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州。
临近大河,地处冲要,位居中原腹心。李密、王世充等人还活着的时候,曾围绕滑州展开多次大战。偶尔窦建德欲南下,有时候也会借道此地。
随着河北平定,滑州战略地位急剧下降,都督杜才干手中掌握的兵马也被朝廷一削再削。不远的将来, 滑州将会取消都督,改任刺史治理此地。
而这,是杜才干无法接受的。
想当年,他也是参加瓦岗起义的一员,而且是李密身边的肱骨大将。后来李密战败,杜才干归顺王世充。
这是瓦岗旧将的分界点,如秦琼等人直接归顺唐朝, 而杜才干则是先归顺王世充,后来见王世充不敌唐军,才继而归顺唐朝。
而此时,唐廷内部太子秦王相争,他以兵秘密投效东宫,获得李建成支持,这才坐稳滑州都督职位。
可随着万年行宫之变消息传遍天下,杜才干无法接受太子败亡的残酷事实。
这个时候,李孝常派人联系他,欲起兵勤王,重振朝纲。
他答应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隋末天下大乱,乃是一次利益分割之局。他出身京兆杜氏偏房,名为贵族实为寒门,只能发于行伍。原本他以为跟着关陇出身的李密会成功,结果失败。后来他觉得王世充能成事情,于是又跟着王世充, 还在王世充的帮忙下迎娶了范阳卢氏女,可是后来王世充又败了!
第三次, 他投靠了李建成。这一次, 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功,因为李唐必将一统天下,而李建成身为东宫储君,将来也一定会登基为帝。
最重要的是,李建成手下战将稀少,东宫是他最好的发挥舞台。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板上钉钉的事情,居然失败了!
太子谋反被杀,齐王赐死,最后得了便宜的人是楚王李智云!
任何一位皇子得便宜,他都会在谋反的事情上考虑再三,但是唯独李智云,他不能容忍。
实际上,他和李智云并无仇怨,甚至互不相识。但是,他和神策府中的瓦岗旧将,关系可差得很!
这些往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杜才干和徐世绩关系不错,他在徐世绩那里听到, 当年秦琼等人投靠李唐,乃是因为李君羡劝说。这让他很不高兴,明明大家都是兄弟,为什么你们有选择却不告诉我,偏偏把我一个人丢下。
正因如此,投降大唐以后,他从未和秦琼等人联系过。
甚至,怀州总管黄君汉,他也没有联系。
放下书信,杜才干轻轻呼口气,揉揉眼帘。
“都下去准备吧。”
“是。”幕僚校尉们纷纷拱手退下。
他将李孝常给他的书信放在烛火上引燃,丢在地上,看着书信烧成灰烬。
少顷之时,夫人卢从壁步入书房。
此女出身范阳卢氏南祖房,其祖父卢恺是前隋礼部尚书,兼吏部尚书之职,其父卢法寿为泗州司马。
卢从壁长得花容月貌,腰细臀肥,身姿挺立,尤其,此女胸脯饱满异常。
历史上,此女是李治奶妈。
“夫人来了。”杜才干起身迎接。
卢从壁微微颔首,问道:“夫君欲起事?”
“夫人何以得知?”杜才干一惊。
“近日,与夫君往来者皆滑州上下军将,自河北平定,中原复归平稳,几无动兵之机,夫君召见军将,岂有他用?”
“不愧是夫人。”杜才干问道:“夫人欲阻为夫?”
卢从壁问道:“妾想知道,夫君缘何起事?”
杜才干来回踱步少许,言道:“夫人想必知道万年行宫之变的消息吧。”
卢从壁微微点头,这么大的事情,谁又不知道呢,毕竟谋反的是一国储君。
杜才干道:“当年,为夫能投太子门下,坐稳滑州都督之职,多亏卢公牵线搭桥,而今太子为逆贼所害,卢公流放,吾岂能视而不见,当提兵叩关,以还太子清白,奉圣人还朝。”
卢公,即太子率更令,范阳郡公,卢赤松。
虽说卢赤松出身北祖大房嫡系,卢从壁出身南祖房,但是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卢字。杜才干掌军,乃是太子急需人物,卢赤松自然愿意拉拢这个卢氏婿。
对杜才干的话,卢从壁并不相信。以她饱读诗书的智慧岂能不明白,杜才干只怕是担心朝廷清算东宫旧臣,找他麻烦。
至于杜才干更大的野心,卢从壁并不愿意去深想。
“有把握吗?”
杜才干道:“夫人,这些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照顾好大郎就可以了。”
闻言,卢从壁自是不再多问,转身便下去了。
怀州、河内。
“老黄,几年没见,你又丰腴不少,听说你又娶了两房小妾,你小子没看出来啊,在瓦岗的时候人模狗样,现在原形毕露啦。”
程咬金搂着黄君汉,大大咧咧的叙旧。
一旁的苏烈翻翻白眼,不会用词就别瞎用,听的人耳朵疼。
在瓦岗的时候,程咬金出了名的人缘好。
为什么呢?
因为他好酒、好赌、还好色,大凡男人,谁都不能在这三样上免俗。
便是秦琼这样的正人君子,那也是颇好烈酒。
加上程咬金情商高,和谁都能聊得来。
是故,基本上瓦岗旧将没谁和他有什么恩怨,关系都很不错。
黄君汉无语道:“楚王殿下将如此重任交给你,一见面,你就和我说这些,不怕楚王殿下怪罪你办事不力么。”
他是知道程咬金脾气的,因此并没有觉得这小子是故意拉关系。
“差事要办,说话还不让说啦,殿下没你想的那么小气。”程咬金大手一挥,毫不在意。
黄君汉摇摇头,言道:“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行吧。”程咬金点头,问道:“滑州兵力,你知道多少?”
“不多,应是与怀州相差无几,在三千左右,就算杜才干临时招募兵勇,以滑州民力,最多万余人马。”
说到杜才干,黄君汉语气莫名。
对方,曾经也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
程咬金心细如发,察觉到黄君汉语气异样,便说道:“行啦,别伤春悲秋,杜才干那小子自己找死,你何必为他叹息。”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叹气了。”黄君汉再度无语。
他只是感慨而已。
苏烈问道:“那卫州呢?”
“卫州么。”黄君汉面色古怪道:“有我驻扎怀州,卫州实际上没有多少卫戍兵马,如果地方衙役算的话.......”
这么一说,苏烈了然,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击弱孤强,而合围之,分隔两地,以大河断其联系,使杜才干孤立无援,如此,可囚杜逆于囹圄。待徐州兵马插其后,我军可渡河袭白马,直破滑州!”
黄君汉暗自心惊,此子好厉害的谋划。
“如你所说,此役,要在卫州。”
“吾愿率军七百,潜入卫州,生擒长孙安业。”
黄君汉问道:“如此,杜才干若是率军袭郑州要怎么办?”
“那不是自寻死路么,他若敢离开滑州,吾便直接渡河攻破白马,如此他后路已断,程将军列兵郑州,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苏烈一笑。
闻言,黄君汉了然。
程咬金哈哈一笑,“老黄,别担心,殿下已经安排好了。”
“好,既然如此,那便拜托二位了。”
苏烈、程咬金,抱拳,“吾等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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