛丹伦去,普罗德摩尔家族可不需要这么软弱的赘婿。”
阿尔萨斯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被吉安娜偷偷踹了一脚这才瞪圆了眼睛。
他看着手里的家族战刀顿时气势勃发,二话不说就在老丈人挑剔的注视里提着战刀冲入了黑夜,远远还能听到如发疯猴子一样的欢呼尖啸声。
“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戴琳拍着女儿的肩膀,叹气说:
“和你哥哥相比,这阿尔萨斯差的太远了。”
“您就吹吧。”
吉安娜擦着眼睛没好气的反驳说:
“哥哥在他这个年纪可没他这么厉害,这是哥哥自己说的,他说你把自己最好的天赋都分给了我和芬娜,留给他和坦瑞德都是普罗德摩尔家族的糟粕。
咦,说起来,一直没见到芬娜啊。
她去哪了?”
戴琳没有回答,只是负着手远远看着头顶从云层中飘出的一缕月光,他轻声说:
“芬娜啊,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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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格法尔号在夜色下悄然沉入海水,就如它来时一样,走时也挥挥手没有带走故乡的一片云彩。
塞菲尔大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大概是被屑海盗之前的糟心话弄得很不爽,便没有来迎接船长回归。
布莱克孤独的推着轮椅回到船长室,结果一开门就吓了一跳。
他茫然的看着船长室中那个站在穿衣镜前搔首弄姿的笨蛋战士,在芬娜回头丢出飞吻的时候布莱克砰的一声关上门,又在下一瞬重新打开。
结果看到的还是芬娜那张脸。
“好吧,我没走错平行世界。”
布莱克吐槽了一句。
他斜着眼睛盯着芬娜身上穿着的怪异盔甲,抽着嘴巴说:
“你从哪找到的?我记得我把它留在一万年前了。”
“你猜?”
芬娜嗖的一声跳过来,很有女汉子风格的将虚弱的弟弟从轮椅上抱起来,一个公主抱走向那大圆床,她身上的盔甲碰撞着。
在悦耳的声音中,她低声说:
“你不会再因为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就赶我走了吧?”
“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我又不会少块肉。希萨莉的事已经给了我一个深刻的教训,在我会因为指责而心生畏惧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
布莱克躺在床上,舒展了一下身体,感受着手指划过时芬娜皮肤的颤栗与那火热的温度,他闭上眼睛说:
“这是我们的故事,所以,接下来,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